「榮絨,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想走去哪裏?」胡悅寧等侍者送上莎拉和牛排離開後,放下湯勺,倚入沙發里再度問着,她對這個問題很是在意。
畢竟同學一場,又是以前同一個寢室的,胡悅寧實在不想在不久後看到或者聽到關於榮絨任何想不開的新聞,這個世間已然有太多太多的悲劇了,實在沒有必要再添上榮絨的這一筆。
「你還在想這個不是問題的問題?」榮絨有些子啞然。她從來都不知道胡悅寧是這麼一個喜歡「刨根問底」的直腸子。
「嗯,因為我發現你很苦惱,很不安,很憂愁,很寂寞,而且,你迷茫失措,有些不知何去何從的樣子。」胡悅寧坐直了身子,拿起胡椒瓶,問道:「你的牛尾湯里要胡椒粉嗎?來點味道更好喲!」
榮絨被她的這跳越性極大的話題給嗆得一噎,突然就一把搶過了胡悅寧手中的胡椒瓶來,幾乎把半瓶胡椒都倒進了湯里。
她很生氣,非常生氣,因為這個莫名其妙的「情敵」竟然把她看得透透的。榮絨一面生氣,就一面對湯里猛倒胡椒粉。
直到胡悅寧看不過去,伸過手來,取走了她手裏的瓶子。胡悅寧靜靜地看了她一眼,就從容不迫的把她面前的牛尾湯端到自己面前來,把自己那盤沒有胡椒粉的換給了她,說:「我可不希望你現在被胡椒粉嗆死,那種死法實在遜斃了!」
「你信不信,我倒是希望你被這胡椒粉給嗆死,才讓我痛快呢。」榮絨皺着眉,老實不客氣的說。
「信,我當然信!如果我被嗆死了,你的確應該高興,盤算這是我的報應,因為我得罪了你。」胡悅寧安詳的說,又仔細的看了她一眼,就自顧自的喝起那盤「胡椒粉牛尾湯」來。
「怎麼,你這是在向我賠罪麼?」榮絨看胡悅寧居然還真喝了那加料十足的牛尾湯,還真有點傻了眼,呆呆地問着。
「怎麼,你不高興嗎?」胡悅寧邊喝邊說,撕了一片法國麵包,慢吞吞的塗着牛油。
「哈,我高興,我高興的要死!」榮絨如夢初醒似的嚷嚷着,然後又低下聲來,「你不嫌辣就算了,難道也不嫌嗆麼?」
「呵呵,榮絨,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生氣的時候表情非常豐富?」胡悅寧叼着麵包,老神在在地調侃着,說實話,她再也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她會和榮絨這個本應老死不相往來的人,這麼和諧地坐在一張桌上,如死黨閨蜜一樣口不留情地嘮嗑。
「有。」榮絨簡短的答。
「哦,是嗎?」胡悅寧有些驚奇,誰那麼大的膽子,敢當面這麼說榮絨這個女王級別的嬌嬌女,不想混了,這是。
「你告訴過我,」榮絨喝着湯,瞪圓了眼睛鼓着腮幫子。「你剛剛才說過的,什麼又掀眉又瞪眼又齜牙咧嘴的!」
「對噢!」胡悅寧笑了。那笑容溫暖而又開朗,竟帶着點孩子氣。
榮絨注視着她,心裏亂糟糟的。老天,這算什麼鬼名堂?自己居然會坐在西餐廳里和自己恨了許久的「情敵」就這麼「融洽」地聊起天來了。
「喂,你真不嫌嗆?別喝了這個了,想喝牛尾湯的話,再叫一份好了!」她沒好氣的問。
「沒事兒,你忘記我姓什麼了?和胡椒粉兒是本家,嗆不到的!」胡悅寧俏皮地道,還衝她眨了眨眼。
「哈!」榮絨乾笑一聲,就往後仰倒在沙發之中。
「差點又被你岔跑了題,我說,」胡悅寧突然想到了什麼,慢吞吞地開口,「這是我今天第幾次問你了?你究竟打算走到哪兒去?」
榮絨嘆了口氣,「美國!」她這次也不賣關子了,直截了當地公佈了答案。
「美國?為什麼?」胡悅寧實在想不到榮絨為何要跑到那麼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躲避?散心?以求學或者是探親之名?」胡悅寧把她碼的透透的,因為遇到挫折時,她是這番想的,只是終究沒有恨得下心來,什麼都不去管罷了。
「求學!」有點子懊惱,榮絨低低地吼了出來,「你想笑,就笑吧!姐不在乎!」她現在還真的是什麼也不乎了。活了這麼大,她的人生簡直就可以說是一團糟!爸爸倒了,男人跑了,沒有學業成績,更談不上什麼事業,得了,她榮絨,昔日裏的京里名媛,現在就是一「三無」產品。
「我是真的要去求學!」榮絨難堪地道,「回想一下,我還真是個沒一樣拿得起來的女人!」
「哦,所以?」胡悅寧瞄了她一眼,繼續手上的給麵包抹黃油的動作,然後遞給榮絨,自然的很。
「所以,我要好好地包裝自己!」而榮絨也沒有跟她客氣,一手接過便往口裏送,仿若與胡悅寧是多年的好友,一切盡在不言中。
「然後呢?」
「然後當我再次出現在你的面前時,你決對會被我的光芒給遮掩了下去,淪為我的小陪襯兒!」榮絨傲氣十足,又接過胡悅寧遞給她的白葡萄酒抿了口。
「你這是想當我的老媽子麼?」榮絨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被寵壞的小孩子,吐出的話就沒一句中聽的,可是她就是改不了。
「當老媽子又沒什麼不好。」胡悅寧聳聳肩,不在乎她的嘲諷。被人需要着,讓她其實很受用,或許這也是一種病,那個啥,名為「被虐狂」之類的。
「哈,你還真是個有着中國傳統美德的偉大女性啊!想着一輩子守着廚房、老公轉的?」
「是啊,怎麼,不好麼?」胡悅寧覺得女人不都是這樣嗎?有什麼不好的?
榮絨放下酒杯,「當然不好,如果守了大半輩子,到頭來,老公跑了,你就守着廚房到死?等真成了黃臉婆,後悔也來不及的。」
「男人都是靠不住的!」這是榮絨的切身體會,若不是父親的事鬧騰大了,徹底跨了台,她根本就一直以為在家裏的那個老爸決對是個好男人,對待媽媽從沒翻過臉兒,哪怕媽媽只有她一個女兒,沒能為榮家生下一個帶把兒,老爸也從沒有說過媽媽什麼。
可是,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三好標兵似的老爸居然也在外面包養了情-婦!「情-婦」這兩個字眼比「小三兒」在她榮絨的眼裏更可惡,更骯髒!
所以,她想遠離這裏,逃開這惡夢一樣的事實。
「你能想像得出來嗎?他居然在外面包養了情-婦!」
胡悅寧能怎麼應聲,她能說,「這有什麼,我可以想像得出,因為我家老頭子來得更絕,直接為了野種正名,扶小三上位?」
榮絨其實並不需要胡悅寧說什麼,或是應聲,她只是想發泄一下,於是不等胡悅寧想好措詞,她繼續嘮叨開來,「他怎麼可以這樣?這不是往我和媽媽的心裏戳刀子嗎?他能有今天的這番田地,完全就是他自己作出來的!」
「榮絨,」胡悅寧聽到這裏嘆了口氣,才又開口:「原諒我打斷你,你剛剛滿口『他他他』的,別忘了,這個『他』畢竟是生你養你的親生爸爸!」
「哼,他要是真有想到我這個女兒,就不會做出這等齷蹉事!」榮絨恨恨地道,她總覺得若不是爸爸的這事兒,也許今天她和翟焯兩人已經是一對令人你稱羨的小夫妻了,不說琴瑟和鳴,最起碼也可以像大多數人那樣相敬如賓,而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副老死不相往來,再見面就是仇人的局面!
不知道怎麼着,胡悅寧就是可以聽出榮絨此時的複雜心態。
她知道榮絨雖在在嘴上說的很恨,可是心裏更多的卻是對父親的痛惜。或者「痛惜」這個詞她使用的並不恰當,但她實在找不到還有什麼更合適的形容詞了。因為老頭子出事的消息一傳入她的耳中之時,胡悅寧也是這種心態。
或許,這就叫作血濃於水吧!不管他在外面、在旁人的眼裏有多壞,他始終是自己無法漠視的血親。
「我想,我們應該可以找到共鳴吧?」突然,榮絨這麼來了一句。
胡悅寧一怔,繼而想到榮絨上次就應該從杜婭茹那邊略略知道了老頭子的一些事兒。她苦澀地點點頭,才道:「也許,小時候我們透支了太多的父愛,所以現在早早地進入了還債期!」
「你倒是想的開!」榮絨撇撇嘴,「不過,我卻是不信你心裏真的是放開了去。」
「我沒有要你相信,榮絨。不管怎麼說,畢竟是我自己的事,就好像你,心裏真正是怎麼想的,你也不會全然讓我知道,道理一樣!」胡悅寧嘆了口氣說道,又遞給榮絨一片塗好牛油的麵包。
「再來一片麵包?」
榮絨一把又接了過來,開始吃,眼光就離不開面前這張臉孔。不知怎的,雖然她氣呼呼怒沖沖的,她卻無法再對眼前的這個人生出任何反感。因為此時的胡悅寧被她看來看去,居然沒有記憶中的那麼壞了。
或者,所有「壞女人」都會有個漂亮的外殼,你不敲開蛋殼,是看不到內容的。之前的胡悅寧那層外殼就好像高郵鹹蛋,此時已被她剝去了最外層的泥巴,露出了光潔,瓷白的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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