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登仙 第一卷塵歌游 第五十五章 瓦村

    與北邊的彩雲郡不同，檜木郡內多群山，山中道路崎嶇險峻，商會車馬難以通行。

    郡中百姓多選擇定居郡北平原，既能夠沾沾着富饒近鄰的光，又能夠躲避山野精怪侵擾，可謂是一舉兩得。

    只不過終究有人會選擇駐守故土，留在檜木郡南的群山內里開枝散葉。

    對於那些寧願躲在深山老林也不願來到郡北平原的固執同鄉們，檜木郡北居民們一般稱呼其為「山民」。

    而郡南「山民」們對於那些瞧不起自己等人的郡北人同樣起有蔑稱「彩人」，意指對對方乃是仰仗彩雲郡的軟弱傢伙。

    檜木郡內南北百姓互看不慣的情形自天霖開國之前便已存在，太祖皇帝在設立境內四十八郡之時大手一揮決定延續前朝舊制，半點不變檜木郡疆域範圍，也便導致這等歷史遺留問題愈發嚴重。

    朝廷官方方面將檜木郡南五條大小山脈統稱為「沉香山脈」，對其基本上實行放任政策。畢竟每當檜木郡守們想要做些什麼的時候，一瞧見連綿不絕的險峻大山就已經頭痛不已。

    瓦村便是落座於沉香山脈西南支脈上的一處村寨，平日裏村人們以打獵採集為生，偶爾還會組織人手奔赴十幾里外的「波爾湖」內獵捕漁獲。

    村中共有五十來戶人家，規模在山民聚落里算不上大，卻也能夠自給自足。

    瓦村村民們也都習慣了日出而獵、日落而歸的山隱生活，平日裏除了婚嫁娶親之外，都很少與其他山民寨子聯繫。

    只不過今日裏的瓦村卻不平靜，青壯獵戶們並沒有出村打獵，而是與婦孺村民齊聚村頭向南張望，人人臉上都露出一副期待神情。

    因為今天乃是「跑山人」造訪瓦村的重要日子。

    ......

    ......

    沉香山脈地勢險峻陡峭，一般的商行馬隊基本無法通行。所以定期造訪各大山民聚落的「跑山人」便成了閉塞山民們與外界的不多聯繫之一。

    所謂「跑山人」不過是山民們自己順口的稱呼。關於這些人的正式名稱應為「沉香巡獵」，乃是吃着皇糧的朝廷命官。

    雖然「沉香巡獵」們的品秩官階只有從八品級，卻都擁有着天霖朝廷額外補貼的特殊補貼。

    因為能夠擔任檜木郡「沉香巡獵」一職之人，皆是有着修為傍身的武夫修士。

    畢竟若是沒有兩把刷子的話，也沒法在野獸橫行的沉香山脈之中走動，更不配攜帶朝廷備發的官品儲物袋在身上。

    而這些「沉香巡獵」們平日裏的職責，便是遊走於山脈內里的各處山民村落之間，用儲物袋中的外界物資來換取村民們採集的那些「檜木沉香」。

    檜木郡之所以會叫做檜木郡，只因其南部山脈之中的特產「檜木沉香」而得名。

    以此種沉香製成的極品線香「無塵香」極受廣大鍊氣士歡迎，若是點燃一支放在修行靜室內里，修士們打坐練氣的效率將會翻上數倍乃至數十倍不止。

    因為「無塵香」的寶貴特性，其原料「檜木沉香」的價格也被炒上了天，只不過在天霖王朝境內，就只有檜木郡中出產此物。

    「檜木沉香」的誕生全無規律，而且唯有野生檜樹林中才會零星出現，根本沒辦法大規模人工培養。

    因為產量極小且位置隨機的緣故，所以天霖朝廷才會放棄派兵進駐沉香山脈，轉而特設「沉香巡獵」這一職位，既代替了商隊遊走於山民聚落之間，方便這些與世隔絕的百姓們採買日常鹽鐵等物，又能夠順帶收集「檜木沉香」。

    畢竟比起他們這些外鄉人，還是熟悉本地山勢水形的山民們更加容易發現那些極其隱蔽的寶貴沉香。

    而對於山民們來說，那些黑黢黢的朽木們也就聞着味道清新醒腦，根本就沒有什麼其他用處。

    觀念淳樸的山民們可不管那檜木沉香經過提煉加工過後能值多少錢，畢竟他們自己也沒那個手藝，倒不如直接以物易物，從天霖朝廷手中多換些東西更加實用。

    也不是沒有居心叵測的傢伙們潛入沉香山脈去打檜木沉香的注意，只不過心思耿直的山民們自認「跑山人」的那隻朱紅乾坤袋，其餘外人提出的沉香交易皆會被一口回絕。

    還有人甘願冒着天大風險自己去找檜木沉香，山民們一般都將這種傢伙稱之為「竊香人」，若是恰巧遇見的話便會出手將其趕走。

    當然了，死在山野精怪口中的竊香人數量更多，山民們也會順帶替其收屍，待到跑山人來村子的時候一併交給對方。

    「叮鈴鈴......」

    一串清脆鈴聲響自南坡山路盡頭響起，瓦村村口等待的眾人頓時興奮起來，紛紛踮起腳尖使勁望去。

    「肅靜。」

    村長瓦山聽見背後響起的熱鬧議論聲後不禁皺了皺眉，用力頓了頓手中拐杖，沉聲呵斥村民道：「都安靜些。」

    老人的話語在瓦村中還是極有分量，霎時間男女老少們全都停止交頭接耳，只是眼裏的熱切神情卻沒能消弭半分。

    但見一道頭戴斗笠、背負木箱的朱衣身影出現在山路盡頭，那頂寬大斗笠的邊沿還綴滿一圈紫金鈴鐺。

    隨着那人的每一步邁出，頭頂斗笠上的紫金鈴鐺都會跟着一齊響動，發出陣陣空靈清脆的好聽響聲。

    此人便是瓦村村民們望眼欲穿的「跑山人」。

    這位「跑山人」的步伐似緩實疾，不過須臾間便從山路盡頭抵達瓦村村口，站定在安靜卻又滿懷期待的村民面前。

    「沉香巡獵紀昌英，於十月七日午間抵達西南支脈瓦村。」

    這位沉香巡獵摘下頭上那頂「驅獸紫鈴笠」，取出一枚紫玉令牌與眾人表明身份道。

    「瓦村村長瓦山，見過巡獵使紀大人。」

    村長瓦山上前一步，對着這位朱衣使者恭敬說道。

    早前負責瓦村路線的那位「跑山人」年歲已高退休離任，這還是瓦村村民第一次見這位新上任的「跑山人」。

    這位紀昌英身高八尺相貌堂堂，一雙神華內斂的眸子不見精光，可若是被其眯眼盯上，任誰都會生出一股子驚懼敬畏。

    男人將紫鈴笠隨手掛在背後木箱之上，也不見其施展什麼手段，那些小巧紫鈴卻好似鏽鎖一般不再發出任何響動。

    從腰間解下一隻朱色布袋，紀昌英從中掏出一張貨品清單遞給面前鬚髮皆白的駝背老人。

    「請過目。」

    紀昌英的用詞雖然禮貌，語氣卻淡漠疏離的很，仿佛是一具例行公事的應答傀儡一般。

    將這位沉香巡獵的一舉一動瞧在眼裏，瓦山面上微笑不變，伸手接過那張清單仔細核對起來。

    這邊瓦山手捧黃紙清單，那邊的紀昌英已經打開朱紅布袋，從中掏出一批又一批鹽鐵物資。

    「不錯，與我等呈遞給老巡獵使的清單列表完全一致。」

    待到紀昌英將替瓦村準備的東西全部擺在村口廣場上之後，面露喜色的瓦山點了點頭，與這位新晉巡獵使恭敬說道。

    「過去一旬光景，爾等可找到過檜木沉香？」紀昌英還是那副公事公辦的表情，不過這一次開口的時候卻多了一絲絲的期待意味。

    「天佑天霖，國祚永昌。我等前些日子恰巧尋到一塊檜木沉香，正好獻與紀巡獵使。」瓦山拍了拍手，後方人群立時間兩分開來，一名身着淺藍麻衣的妙齡少女手捧一截好不起眼的漆黑朽木走上前來，恭敬遞交給紀昌英。

    原本聽到瓦山話語的紀昌英眼前就是一亮，再瞧見那少女手中的黑木塊頭，就連呼吸都不由加重幾分。

    只見這塊一尺來長的檜木沉香竟有兒臂粗細，大大超乎了紀昌英的意料。

    若是能將如此巨大的檜木沉香上交給朝廷，他這位沉香巡獵恐怕也能得到一筆不菲賞錢！

    「沉香編號三二零，收穫自西南支脈瓦村。」

    取出一道封禁符籙寫好備註，紀昌英將其貼在腐朽黑木之上，而後將這截檜木沉香小心翼翼的放進背後那隻特製木盒之中。

    「這是這一次的沉香目錄，若是沒有爾等心意物品直說便是，本官下次巡山時會帶來。」紀昌英的語氣明顯柔和了許多，顯然是被瓦村村民們的這一份上任大禮所打動。

    接過那一份沉香目錄，瓦山眯起眼睛仔細看了起來。

    在一旁等待的紀昌英臉上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意味，欣喜之餘轉頭望向佝僂老人身後的瓦村村民，目光卻不由被方才呈上檜木沉香的藍衫少女所吸引。

    早先他只顧着激動於那塊超品沉香，卻沒注意到這位美麗少女正滿臉羞紅的偷瞄着自己。

    紀昌英衝着少女點頭微笑致意，這一舉動卻讓那姑娘的耳朵根都染上暖色紅霞。

    「紀大人，老夫已經做好選擇。」一旁的瓦山長考之後終於開口，將紀昌英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了回來。

    「五十斤煉體油膏，二十瓶造血丹、二十瓶清風散，外加一套小型符陣、十具獵弩。」

    從朱紅乾坤袋中點清好瓦山所需的各類物資，紀昌英瞥了一眼那套小型符陣與精鋼獵弩，不由開口詢問老人道：「為何想起要置換這些東西，難不成附近山林里有什麼難纏獸群遷徙過來？」

    天霖王朝境內對於精鋼獵弩的管制極其嚴格，每一具朝廷製造的獵弩都會編號在冊，以防這種大殺傷器具流入坊內民間。

    只不過檜木郡山民們基本不會離開沉香山脈，平日裏又需要與山野內潛藏的凶獸惡靈爭鬥廝殺，天霖朝廷才會特開一面，將獵弩加入到檜木沉香可以兌換的列表之中，不過每一處村寨最多也只能兌換十具。

    「若是遷徙獸群倒是件好事。」只見瓦山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老夫購置這些獵弩是為了提防那些潛入山脈的竊香人。」

    「哦？」聽聞此言，紀昌英不由神色一凜，眯眼繼續追問道：「什麼情況？」

    「村中青壯曾在西邊山上瞧見一支鬼祟隊伍，不似橫穿山脈的過路客，反而專門去走那些艱險奇絕的險峰岩林。」本就欲要將此事匯報給這位巡獵使的瓦山喚來那日目睹對方的獵戶漢子。

    「二十人規模，經還有其他寨子村民為其帶路？」聽聞此言的紀昌英吃了一驚，追問那獵戶可否記得那嚮導村民的所屬城寨，卻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他們人多勢眾，俺也沒敢多瞧，只記得那人穿的是山里青蓖麻織成的坎肩，那東西俺可沒見過山下人穿過。」

    扯了扯身上的粗糙麻衣，這位獵戶漢子憨里憨氣老實說道。

    「咱們村裏的青壯爺們白日裏需要外出打獵，剩下人手雖也不怕那些竊香人欺來，卻還是謹慎一些為妙，畢竟村子裏的新任獵頭還未選出來。」瓦山嘆氣了口氣，渾濁眼底泛起一絲淡淡悲傷。

    「走訪其餘村寨的路上我會多加留意。」從那位前輩口中聽到過有關瓦村上一任獵頭的那場意外，紀昌英並未多問，只是對老人點頭說道。

    瓦村之中的上一任獵頭瓦天勇乃是眼前老人的兒子，其本身是一位氣血境大成的強大武夫，卻在一次與其他村寨聯合進行的大型圍獵活動中不幸喪命。

    沒了強大獵頭坐鎮瓦村，也怪不得老人會購置符陣獵弩來增強村子的防禦戰力。

    「若是這塊檜木沉香的品質能夠到達『極品』層次，朝廷的賞賜肯定會更加豐厚。到時候我會帶幾瓶氣血丹來。」

    重新戴好那頂驅獸紫金笠，紀昌英別好腰間朱袋後與佝僂村長溫聲說道。

    「多謝紀大人。」

    瓦山顫聲感謝，背後村民獵戶們也紛紛抱拳行禮，送別這位新上任的「跑山人」繼續向北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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