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大哥,你們仇家挺多啊!」
今早入場前,張承楓屬實是沒想到小小副會場也能如此藏龍臥虎,奇人遍地。
若不是剛才岳鵬舉眼疾手快,取了張承楓留着的虺牙硬接了那柄鑌鐵大刀幾招,後果真不堪設想。
也不知那高矮二人為何會與那草帽釣客結伴同行,現在後有三人追兵,身邊還多了個自來熟的話癆少年,張承楓真是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哎呀,勢頭不對啊,你們是怎麼惹上這傢伙的,這看着怎麼都有丙等水準了吧!」
那少年一邊是狼狽逃竄,一邊還喋喋不休在一旁念叨着。
「我說兄弟,你們可千萬頂住啊!我去給你們搬救兵,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兒啊!我還等着向你討教弈天錄呢!」
「我是聖英教陌雨,師父給起的道號,我總尋思不太好聽,這可怪不得我。張兄弟,咱叫陌雨可記住了,到時候來找我啊。」
這話音還未落下,名叫陌雨的少年已經運起內力,腳下生風,敕令六法用得那叫一個爐火純青,一眨眼便竄出去十數米遠,頭也不回地鑽入了林中。
這就跑了?
張承楓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可畢竟也是萍水相逢,本不該抱多大期望。
弈天錄?那是什麼東西?
還叫什麼……莫語?你師父他老人家為什麼管你叫莫語,你心裏還沒點數嗎?
三十六計走為上,現在人數劣勢,況且對方還有一個丙等武人,怎麼想也不是對手。張承楓也是收了兵器,一把拽過岳鵬舉,雙蛇飛盧破空出匣,帶着二人飛也似的逃離了戰場。
儘管帶着兩個人多有不便,但經過玄機門改造升級後的雙蛇飛盧穩定性較之先前已是大有改觀,射程也增添了些許,這讓張承楓二人在林中奔逃的速度絲毫不減,甚至比那陌雨還要快上兩分。
這不片刻功夫,二人竟已是趕上了先前溜走的陌雨,飛索拉拽間,身影閃爍,便又超過了後者幾個身位。
「我去!咱又見面了,真是緣分不淺。大哥你真是神速啊!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玄機門神器,那什麼長蟲飛盧?」
張承楓懶得搭理陌雨,一勾背帶上的拉環,又帶着岳鵬舉飛出數米開外。
「誒大哥!等等咱啊!」身後響動傳來,陌雨回頭一看,直嚇得一個機靈。只見那釣客三人要麼身形敏捷,步伐靈活,要麼披荊斬棘,摧枯拉朽,一路緊緊追趕,竟未落下多遠,眼瞅着便要追上。
「媽呀!完了完了,祖師爺保佑啊!」
「六敕巽風吹山嶽,飛沙走石追邪精……」
「敕令六法,風行律令!」
一角黃紙在手中化為飛灰,陌雨腳下再動,如同狂風掠陣,竟然再度提速,眨眼又沒了蹤影。
「嘁,沒用的東西,儘是些只會逃跑的軟骨頭。」
耶律敬宏顯然對陌雨的行徑十分鄙夷,但他的目標本來也不在此,他只想奪下涵淵寶劍,順帶拷問一下張承楓這柄劍的來源。
六個人就這麼你追我趕,眨眼功夫竟是來到了一處壘起的石台前。
石台上搭着一個小木屋,這便是洛城府衙設立的臨時監察點,以備會場選手不時之需。
而木屋的門前,赫然是一個點燃的火盆。一名身着洛城盔甲的衛兵正在往盆中加入特製的烽火薪柴,這種材料與邊關警報用的狼煙類似,其燃燒出來的煙「直而聚,雖風吹之不斜」。這正是在發送最終決戰的信號。
也就是說,片刻之後,西郊會場中剩下的所有選手,都將聚集到這座小木屋周圍,在太陽落山之前,決出副會場最終的十名勝者。
六人先後都來到了石台近前,隔着數步之遠相互僵持着,都這麼看着滾滾升起的濃煙。
該死,竟如此背運?耶律敬宏暗道不妙。
他的身份不宜暴露,等之後眾人趕來,人多眼雜,更加不好動手,看來只有速戰速決把張承楓先拿下了。
想到此處,耶律敬宏比了個手勢,高矮二人左右包抄,三人成犄角之勢向着張承楓幾人逼近。
「來了,阿哈!」
雙方正劍拔弩張之際,一道悅耳的女聲傳入陣中,六人盡皆抬頭向石台上望去。
只見那火盆前的衛兵突然挺了挺身子,瞪圓了雙眼。
下一刻,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一根鋒利的短矛從衛兵的左胸口猛然刺出,隨即又被人一把抽離。
鮮血泉涌般噴出,灑落在石台下的張承楓臉上。
所有人都怔住了。
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沒人能搞明白為什麼。
光天化日之下謀殺朝廷士兵,這不是打着燈籠上茅房……
找死嗎?
「砰!」
張承楓嚇得一個哆嗦,眼睜睜地看着那衛兵尚在冒血的軀體,就這樣軟綿綿地癱倒下來,摔落石台,徑直砸在自己面前。
隨之而來的,是那溫和卻冰冷,讓人感到熟悉而又厭惡的聲音。
「張承楓啊張承楓,這麼快又見面了。」
「我可是天天都惦念着你,茶飯不思啊……」
張承楓木然地抬頭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小木屋門口那一道高瘦的身影。
那是過江龍李義。
再怎麼說,在場的眾人,也都不過是十八九歲的少年,如此活生生的一個人死在眼前,怎能不感到震驚,何況還是被人剮心穿胸地殺死。
站在台上較後的耶律骨欲並未第一時間看到李義的舉動,直到那衛兵跌落石台,見到滿地的鮮血,她才反應過來,隨後也不可置信地看向李義。
雖然早有預感,這個莊稼漢般的清瘦男子未必真的靠譜,但親眼看見他殺害大宋官兵,依舊讓耶律骨欲感到震驚。
在這樣一個全國盛會的現場,究竟什麼樣的人才會不顧一切去殺一個朝廷官員?
顯然,她還是低估了眼前這個男人。作為縱橫長江數載,凶名赫赫的過江龍,李義又怎會在意區區一個府衙衛兵的性命。
現在的李義,根本不想考慮那個肥頭大耳的城主如何威逼利誘,也絕不會相信欽天監那所謂配合調查,網開一面的說辭。
來到這裏,他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殺了張承楓,以告其弟李洪的在天之靈,然後把西郊的會場攪個天翻地覆,趁早離開這讓人渾身不自在的洛城。
就算那些明爭暗鬥的廟堂中人只是把他當成一個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那又與他何干?只要找到機會離開這裏,回到長江,李義完全相信他有能力東山再起。
「你在幹什麼!」
耶律敬宏向着石台上憤怒地吼道。
「幹什麼?難道不是已經幫你們找到了人嗎?」李義笑道,「現在該你們幫我了,這幾個小鬼,不用我收拾了吧?」
「想必你們兄妹倆也不想暴露遼人的身份吧?」
在場的眾人,除了高矮個兒和陌雨仍然頭腦發懵,杵在原地手足無措,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接觸過李義,明白了當下的狀況。
張承楓深知其人兇惡,畢竟也經歷了古城事變的殘酷血腥,第一個反應過來,和岳鵬舉二人連連後退,滿是戒備。
他不知道李義為何會出現在這西郊的會場,但是他心裏清楚,從這一刻起,事情已經向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了,比賽也已經不再重要。
活下來才是他們要考慮的第一件事。
至於耶律兄妹二人,在這一刻也是終於明白了,這位他們在洛城碰見的看似人畜無害的「引路人」,不過是別有用心地利用他們罷了。
而李義的目標,竟也是這位他們苦苦追尋的涵淵劍持有者,並且他們之間似乎有着什麼解不開的仇恨。
眾人聽得李義所言,皆是扭頭看向耶律兄妹二人,眼神中滿是戒備。
「胡言亂語!」耶律骨欲氣得渾身發抖,翻出鐵稜錐刺向李義,卻被後者用虺牙輕鬆擋開,反被擒住了手腕。
「蒼啷」一聲,耶律敬宏大刀出鞘,直指石台上的李義,面色如霜。
「放了她……你以為你在會場殺了人,還能全身而退嗎?」
「殺人?」李義突然哈哈大笑,「人什麼時候是我殺的了?難道不是你們要找的這個小子嗎?」說罷指了指台下滿身鮮血,面如土色的張承楓。
「鐵證如山啊……」李義冷笑一聲,用袖子抹淨了虺牙上的最後一絲血跡,隨後「刺啦」一聲撕下衣袖扔進了火盆。
陌雨躡手躡腳地溜到張承楓身後,輕輕拉了拉後者的衣袖悄聲問道:「兄弟,這是怎麼回事啊……」
李義似乎胸有成竹,完全不在乎眾人警惕的目光,一把將耶律骨欲甩下石台,隨後居高臨下地看着眾人,從懷中緩緩抽出一紙卷宗。這乃是欽天監為了方便行事,提早給他的會場人員名單。
「呵呵呵……兩個來歷不明的北國遼人,一個道門叛徒,一個啞巴……張承楓啊,和這夥人攪在一起,官府的那些頭腦簡單的傢伙,你覺得……會怎麼看你呢?」
壁水貐恐怕怎麼也不會想到,區區一份選手名單,竟會讓李義布下這樣一個暗局,讓會場內的走向遠遠超出了欽天監的掌控。
似乎看出了眾人萌生的退意,李義卻環抱雙臂,依舊雲淡風輕,不緊不慢地說道:「從洛水河畔到城牆西郊外,六個木屋,六具屍體,都是短矛一擊斃命……誒?你說巧不巧,我那還有個不成器的小弟,雖說沒啥本事,但居然是涪陽關外來的,還會點你們那的契丹文字……」
他們的處境已經再明了不過了。
不要忘了,虺牙可是成對鍛造的機關短矛,而岳鵬舉的手中此刻正握着一柄。
不消片刻,會場中剩餘之人都將會在此處聚集。像他們這樣一夥身份可疑的人物,加上被殺害的數名官兵身上的傷口痕跡與虺牙相吻合,更不用說李義的江匪手下或許在沿途留下了不少所謂的「證據」……
幾人將不出意外地被當成殺人兇手,通敵叛國的賊人,其下場不言而喻。
事已至此,只有傻子才會看不出眼前的局勢。
不光是耶律敬宏眉頭緊鎖,張承楓的臉也「唰」地白了起來。
若是不能將李義就地正法,那他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下一刻,二人異口同聲地大喊。
「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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