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破敗的官道上,夜風微涼,捲起地上幾片枯黃的落葉。清冷的月光在官道上映出一道孤單的身影,拖得很長。
西風閒庭信步地走在官道的一旁,完成了委託的他顯得十分輕鬆。
他壓根不知道那紫檀木盒裏裝的是什麼,他也沒什麼興趣知道。這對他來說不過是一樁交易,或者說一個需要完成的契約,一個來自嶺南唐家的委託。
不過是回收這麼一個小盒子罷了,用得着浪費一次契約麼。西風心裏感覺有些好笑,自己怎麼說也算是江湖中上流的高手,唐家的人真是老狐狸,為了不跟三川道的勢力沾上邊,免得落人口舌,特地用了當年的契約來委託自己出手幫忙。
要說唐家這麼大費周章請他來,他對暗鏢沒一點好奇,那是假的。但是在西風看來,遠興鏢局派的這麼些鏢師還真有點不夠看,何況這鏢隊眾人的臨危處事也不甚嚴密,想來護送的也不會是什麼重要鏢貨,因此也就按下心來,就要前往約定的地點交接委託,完成契約。
「呵,我就說,怎麼會如此順利。」西風輕笑了一聲,突然停下腳步,扭頭看了眼身後的樹林。
是劫道的馬匪,還是茶館的掌柜?
一道身影從容不迫地走上官道,是一個文質彬彬的負劍書生。
西風仔細看了看,發現來人他並不認識。
不過是個小插曲罷了,西風心道。
在西風眼裏,當今天下用劍之人,能稱得上一流高手的屈指可數,不過白梅劍客和那所謂的南山天劍等寥寥幾人罷了,其餘人都不值一提。來人既是一名劍客,看着面生,想來只是不入流的武人,那自己便有十足把握對付他。不過想到那位天劍的時候,西風還是眉頭微皺,流露出一絲厭惡之情。
哼!沽名釣譽的膽小之輩。
王柏風循着聲響趕來時,正撞見西風於城門處擊敗顧琰,取走木盒,又見李洪暗中追尋張顧二人而去,心下猶豫片刻,想起好友溫瑜墨的囑託,還是覺得鏢貨要緊,便悄然跟着西風向城外而去。只是來得晚些,未見西風出手,光記得顧琰敗狀,心中對西風實力拿捏不准,因此運起松風步,一直遠遠吊在後頭,直到出了古城,被西風察覺,這才現出身形。
「閣下深夜尾行,想必有什麼要事。圖鏢還是圖命?」西風一向快人快語,也不廢話,直截了當地問道。
「呃」王柏風自幼飽讀詩書,向來禮數方面還是比較周全的,剛要開口說幾句場面話,卻不想被西風開門見山地點破了,一時有些語塞,樣子十分滑稽。
讀書人的事,怎麼能叫搶呢?王柏風有些臉紅,但想了想現在自己確實是要搶鏢,不管是在遠興鏢局手裏還是在西風手裏,畢竟不是自己的東西。隨即有些認真地答道:「想借閣下剛才取的遠興鏢貨一用。」
借?西風愣了愣,有些忍俊不禁。果然讀書人就是跟我們這些鄉野莽夫不一樣,還真是憨子,搶劫都能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全然忘了自己才是那個真正的劫鏢人。
想到這,一向冷漠的西風也不禁調侃起來:「好說好說,那便領教閣下高招?」
話音未落,西風的手已是落在了劍柄之上。雖然他並不覺得此人能對自己造成什麼威脅,但對於任何未知的敵人他都不會輕視,獅子搏兔亦用全力,誰都知道這個道理,否則作為一個江湖散人他根本活不了幾天。心氣已定,西風決定速戰速決,一招制敵。
王柏風心裏還是對攔路打劫這種事有些抗拒,畢竟是讀着聖賢書長大的,多少會有一些嚴於律己,剛要再解釋些什麼,一道晃眼的劍光已經劈面襲來。
好快!
只見劍影飛馳,雷光乍現,王柏風心下一驚,趕忙抽劍相迎,兵刃相接,霎時間「鐺」的一聲清響將二人都震退開來。
西風心裏也是一驚,瞳孔緊縮。剛才自己用的是風雷劍第五式——疾雷掣影。在自己掌握的這六式風雷劍招中,林羽驚風講究的是出其不意,但真要論速度最快,其實還是這招疾雷掣影。
尋常武人若是對上這一劍,根本來不及反應,但就在他出劍進攻時,王柏風還毫無準備,劍都未出,可依然看起來很輕鬆地擋下了這至快之劍,連他自己都沒有看清王柏風是如何拔劍的。若是換作剛才在城中相鬥的那使棍鏢師,怕是連腦袋都要被削掉半截。
西風不知道的是,王柏風此刻已是嚇出一身冷汗。身為長江流域赫赫有名的「松林勁風」,他自是成名已久,對於劍術也是頗有鑽研。適才西風一劍迅疾無比,若是自己反應再慢上半拍,只怕這一個照面便要重傷落敗,能夠做到這樣的無名劍客,他根本是聞所未聞!一時間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穩住身形,緊盯着對手的一舉一動。
這荒郊野外,偏僻古城,竟有如此劍道高手!奈何今日二人行的都是劫鏢之事,本見不得人,因此也很有默契地沒有打聽對方的名號,只道是運氣不好碰上了未出世的高手。
如今並非亂世,若說江湖有什麼隱世高人也不出奇。天下勢力眾多,哪怕出現幾個能比肩聖人的武者也在情理之中。
西風一擊未成,當下閃入道旁林中。王柏風仗着自己松風步輕功卓絕,不疑有詐,緊隨其後,在林間閃轉騰挪,身法靈動遠勝西風。
西風見此情形,神情更加嚴肅,風雷劍一式揮手而出。有道是煙嵐雲岫,洲渚林薄,更相映發,朝莫萬態。這一式煙嵐雲岫在密林間更是如魚得水,如霧似靄,劍光紛落千變萬化,竟是讓王柏風手足無措,無法鎖定西風身形,一時愣在原地。
如此精妙之劍法,博識如我竟然也完全未曾聽聞!
王柏風心下稱奇,也算領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既然正面無法破招,不如隨波逐流,順勢融入。
聰敏如王柏風,只消片刻便想到了應對之法。長劍飛起,游龍走蛇,一招白雲出岫順應對方劍勢而動,腳下松風步踏出,曲折迫近,轉眼便至西風身前。
好聰明的劍!
西風也是頭一回見有人能如此迅速地想出拆招之法,用的也並非什麼高深法門,卻能在這無處不在的劍光中逼近自己,心裏不由對王柏風高看幾分,同時也是暗自心驚,不得不開始重新評估對手的實力。
接連兩招都被王柏風化解,確實是讓西風感到出乎意料,於是劍鋒一改,索性棄了風雷劍法,改用自己更擅長的劍招。
西風擋開王柏風迫近的長劍,劍風捲起滿地落葉,在劍鋒凌厲氣勁的裹挾之下,竟如飛刀般向王柏風刺去。這漫天葉幕後,青鋒寒芒閃過,化出萬千劍影緊隨其後,勢要衝殺敵手。
「這是碎瓊亂玉,飛花劍法?!」王柏風狼狽應對間,突然辨出西風劍招,驚呼一聲,「莫非閣下不是中原人?」
長江天塹橫跨九州大陸,過長江往北不遠,便是王朝邊關重鎮。自正慶年間大宋北地戰事失利,退守涪陽關後,關外的燕雲一帶一直處於動亂狀態,大小勢力割據,一直未曾統一。但礙於北地氣候嚴寒,交通不便,各地域爭鬥下來有時反而入不敷出,便也各自守着一畝三分地經營起來。如此沉寂了許久,加之燕雲連綿大雪,又富山川丘陵,倒也形成了與大宋中原截然不同的景致,別有一番情趣。
六出飛花入戶時,坐看青竹變瓊枝。形容的便是燕雲東南部黑山域大雪紛飛的景致,這在長江以南可是難得一見的。
西風這一手碎瓊亂玉,玉壺傾心,正是昔年北地劍客會天大寒,賞雪有感而悟出的飛花劍法。
奈何正慶以來,北地荒亂,大宋出於加強邊關把守的考量,對出入涪陽關的人員嚴加管控,因此近年來身處中原的北人已是少之又少,這飛花劍法也隨之漸漸淡出中原武林,鮮有人會了。
故而也有王柏風這一問。
西風沒有理會詫異的王柏風,一式不成又出一式,劍花似雪,以多擊少,以柔克剛,劍影浮動林間,好似大雪紛飛,令人應接不暇,卻又暗藏殺機。
凍雲深,六出瑤花滿長空。
西風破開雪幕,飛劍而出,打得王柏風一個措手不及,連連後退。
王柏風雖然學識淵博,貫通古今,對飛花劍法也是略識一二,但畢竟並未掌握該劍,也從未與使此劍法之人對陣,一時間落入下風,唯有招架之力。
此戰不利,經久必敗,如何是好?王柏風苦苦支撐,忽瞧見西風腰間繫着的布袋起伏晃動,頓時心中開闊。
我只來「借」鏢,又無須陪他恃強鬥狠。
王柏風心下明了,劍招頻出,左一招墨花滿天,右一式夏荷初景,夾雜毫無章法的刺劈掛撩雲架點崩,一會又是斜出截劍,一會又回身抱劍,似是不要命般向西風砸去。
西風大吃一驚,這臨陣對敵為何突然發瘋一般,對手劍招虛虛實實搖擺不定,自己一時間不敢冒進。
須知高手的虛招和普通武人的虛招全然不可相提並論,換作顧琰這等武人西風一眼便可識破,但是眼下看來,王柏風畢竟與他實力相當,只能暫且轉攻為守,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也虧得是王柏風學貫古今,幾乎遍識天下武學,隨手招來幾個毫不相干的劍法湊在一起,若是換作別人則斷然不可能唬住西風。
但這畢竟只是權宜之計,高手對決,如此舉措能掙得數招已是大賺。
王柏風自然知道,但他的目標並不是擊敗西風,能亂得對方心神已經足夠。
突然之間,王柏風抖腕回劍,斜刺而出!
要來了!西風正色,嚴陣以待。
「唰」的一劍,王柏風蓄謀已久的偷襲落到了空處。
西風的防守也沒有受到攻擊。
只見一片碎布飛過二人眼前,隨之而來的是騰空而起的一個木盒。
一個精緻的小葉紫檀木盒。
西風頓感腰間一輕,心中暗叫不好,大罵王柏風卑鄙。
「休想!」
寒芒一閃,劍如流星。
二人面面相覷。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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