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許建強說要邀請唐繼華到雲社來,蕭良神色如常,劉輝、梁朝斌心間卻起了波瀾。
許建強背景深厚,下海經商之前又是省直機關的公職人員,而唐繼華是從省里直接空降到獅山擔任縣委書記的,之前大家都猜測許建強與唐繼華早就相識。
梁朝斌、劉輝都是通過南亭工業園項目,才跟許建強以及陸峰、周華等泛華高層有過幾次接觸,但許建強從來都沒有在公開場合說過他與唐繼華相識。
泛華建設直接參與的南亭工業園一期啟動也有兩個月了,雲社鎮也是很早就將南亭工業園項目作為今年經濟發展的重大成果上報,卻從來都沒有在公開場合聽到縣委書記唐繼華隻言片語的嘉許。
劉輝、梁朝斌以及汪興民等人也就漸漸淡了通過許建強搭上唐繼華這些人物的想法。
誰能想到許建強在這一刻,突然說要拉唐繼華來雲社逛一逛。
劉輝與梁朝斌對視了一眼,下意識都想找個藉口離席,跑去找汪興民匯報這事。
肖裕軍案,汪興民看似扳回一城,在雲社佔據主動,曾經雲社的坐山虎范春江都得夾起尾巴做人。
然而接下來一系列事件,蕭良不僅與周健齊、梁愛珍夫婦交惡,蕭家兄弟與縣長秘書袁桐的前仇舊恨也浮出水面,甚至為了避免果汁廠遭遇關停整頓的命運,不惜以全面撤出雲社威脅縣長周康元。
隨着宿雲生物的發展,他們跟宿雲生物的捆綁越來越深,雖說在雲社佔據越來越大的主動,各方面工作都比以往搞得有聲有色,令范春江、周健齊等人並無反攻倒算的機會,但他們也不得不承認,他們在整個獅山縣卻陷入越來越深的孤立與被動之中。
宿雲生物有朝一日,還可以通過向外投資建廠的方式挪窩,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但汪興民與他們個人仕途上的發展卻無法脫離地方。
甚至他們此時陷入的孤立、被動越深,有朝一日遭遇到的反噬也將越兇猛。
許建強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要給蕭良及他們跟縣委書記唐繼華牽線搭橋嗎?
蕭瀟也是下意識朝他爸蕭長華看過去。
唐繼華雖說還沒有躋身市級領導之列,但在東洲市卻不能說分量不重。
更何況省里對東洲市這兩年地方治理、經濟建設越發不滿,越來越多調空降官員過來擔任要職,這也進一步加強唐繼華這一系官員在東洲的話語權。
他爸想要東山再起,唐繼華肯定沒有辦法直接決定什麼,但真要跟唐繼華結識,至少以往沉重的黑幕將掀開一角,讓曙光泄進來。
蕭良卻是平靜的說道:「就看唐書記什麼時候有空了,我也好掃榻相迎啊!」
「年底他們這些大人物都忙,上面要跑動,看望老領導、老幹部,也要到基層慰問生活困難的職工群眾,」許建強笑着說道,「雲社也算基層哦,我待會兒打電話問問,看唐繼華什麼時候能抽出空來」
雖說都大年二十九了,但這節骨眼上誰都沒法閒下來。
目前是綜批市場人流最為密集的時刻,用過午餐,許建強就將妻子徐亞雲及兒子丟在雲社,他與陸峰返回綜批市場,部署春節期間的管理工作;蕭良也是跑去果汁廠,確保春節期間生產不出紕漏。
今天張斐麗躲着沒有在沈園露面,蕭良與他哥以及顧培軍等人下午從果汁廠出來,他還想着回公司找張斐麗說會兒話,卻不想剛到文化站大樓前,許建強就坐車趕過來。
「你夜裏有沒有別的安排?」許建強下車,在文化站大樓前截住蕭良問道。
「沒有啊,都奉獻給你了,我牌都準備了好幾副,但也得你有時間啊?」蕭良問道。
「我約了老唐帶妻子、女兒過來吃飯,」許建強說道,「你小規模安排一下,看汪興民有沒有安排,其他人就不通知了。」
「這麼快?」顧培軍都忍不住驚訝的問道。
唐繼華作為縣委書記,年底不知道有多少事情纏身。
顧培軍還以為再快,許建強也要等到年後才有可能將唐繼華請到雲社來調研、考察,卻不想唐繼華今天夜裏會直接過來參加沈園的私宴。
許建強都覺得很意外,見蕭良雙手插兜,卻是一臉從容不迫,笑着問道:「縣太爺第一次光臨,你倒是不慌不忙啊。」
「為了這個春節招待好你一家,我讓接待站提前準備了不少好貨,好煙好酒也不缺,我有啥好慌好忙的?」蕭良笑道,「現在就算是羅智林過來,我也能招待得了啊!」
「你也知道羅智林要來東洲任書記?」許建強驚訝問道。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啊,」蕭良笑道,「我都懷疑羅智林是不是已經到東洲了。」
「啊!」
聽蕭良這話,許建強猛的拍了一下腦袋,趕忙回車上拿起手提電話,撥通唐繼華辦公室的電話,說道,
「嗯,我人已經到雲社了。縣太爺第一次蒞臨雲社視察,還是微服私訪,我也不敢馬虎啊。蕭良這邊都能安排好,我跟亞雲本來就打算在雲社過春節的,這邊什麼東西都有準備,肯定不能怠慢了縣太爺您啊。對了,今天是不是還有什麼重要人物要列席啊?你可別對我搞突襲啊,趕緊說個實話,好讓我有個準備啊。我啊,東洲的大人物我肯定都不敢得罪,都得小心翼翼伺候啊,我以後還得在東洲地面混飯吃對不?真是羅主任已經到東洲了?好好,我知道了」
許建強掛斷電話,忍不住捶了蕭良胸口一拳,問道:「你丫的怎麼這麼賊啊?我下午跟唐繼華通電話,都沒有意識到這點呢。」
「有句古話怎麼說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啊,」蕭良笑道,「唐書記這個節骨眼上還能脫開身跑到雲社吃吃喝喝,我怎麼能不多想一想?」
許建強搖頭嘆道:「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啊,你這股機靈勁,我這輩子是望塵莫及了。」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咱們也別高興太早,」蕭良哈哈一笑,抬手看了一下時間,跟顧培軍說道,「本來夜裏請顧站長到沈園陪汪書記他們一起吃酒的,現在計劃有變,可能需要在接待站單獨安排一桌了,你幫我跟顧站長說一聲。生產那邊也得你多盯着點。」
「哦,哦!」顧培軍有點嚇着了。
這個節骨眼上,縣委書記唐繼華突然說要來雲社吃飯,就已經夠嚇人了,新市委書記又是怎麼回事?
蕭良不再回公司,直接跟他哥以及許建強往沈園走去,看到他爸正在梅塢老街上閒逛。
蕭良現在也沒有辦法跟他爸提前泄露羅智林與唐繼華晚上過來,主要還是為船機廠的事,是羅智林正式上任之前,提前過來「踩點」。
而羅智林也好,唐繼華也好,不可能白白將大腿伸過來給他們抱。
這只是代表着他們即將捲入更複雜、層次更高的鬥爭之中。
不過,他爸聽到提前到東洲市的新市委書記羅智林與唐繼華夜裏將到雲社,也沒有喜形於色,也是微微皺起眉頭,很顯然也意識到這件事的不同尋常。
讓他爸陪許建強先回沈園,蕭良又拉上他哥,往鎮政府大院走去。
汪興民是雲社鎮黨委書記,無論是唐繼華想將汪興民拉攏為嫡系,還是羅智林想了解地方更多的實情,汪興民都不能缺席今晚的酒宴。
看到他哥情緒有些激動難抑,蕭良低聲說道:「今天就見新市委書記,對我們家其實是件利弊難料的事」
蕭瀟剛工作不過三年多時間,這短短半年人生已經夠跌宕起伏了,但乍聽縣委書記陪同還沒有正式上任的新市委書記赴他家的家宴,他還是難抑內心的激動。
這時候聽蕭良這麼說,蕭瀟也是一驚,問道:
「怎麼說?」
「宿雲生物也做了有些規模了,甚至可以說是在雲社初步站住腳,唐繼華到獅山任縣委書記,近一年時間卻始終打不開局面——在這個層次上,我們還是稍微有些資格說,跟唐繼華結識是雙方互有裨益的事情,談不上誰攀附誰,也談不上誰利用誰,」蕭良說道,「但羅智林此時對我們家來說,層次還是有些高了,甚至他很可能今天才聽唐繼華談起爸,談起宿雲生物」
「你是說新市委書記是有什麼事,迫切要用到我們家?」蕭瀟問道。
「也是有價值,才有資格叫人惦記啊,」
蕭良也不想將他哥搞得太緊張,笑道,
「總之我們心裏要有數,爭取好事變得更好,壞事也要變好。說到底新市委書記肯賞臉,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機遇。對了,哥你以後到底想往哪個方向發展,停薪留職到期後,就直接辭去公職,還是說回到體系內發展?」
蕭瀟大學就讀專業偏文,畢業後進入市經貿委,主要也是從事繁瑣的事務性工作。
他對生產組織乃至市場營銷,肯定是在水平線以上,但他自己也得承認,目前跟陳祝、何雪晴、徐立桓乃至顧培軍等人,還存在一些差距。
要是之前,蕭瀟肯定不會考慮這個問題。
因為他之前根本就沒有重返仕途的選擇,也不覺得就沒有機會縮小跟陳祝、何雪晴他們的差距。
不過,倘若他爸有機會官復原職,甚至還有機會更上一層樓,他家又有機會躋身新市委書記的圈子,他又該何去何從?
當初報考大學專業,畢業後又一心進入市直機關工作的初衷是什麼,難道現在就已經忘了一乾二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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