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鎮機關還沒有膨脹到十幾二十年後那麼大的規模,不到一百名在編以及借用性質的工作人員,都在這棟三層回字型辦公樓里。
有什麼風吹草動,整棟樓都驚動了,更何況三樓早就有人在關注下面的動靜。
不過,看到梁朝斌從對面三樓的走廊探頭看過來,蕭良見好就收,放狼狽不堪的吳雲離開,表示自己也不是一個太咄咄逼人的人。
「你真在外面胡說八道了?」看着吳雲抹着眼淚走進辦公室來,梁朝斌陰沉着臉問道。
「我哪有?蕭良張口就亂咬人!」吳雲抹着眼淚,在梁朝斌面前矢口否認。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別哭哭啼啼了,」梁朝斌後悔安排吳雲下樓去試探蕭良的反應,有些厭煩的揮了揮手,說道,「蕭良這幾天脾氣急躁、火氣大,也是正常的,過兩天就沒事了,你別往心裏去。以前沒說就算了,你以後不要在別人面前搬動是非,從你嘴裏說出的話,沒有人會替你保密的!」
將抹着眼淚的吳雲打發走,梁朝斌在辦公室里坐了一會兒,才拿起筆記本,敲門走進書記汪興民的辦公室。
見汪興民指了指桌上的煙盒,梁朝斌走過去取出一根煙,又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點上,坐下來說道:
「汪書記,我覺得這事不能怨蕭良。誰身上背了這麼大的委屈,而且整件事背後的真正指使人是誰,大家心裏都已經心知肚明了,讓他怎麼甘心當這事已經過去了?換了我剛二十出頭那會兒,心裏也很難想通啊。」
「是啊,」
汪興民在雲社能信任的人太有限,跟梁朝斌還能交心說話,頭痛的揉着太陽穴,說道,
「蕭良不願意放假,我們又不能強迫他在家裏休息。現在比較頭痛的就是,要是蕭良在辦公樓里遇到范鎮長他們都沒能控制住情緒,可能就要讓人看笑話了……」
蕭良脾氣鬧大了,鬧得不可開交、沸沸揚揚,汪興民他狼不狼狽另說,一旦被縣裏那些人認為他沒有能力掌控局面,肯定對他以後的發展不會有利。
在鎮上也有損他的威信。
不過,要是蕭良沒有脾氣太好打發,讓范春江就這麼容易過關了,以致范春江背後的人以為他都沒有出什麼力氣就擺平了整件事,汪興民肯定也不樂意。
那樣的話,他也拿不到什麼好的交換條件。
他現在頭痛的是如何把握住這個度。
梁朝斌昨天夜裏翻來覆去都沒有怎麼睡好,就是琢磨整件事要如何處理,見汪興民還瞻前顧後不能下決心,便建議道:
「要不要找周副書記商議商議?周副書記畢竟分管組織人事——過段時間杜學兵要回到工作崗位,再讓蕭良繼續留在經管站,坐同一個辦公室,肯定要炸鍋,現在也應該考慮蕭良崗位調動的問題。」
汪興民點點頭,知道梁朝斌是什麼意思。
雖然誣告陷害極可能就是范春江在幕後指使的,跟周健齊沒有直接的關係,但周健齊跟肖裕軍之間就清白了?
蕭良得不到好的安撫,事情繼續折騰下去,對周健齊就有利了?
因此安撫蕭良這事,不能讓周健齊縮頭躲在後面。
江興民皺着眉頭問梁朝斌:
「你覺得蕭良這個人怎麼樣?」
「業務能力肯定是很強的,畢竟是名校畢業的正牌大學生,我都不如的,也不知道當初怎麼就分配到我們雲社來了,」
梁朝斌說道,
「要說蕭良的性格,以前是有些耿直,書生氣重,不怎麼合群,但主要也是沒有經歷過鍛煉,心絕對不壞。我相信經歷這次事情之後,他絕對會念着汪書記的好。他心裏也很清楚,要不是汪書記果斷推動對南亭湖果汁廠的調查,他這次沒有辦法這麼容易熬過去……」
「恐怕未必哦。」汪興民有些猶豫的說道。
肖裕軍對蕭良下狠手誣告陷害,以及蕭良從車禍現場逃脫之後,范春江大肆組織人手排查搜捕,江興民是有些瞻前顧後,但他也不覺得這有什麼。
不過,蕭良名校畢業卻被分配到雲社來,梁朝斌他們不清楚細情,汪興民還是聽說過一些事情。
蕭良名校本科畢業進入鄉鎮工作,起步職級就要比其他人高得多,工作將滿兩年,他是可以利用這次難得的機會,將蕭良推到一個相對重要的崗位上,但他擔心的,是兩年前發生的事情,餘波是不是已經徹底過去了?
當然了,在雲社他也沒有幾個能用、能信任的人手就是了。
想到這裏,汪興民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機,撥了一個號碼出去:「周書記,是我,汪興民。我在辦公室里,周書記你有沒有空?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對,小梁也在……」
雲社鎮汪興民是書記,范春江是鎮長兼副書記,黨委副書記周健齊分管黨務組織人事,明面上是雲社的三駕馬車。
比起范春江,已經五十歲的周健齊在雲社資格更老;又因為與汪興民之間更隔着一個范春江,因此在鎮上也顯得有些人畜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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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周健齊的愛人梁愛珍剛從溪口鎮黨委書記任上,調任縣政府辦主任,是縣委副書記、縣長周康元跟前的紅人,在獅山縣卻要比周健齊風光得多,是獅山縣官場誰都不能輕易忽視的一個角色。
周健齊拿着他自己的保溫杯敲門走進來,笑嘻嘻的問:
「汪書記,找我商量什麼事啊?汪書記你現在是雲社的火車頭,有事你拿主意,通知我一聲不就得了?」
「周書記,你坐,」汪興民站起來,遞了一支煙給周健齊,也不管他是不是裝瘋賣傻,坐下來就將蕭良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蕭良的工作還是有必要調動一下,不然等杜學兵回到工作崗位,辦公樓鬧得不可開交,也不是一個事啊。」
「小梁,你怎麼說?我記得蕭良剛到雲社,你帶過一段時間。」周健齊笑眯眯看向梁朝斌問道。
「蕭良自己的意願還是想繼續配合縣裏對南亭糊果汁廠的調查,我就想着是不是可以暫時先將蕭良派駐到南亭村去,甚至都可以直接安排蕭良駐村工作重點就放在果汁廠。」梁朝斌建議道。
肖裕軍的案子會不會牽扯出鎮上主要幹部,關鍵在於肖裕軍的嘴緊不緊,梁朝斌不覺得查果汁廠還能查出更多的事情來。
當然了,梁朝斌這幾年在雲社就是不願意跟范春江、周健齊這些人走得太近,也沒有少受排擠,真要從南亭果汁廠挖出更多的東西,他也樂得其見。
還有一個不容他們忽視的問題,就是肖裕軍被逮捕了,南亭湖果汁廠還是要想辦法維持下去,鎮上也要給予支持,不能完全丟給南亭村不管。
汪興民跟周健齊說道:「之前是杜學兵負責聯繫南亭村,現在肯定是不適合了,我打算讓朝斌負責聯繫南亭村,但要不要直接派蕭良到南亭村駐村,我拿不定主意,周書記,你得幫我把把關啊!」
周健齊瞥了汪興民、梁朝斌兩眼,懷疑他們是給自己下套。
當然,整件事他昨天夜裏也翻來覆去想了很久,很多關節都琢磨過,只要肖裕軍不亂咬人,也確實沒有什麼太需要擔心,沉吟了一會兒,笑着說道:
「我覺得啊,可以先把蕭良的人事關係調回到黨政辦,然後將他派駐到南亭村,重點放到果汁廠,讓整件事緩和一下,也確實不能讓大樓里雞飛狗跳——這成什麼樣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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