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成天搜了件衣物換上,一來避免破衣衣不蔽體,二來也可掩飾幻音坊的身份。
拂曉,雨漸止,李重光在碾坊牆上留下了信息,「屍姐,廬州相見。」
二人上馬啟程,直發廬州。
廬州城屬吳國腹地,守軍不多,城門大開,各路旅人絡繹不絕,像李重、妙二人穿着着粗麻衣服的反倒是少數,大有盛唐遺風。
未進城門,李重光就明白了這中緣由。
告示隨處可見,上書:聚賢閣招賢納士,凡錄用者,賞銀五十。
進城前,李重光還記掛着將臣,也不知她現在身在何處,是在城中留宿亦或是回了趙家村。
他覺得,以將臣的尿性,多半不會急着折返,沒準還會把賣馬的錢財揮霍一空,否則實在解釋不了,一個活了二百多年的人如此寒酸的原因。
在妙成天的建議下,二人決議先行前往聚賢閣一探究竟。
廬州城規模不比洛陽,只有大小二市,聚賢閣座落在大市最南端,門庭若市,應召者的隊伍竟一眼望不到邊。
李重光粗略掃了一眼,這幫應召者皆很注重造型,其中不乏身着甲冑的,尤顯專業。
古代私藏甲冑是犯法的,庶民帶甲的景象,恐怕也只有亂世才能見着了。
李、妙二人避開人群,在一相對僻靜處歇下腳來。
「我剛看了一圈,這聚賢閣不小,你可曾進去過?」
「奴家是幻音坊的人,怎會知道院牆內的景象?不過既然是效仿三大派而建,想必內部構造不會簡單。」
聽妙成天這麼說,李重光「嘖」了一聲,道:「你們整那麼神秘做什麼?故弄玄虛。」
妙成天耐心解釋道:「李公子,這倒不是『故弄玄虛』。這類門派多與府衙關係密切,又因屬江湖組織相對開放,所以只得設置得複雜些,才能滿足多方的需求。」
李重光嘀咕道:「得,總之現在這情況,半夜摸進去容易迷路唄。依你看,我們怎麼辦?」
妙成天應道:「無非是打進去、潛進去,或者從正門『走』進去。」
她在說「走」字時刻意加重了聲音,顯然是她認為最合理的方式。
此行目的在於救人,想要成功,首先要確認的是小雪是否被困在此地。
「參觀」完內部構造後再行營救計劃,此乃明智之舉。而得以參觀的最佳方式,無非是應召加入。
李重光明白對方用意,視着對方笑道:「姑娘是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吧?」
妙成天含笑點頭:「李公子,現在人多,不如先行離開,奴家還知一去處,在那應能探得更多情報。」
數百人的長隊半晌才向前挪動幾步,也不知最前頭在弄些什麼。如果先前的判斷有誤,豈不是白白耗了時間?
李重光道:「也好。」便讓妙成天領路。
期間,妙成天藉故離開片刻,讓李重光在原地等待,折返時手上多了一錢袋,她沖他掂了掂,示意分量十足。
「妙姑娘,你還會變戲法?」李重光調侃地說道,卻怎麼也想不出她怎麼做到的。
妙成天將錢袋丟給李重光:「李公子說笑了,恰好還有隻簪子,當得碎銀十餘兩。」
一隻簪子能典當到這個價格,想必是貴重物品了。李重光不自在地道:「姑娘何必如此?」
「身上沒點東西,怎麼問出東西來?李公子不必拘泥於小節。」
妙成天繼續領路,不過站位改成與李重光齊平。
「李公子,對方很可能已知曉朱延壽的死訊,你我二人最好喬裝一番。所去之地魚龍混雜,若被人認出,怕會橫生是非。」
李重光還沒考慮過這點,竟她一點,不禁愣了一下,道:「也是,若打草驚蛇就不好了。妙姑娘,你且說說怎麼個喬裝法?」
「首先,奴家叫蘇妙,是洛陽的難民,流亡至此,混口飯吃。」妙成天側首看着李重光,「李公子,你看如何?」
李重光注視着她好一會,實則早先妙成天換了衣服、放下盤發,且在臉上摸了炭灰時,他就猜到了她的用意。
「那我就是李重九,也是流亡至此的洛陽難民,想進聚賢閣謀條生路。」
李重九的由來參照了朱重八,李重光是個取名困難戶,其實就叫本名也應無妨。蛇夫人只是憑藉腰牌認出他是不良人,而腰牌,現已收起來了。
妙成天捂嘴偷笑道:「李公子,若別人問起你我關係,又當如何回答?」
李重光不假思索地道:「兄妹好了。」
妙成天嬉笑道:「好生牽強,且不說不同姓,就奴家這容貌,哪裏當得了李公子的妹妹。」
二人從容貌看年齡相仿,但李重光五官剛毅稜角分明,而妙成天則屬於柔美,明顯不是一個爹媽生的,說是兄妹,確實有些牽強。
李重光改口道:「那就夫妻好了。」
妙成天盈盈笑着不說話,隔着二人間的駿馬探了幾眼,低聲道:「那在這廬州城中,妾身便叫你......郎君了。」
「夫人,我有一事不明啊。」李重光若有其事地開腔,「所謂的『喬裝』,改個稱呼便成?」
「啊這......」妙成天囁喏地道,「奴家已『打扮』過了的,李公子總不能、總不能一口一個『妙姑娘』叫着吧......」
李重光朗聲笑了起來,提點道:「夫人,你叫錯了。」
妙成天臉頰一紅,嬌聲道:「是,是,妾身叫錯了。」
「應該怎麼叫?」
「郎、郎君......」
「乖,」李重光注意到她臉色的變化,頓覺有趣,便又調侃道,「不知昨夜被夫人憋出的內傷......」
妙成天頓覺臉頰都要燒起來,心中暗罵怎麼這麼輕浮。但想到被他救下的場景,又控制不住的小鹿亂撞。
後面的路上,妙成天悶聲趕路,直至到了目的地,她才說了聲「到了。」
原是一頗具規模的酒肆,牌匾上書「棲鳳樓」。
妙成天不待李重光開口,便命小二將馬餵了,再安排酒席一桌、客房一間、男女衣服各一套。
那小二見二人兄妹不像兄妹,夫妻不像夫妻,本就覺得稀奇,又是難民打扮,還不知兜里有幾個錢,卻張口就來,一副大戶人家的作態,就呆呆地瞧着他二人。
李重光瞪了他一眼,隨後丟出一粒碎銀,小二這才笑臉相迎,從二人手中接過韁繩,點頭哈腰地連聲招呼:「裏邊請,裏邊請。」
李重光知道,服務人員難免以貌取人,這時打一巴掌給一顆糖,便能得到最用心的服務。
妙成天貼近李重光,低聲道:「郎君很熟練嘛。」
「基操勿六。」李重光道,「夫人這一手,是想既能隱瞞身份又能博得關注吧。」
「郎君明鑑。沒人願意結交氓流之輩,但若是東都的落難大族呢?」
二人也不急更衣,徑直在一樓大廳靠窗的位置坐下。
小費帶來最直觀的東西,就是高人一等的服務品質,小二的殷勤果然成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衣衫襤褸,還尊如上賓?那二人是什麼人?」
「那唐刀可是件稀罕物,這等工藝的刀鞘,為兄只在長安見過。那裏都是名人雅士啊,唉,可惜長安已經沒了,爾等再沒機會見識嘍!」
「如此說來,那對男女是從長安來的?」
「豬腦子,長安沒了那麼多年,應是洛陽來的吧。反正定是大地方,否則怎能讓這幫『勢利眼』如此諂媚呢。」
路過的小二白了那人一眼,心說你眼紅就給小費啊,隨後弓着腰,碎步將酒壺送到「貴客」桌上。
「客官,請慢用。菜品馬上就好,衣服已讓人去採購了......不知二位從何而來啊?」
「東都李氏。」妙成天主動接話,「打聽些事情,關於聚賢閣,你知道多少?」
「貴客果然是洛陽的大戶,難怪氣度不凡。」小二笑得更加燦爛,恭敬地道,「這事兒問小的可算問對人了。」
「二位可知縣主楊萱兒?」
妙成天道:「莫非是吳王的千金?」
小二點頭稱是,更加篤定了內心的判斷,繼續道:「聚賢閣的事情是楊縣主與一位高人共同主持的,據說那高人是從晉國來的,吳王奉為上賓。」
晉地來的高人。
妙成天與李重光對了一眼,繼續聽小二講解。
「招賢納士的辦法是那位高人拿的,分初試與終試,門檻很高,過了初試才得面見縣主與那位高人,他二人最終決定錄用與否。」
「二位是想加入聚賢閣吧?應召前來的人可不少,各地的都有,想要排上號都得動點心思。小的認識幾位吏員,若需要打點,在下可代勞。」
李重光點點頭,又取出一粒碎銀點給小二,道:「多謝了,事成之後,你懂的。」
小二將碎銀合在掌間,笑得合不攏嘴,側身讓給其他夥計上菜的空間,行禮道:「得嘞,先給二位上菜,稍後小的去打個招呼,成事了再來報與客官。」
李重光點點頭,擺手示意小二離開,然後對妙成天道:「看來我們猜得不錯,吳王與晉王之間確有合作。」
妙成天接話道:「通過初試便可得見那人,若確認是通文館的人,我們便可在那時動手,逼問出小雪的下落。」
「這樣會不會太莽撞了些?」李重光莫名感到不安,卻又道不明原因。
「郎君的修為至少中天位中期,一對一的情況下,只要不是李克用、李嗣源,區區一個門主還不是輕鬆拿捏?」
李重光十指交錯,合拳抵住下巴,猶豫地道:「話雖如此......」
妙成天道:「你是擔心這樣做會對小雪不利?」
李重光低聲道:「總覺得摸清門道再行施救更穩妥。」
「我覺得吧,女娃娃說滴對,能幹就直接干,這麼墨跡,活人還能被尿憋死,吧唧吧唧......」
隨着一道川渝娃娃音,一束着雙辮的女孩狼吞虎咽地插嘴,見二人迷惑地看着她,又夾了一塊肉放入口中。
她不知什麼時候入的座,更讓李、妙二人驚訝的是,他們竟無一人注意到她。
因剛被陰過,李重光對此非常不適,當即呵道:「誰家的熊孩子?」
女孩呲溜呲溜地吃空一碗飯,又端起另外一碗,砸吧着嘴,含糊地道:「娃娃蹩叫,先吃莽莽。我叫阿姐,我實在是太餓咧,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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