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中產家庭內,大人從窗戶處退回,又將還在看的孩子扯回來,一家人坐在一起不安地聊了起來。
與其說是聊,不如說他們正在宣洩恐懼的情緒,說話有點前言不搭後語。
「哦,卡列布,那些人實在太兇了,大人們難以應付,德克爾城,德克爾城可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啊!」中年婦女哆嗦着嘴唇,身子也在顫抖。
一家之主卡列布亦然,即便他已經把常服換下,穿着體面的剪裁得體的紳士服,儀容也被打理的一絲不苟,面色卻慘白,臉上沒有一點往日的從容淡定,他看了眼年紀小但跟着大人一塊害怕的女兒,強裝鎮定,「若伊,你帶希貝兒回房去休息吧,如果有人來敲門,你們也別出來。」
「卡列布!」女主人若伊聞言,面無人色。
丈夫這是讓她帶着女兒躲起來的意思,按照常理,一旦德克爾城被攻破,勝利者將會搜颳走能看到的所有財物,女人和女孩都包括在內,甚至瞧着可愛的男孩男人。
整個德克爾城將關閉城門,亂上好一陣子,直到上面派人來將之奪回,當然,可能外面那些人在搶掠完後不會在此停留,那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就更糟了,被擄走意味着流落異地,還不知道要面對什麼!
想到自己和女兒都會被慘無人道的對待甚至給賣到那種地方,若伊身子顫抖地更厲害了,她抱緊女兒希貝兒,心中只余無盡悲涼,強忍着沒在睜大眼睛好奇看着她的女兒面前掉眼淚,若伊一把抱起女兒,最後不舍地看了丈夫一眼,去廚房拿了點乾糧,躲到了小小的雜物間內。
雜物間黑黑的,泛着些微不好的氣味,但她無暇顧及,女兒看不到她的表情,她才捂着嘴,落下淚來。
怎麼會這樣呢,外面那些人為什麼要這樣呢?
邪教徒,他們一定是邪教徒!
作為年收入有小几十金幣的普通人,他們絲毫沒有反抗的餘地。
臥室內,男主人卡列布重新湊到窗前,心情沉重地望向樓下,無限期盼着這場戰爭德克爾城可以守住。
與他一般,窗前的臉消失了不少,藏錢、打包行李的腳步聲卻響了起來。
在德克爾本城人憂心忡忡之中,來自黑石領的開拓者們壓根沒想起來還要關照npc的情緒,都在專心對德克爾城的守衛力量發起衝擊。
地上的最多,還有不少時不時飛到天上的。
黑石領還未研究出大範圍殺傷性武器,也就幾個秘銀炸彈,一上架被大公會買下,在此次任務中發給了靠譜的剛轉職沒多久的青銅職業者。
於是,在魔力飛彈、火球等法術和戰技外,還有一些被扔到指定位置「砰」地一聲爆炸的東西。
城衛軍素質不如教團和裁判所,先被擊潰。
教區。
夏洛蒂和琪亞娜帶着騎士團、法師團和牧師團與玩家們交戰正酣。
「夏洛蒂,你怎麼回事?」察覺到夏洛蒂居然沒用全力,琪亞娜扭頭憤怒看向她。
夏洛蒂不意外被她看出來,面無表情道:「你知道原因。」
這還用問嗎?
她不僅認出了這幫闖入者的身份,還想藉此離開,教會被打倒正方便她的計劃,她有什麼不敢放水的?
反正曦光教會勢大,這幫人不會把教會怎麼樣。
琪亞娜和玩家們接觸不多,認識的為數幾個玩家還淹沒在茫茫人海里,她能認出來才怪,見夏洛蒂如此,她額上青筋暴起,卻不好說什麼。
「他們剛才說投降不殺,教會不會被為難,我看你們束手就擒得了。」夏洛蒂還在說風涼話,話罷轉頭望向後方,嗤笑出聲:「我們的主教大人至今未回,怕是識時務,已經跑了呢。」
柯利弗剛才為所有人治療,耗盡魔力,去裏面休息了,結果都好一會兒過去了,還沒出現。
教堂里可是有不少補充魔力的煉金藥水,柯利弗主教即便沒走,也不打算參戰了。
琪亞娜咬了咬牙,不再搭理夏洛蒂,凝聚鬥氣,再次提劍殺了上去。
她是騎士團團長,本身就是黃金高階戰力,進入玩家群中,如入屠宰場,一劍一個小朋友,立刻清空了一大片。
「臥槽,團長又來了,大家注意,集火她!」
「干他丫的!boss又上場了!」
「別手下留情啊,先打殘她再說!」
玩家們嚷嚷着,高玩們紛紛對琪亞娜展開了密集的攻擊。
琪亞娜再厲害,在如此車輪戰下,也很快敗下陣來,被玩家們捆起,任由玩家們沖入教堂大門。
可以想見,這些不知道怎麼冒出來的傢伙定會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象徵着光明的神聖之地被如此玷污,即便琪亞娜也沒那麼堅定信仰光明神,從小根植在心中的觀念還是令她被氣的怒目切齒,死死地盯着玩家們的背影。
下一刻,闖入她眼帘的卻是夏洛蒂,她一愣,陡然驚覺夏洛蒂居然沒被抓。
她剛要質問,夏洛蒂卻先道:「我和他們曾有過一面之緣,共同戰鬥過,你應該知道,就是你審問我的那次。」
「快樂鎮?」琪亞娜瞪圓一雙眼。
夏洛蒂頷首,「對,我對他們了解不多,但我會在確認他們不會暴虐對待平民後再離開。」
哪裏的教會都一樣,夏洛蒂已經決定捨棄它,做一個堅守正義的獨行俠了,即便到處都是限制,還會碰到老東家,但能幫一個是一個。
實在不行她便只做獵魔人,獵殺魔獸便罷,鍛煉技藝,一心修煉。
琪亞娜目光微閃,壓下憤怒,張了張嘴,只道:「謝謝。」
「這是我作為人,作為職業者的任務罷了,你沒必要對我道謝。」夏洛蒂卻認真道:「他們也不會殺你,但不會輕易放你走,你早點擺正心態吧。」
「我不會屈從的。」琪亞娜面上泛起屈辱之色,「我生在德克爾城,雖在十幾歲時去王都上過兩年學,也遊歷過幾年,但我選擇回到在德克爾城,除了在王都難以晉升的關係,也因為我更想自己守護故鄉,他們是侵略者,如果不能令我滿意,認同他們,我不會走,我還會搗亂。」
「你啊,讓我說你什麼好,要不是柯利弗主教無人可用,就你這個性子,他怎會讓你坐上團長的位置?但他的心腹也沒有你,你破壞了他多少財路你不知道嗎?」夏洛蒂無奈。
琪亞娜搖頭,「我要是傷到他的要害,他早就對我下手了,夏洛蒂,我有分寸,我壞他的好事,他反倒會將棘手的事交給我去處理,我便坐穩了團長的位置,但是你」
「夏洛蒂,雖騎士團和裁判所都隸屬於教會,但裁判所是審判教會的組織,人員比騎士團複雜,我們若在王都,是做不成朋友的,不針鋒相對都不錯了,你犯錯被降職,柯利弗主教不知道多開心,他終於可以將心腹放到團長的位置上了。」
「無所謂。」夏洛蒂別開臉,「以前我還在乎這些,現在都無所謂了,鬥爭來鬥爭去,我累了。」
琪亞娜盯着她的側臉看了兩秒,沉默片刻,又說:「你要回你的故鄉嗎?」
「不,哪裏都是一樣的,我或許會去尼亞頓看看吧。」夏洛蒂沒有隱瞞:「你知道的,這次探索遺蹟,最後的贏家似乎是尼亞頓,柯利弗氣急敗壞,他的什麼計劃被破壞了一般,大罵獸人,又虐殺了不少半獸人。」
「你想知道什麼?」琪亞娜道:「或許我能為你解答。」
「事關那位,你我都對祂們的變化算得上一無所知。」夏洛蒂向天上抬了抬下巴。
琪亞娜倒抽一口涼氣,沒想到她膽子這麼大。
但她轉而想想只能這麼做了,畢竟她們這樣的已經做到頂了,她們既做不成主教的心腹,被透露核心消息,也不能混入王都的貴族圈子裏,打聽到這些內容,另闢新路,勢在必行。
看來,她也要考慮一下未來該做些什麼了。
「團長,我剛才看到新風書店的老闆了。」這時,副手波登可的聲音響起。
琪亞娜和夏洛蒂都將視線落到了她的身上。
波登可確定道:「對,就是她們!」
「所以她們早就在佈局了?」琪亞娜表情有點恍惚,轉眼卻見夏洛蒂臉上沒有意外的神色。
夏洛蒂笑了笑,「顯然,他們沒有打無準備的仗。」
原地一片安靜。
若伊抱着女兒希貝兒在雜物間不知道待了多久,哭過之後,才想起來叮囑女兒不要說話,待着待着,又睡着了。
將她弄醒的,是急躁的敲門聲。
若伊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捂住同樣被吵醒的女兒的嘴,緊盯着小門,不敢說話。
下一刻,熟悉的男聲從門外傳來,她才鬆懈下來。
「若伊,是我,已經沒事了。」
興奮過後,若伊還是一動未動。
她又等待了片刻,丈夫拍了會兒門後,仿佛也意識到了什麼,沒有多說什麼,和她一起等待了起來,直到快五分鐘,若伊才打開門,果然,外面只有丈夫一人,並沒有別人。
她撲進丈夫懷裏,把女兒抱得緊緊,「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被挾持了!」
「我猜到了,沒事了,已經沒事了。」卡列布也還驚訝着呢,劫後餘生。
溫存了片刻,一家三口重回臥室,邊望着樓下來往的闖入者身影,邊閒適地交談了起來。
「他們真的不會對我們動手嗎?」樓下的人拿着大喇叭,在街上行走的同時,還在播報一些話,表示他們已經接手了德克爾城,德克爾城一切照舊,讓他們安心在家裏待着,等待人口普查,若伊聽着遠去的大喇叭聲,猶帶着點忐忑問。
卡列布比她有信心一些,「他們既然這麼做了,就代表他們不會如我們預想般搶掠姦淫,暴徒行徑,可能私下裏來,但,但這我們阻止不了。」
後續可能還會頒佈一些好的,或是看似好的實則惡劣的政策,壓榨他們。
但這樣總比直接搶物搶人來得好,更能讓人接受。
若伊點頭,「我們還是低調行事,能不出門便不出門吧。」
話罷,她卻一愣,看着丈夫,「卡列布,你,你還需要去上班。」
「是的。」卡列布表露出幾分恐懼,「我們這些人總是避免不了。」
新的主人要統治這裏,怎麼少得了他們這樣的行政人員呢?
兩人對視間,又是無言。
好在情況並未變得更糟,第二天,有人出門,有的店鋪開門,都未迎來可能的上繳或逼迫後,越來越多的人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做回老本行,繼續上班出外,德克爾城如常地運轉了起來。
但沒多久,一則則大新聞卻如冷水潑進油鍋一樣炸了,引起了大部分人的關注——貴族統統被抓,送上絞刑台,他們的私產一個個被沒收充公,在其中做活的平民親眼見證。
與此同時,他們罄竹難書的罪行被一一公佈,群眾的焦點全放在了上面,議論紛紛,街頭巷尾全在討論。
這事兒還未平息,市政廳下發招工信息,凡是符合年齡的,不論男女,都能去應聘去修路,修鐵路,建造工廠等,成功後簽約臨時工合同,便可以每天領30銅幣薪水,還包兩頓飯。
所需人數有三萬人,數量之大,就連自認為沒什麼上崗可能的貧民區的人都來到指定地點排在了隊尾。
「新的伯爵,不,新領主看樣子不是壞人,希望監工甩鞭子也能輕些。」排在長長的隊伍里,大家免不了閒聊。
「是啊,都這樣了,很多人還在猶豫,這等好機會我們可不能錯過,萬一不嫌棄我們要我們呢。」一貧民區少年眼裏的光比星子還亮。
曾經害他一家家破人亡,他和母親淪落到在貧民區艱難生活的高斯林子爵一家的頭被掛在絞刑台上,只包飯,他都要來應聘的!
主打一個人逢喜事精神爽。
「嘿,咱們那片的賭場和妓院都被關停了,不知道還會不會開,成為新領主的私人產業。」
「我看那些被叫開拓者的人下手非常狠,痛恨那些人,但對被迫做那行的人都挺好的,應該是徹底關門了,奴隸市場好像也」
「奴隸買賣也禁止了嗎?好大的魄力!明晃晃的幾大賺大錢的業務都停了,領主還靠什麼賺錢?不會是要把我們忽悠走,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吧?」
「呵呵,那你走啊,你走了,我還少一個競爭者呢!」
「我這不是瞎猜呢嘛,跟你開玩笑呢,新領主是卡洛兒.德克爾小姐,但你懂得,她不是真正的領主,不過不需要拿出來亂說。」
「行了不說了,往前走往前走。」
看到巡邏人員往這邊走來,眾人連忙閉嘴。
「希望我能通過!」看向報名登記台,每個人的心中都閃過這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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