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晌午,天氣開始漸漸陰沉。舒窈攏着厚厚的斗篷,靠在乳母劉媽媽的肩上昏昏欲睡。隨着馬車的顛簸,蓋在舒窈腿上的被子往下滑了一截,劉媽媽伸手往上拉的檔口,忽聽外面一陣清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這邊車隊頓時亂了起來,在外面開道的李家二叔李存義指揮着眾家丁停車的停車,讓道的讓道。李家雖祖籍京師,但往上數兩代起就搬到了南方,如今舒窈的父親在邕州任着刺史,京師這邊除了長房嫡女李舒雅嫁了過來,反倒沒了任何親戚。這趟從南往北來,越到京師越是小心,畢竟京師是藏龍臥虎的地方,到處都是大官,萬一一個不小心得罪了人,可是了不得的。
馬車湛湛停在道邊,舒窈醒了過來,睜着迷濛的雙眼,適應了一會兒馬車內昏暗的光線,方才坐直了身子,低聲問劉媽媽道:
「這是怎麼了?」
「想是什麼大人物借道吧,咱們不去管他,等他們過了咱們就走了。」劉媽媽將舒窈耳邊散落的發往後抿了抿,低低說道。
同在車裏的丫鬟秋霜見舒窈醒了,伸手將她懷裏的手爐取了過來,想要換上新碳。
這天氣冷的厲害,就算裹得嚴嚴實實,車裏燒着炭盆,手裏捂着手爐,也還是冷的不行。
舒窈動了動有些凍僵了的腳,很想脫了腳上的履,將兩隻快沒了知覺的腳放在炭盆上烤一烤,卻礙於禮數,哪裏敢真的這麼做。
她攏起雙手互相握了握,冰冷的指尖觸到溫熱的掌心,動了幾下,才感覺好了一點。外面的馬蹄聲更大了,清脆而急促。然而除了馬蹄聲,竟不聞一點兒人聲。
舒窈覺得有點好奇,微微掀起車簾往外看過去。這一看不得了,正好看見一人一身黑色的鎖子甲,胸前有金黃閃亮的明光甲,頭頂鮮紅的穗子與黑色的鐵胄形成鮮明的對比,騎在一匹黑的發亮的高頭大馬上,滿身的肅殺之氣,一雙凌厲的眼正好和她的目光相撞,嚇得她趕緊放下了車簾,心裏撲騰撲騰跳個不停。
劉媽媽見她用手按着胸口,不解道:
「怎麼了?」說着,就要掀開車簾往外看。舒窈忙按住劉媽媽的手道:
「別看,沒事,外面過兵呢。」
劉媽媽輕輕哦了聲,接過秋霜裝好的手爐,塞進舒窈的手裏,又給她攏了攏斗篷,道:
「京師麼,重兵守備,過兵正常。別怕,等咱們進了國公府就好了。」
手爐熱乎乎的,舒窈抱着手爐的手緊了緊,撲騰着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心裏知道劉媽媽說的好了是指不用再擔心路上不安全,但進了國公府就真的好了嗎?姐姐嫁進國公府一年,寥寥幾封書信,雖都在說國公府如何煊赫,自己如何衣食無憂,但不知怎麼,舒窈就是覺得姐姐的字裏行間透着不如意。
如今走這一趟,更加證明了自己的猜測。想想來之前父親的隱晦的叮囑,出門時的倉促,舒窈就覺得惶惶的,惘惘的。她撫摸着手爐,輕輕嘆了口氣,問劉媽媽道:
「媽媽,你說姐夫怎麼樣了?」
劉媽媽低頭思索了會兒,照着府里接到大姑娘消息的情況,姑爺估計是好不了。可她不能這麼直直地說,只好打着馬虎眼道:
「能有什麼事呢?等咱們進了國公府,看看再說。況你還有手藝在身,或者也可以施一把手。」
舒窈搖搖頭,道:
「我也不是全都會治。姐姐信里說姐夫是外傷,外傷我哪裏治得了。」
劉媽媽不言語,秋霜到底年輕,不知道拐彎兒,忍不住說:
「媽媽真是的,要是知道什麼,就直說出來。大姑爺真要有個好歹,咱們也好早做打算。」
劉媽媽氣的拿指頭敲了幾下秋霜的腦袋,恨恨地道:
「我哪裏知道什麼!這話是你能說的嗎?再說這樣的話,小心我告訴外面的二老爺,讓他就地發賣了你!」
長途行車,路途勞累,秋霜原本也有些顛的糊塗了,見劉媽媽神色嚴肅,嘴角兩邊的紋路更加深了,知道劉媽媽是真的惱了,再不敢頂嘴,低頭擺弄起了小茶壺。
劉媽媽心裏氣她沒有城府,說話沒個遮攔,又自省平時疏於對這丫鬟的管教,氣了一陣,心裏就嘆起了氣。她何嘗不想早做打算,只是又能作何打算呢?畢竟大姑娘是正正經經嫁了過去的,難道還能帶着她回去不成?
馬車裏幾人愁緒重重,外面馬蹄聲漸漸遠了,天色更加暗沉,眼看着一場大雪即將到來。車隊重新行動起來,不想因着剛才的避讓,舒窈的這輛車太靠近道邊,這一動,一側的車輪竟不小心陷入了道邊的積雪裏。
李存義指揮着幾個家丁挖雪的挖雪,推車的推車,外面呵氣成霧,眾人手腳都快要凍僵了,好容易才將車從雪轍子裏推出來,車隊繼續趕路。
經過這一折騰,趕到前面的驛站時,大雪已經紛紛揚揚漫天飛舞了起來,天色也早就黑透了。
驛站是兩層樓,有前後院,掛了許多紅燈籠,在這雪夜裏星星點點,透着溫暖的美意。見車隊來了,早有人迎了出來,問清了身份,驛卒露出一臉難色,向李存義道:
「給李大人道歉了!今夜過往的人多,天氣又不好,客房實在不夠,目下只余兩間下房,上房是一間都沒有了。」
李存義將馬韁繩交給驛站的另一位驛卒,緊了緊身上的斗篷,試探道:
「能否讓已經住下的大人們挪一挪?實在是車裏還有女眷,若都是些大老爺們倒也無妨。」
驛卒拿不定主意,只先引着李存義等人進了屋,喊了聲上茶,道了聲稍待,轉身往裏跑去問驛丞。
這邊外面眾人都進了院子,卸了車,栓好馬,進了屋後搓着手找炭盆烤火,又叫了驛卒來吩咐上熱湯熱面。
場面一時還挺熱鬧。舒窈跟着李存義,一件青色的斗篷直垂到腳底,走路時盪起輕輕的漣漪。頭上戴着帽子,帽邊上有一圈長長的白色貉子毛,毛尖上略帶着點紅色,幾乎將她的臉埋了起來,只露出兩隻大而黑的眼睛,長長的眼睫毛忽閃着,有些怯怯的。已經遮成這樣,冪籬倒完全不用了。
她身後跟着劉媽媽、秋霜,選了角落裏的一張桌子落了座。不多時,驛卒上了熱茶,又挪了一個火盆到近前。
秋霜取了舒窈慣用的杯子出來,給李存義和舒窈各倒了一杯茶。舒窈撥了撥圍在臉上的貉子毛,捧着杯子輕輕抿了一口,茶是粗茶,有些苦澀,喝是不想喝了,只捧着暖暖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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