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元芷跪在地上,哭泣道:「爹,等過了年,兵部重新安排任命,您到時候謀個京外的職務,咱們全家都離開京城,女兒一定老老實實,本本分分,什麼都聽爹娘安排!
徐家,就讓他過去吧!」
方勵見一向笑嘻嘻、蹦蹦跳的方元芷居然哭成了個淚人,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長嘆一聲,讓蔣氏領方元芷回房休息。
和徐家的親事,他得再捋一捋。
徐淳剛回到家,就看到家裏父母正在準備彩禮擔子,心中一暖。
徐瑄卻瞪他:「孽障,還不過來!」把徐淳帶到了書房。
徐瑄一番禮義廉恥說辭,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到底沒提昨夜自己聽牆角的事。
這種丟臉事就爛在肚子裏,給兩個晚輩留幾分顏面吧!
只是他到底還是嫌一向穩重的徐淳失了分寸。
徐淳有苦難言。
不是他想失分寸,主要還是捨不得方元芷難過。
他也有些後悔。自己明知道元芷過於活潑熱情,居然沒有冷着些把握好度,和她一起胡鬧了。
看父親這樣子,大概是知道昨晚的事了。
他倒無所謂,只是元芷嫁過來以後,估計得受一陣子冷眼。
徐淳老實挨罵,打算等老父親罵夠了就去方家提親。
只是還沒等他出門,大堂哥徐溥倒是上門了。
他看了看屋裏擺得滿滿當當的彩禮擔子,明知故問:「這是做什麼?」
懷安恭敬答覆:「去方家提親。」
徐溥臉色微變,連忙去尋了徐淳。
「淳哥兒,你不能娶方家姑娘!」
徐淳本來溫和的臉色變得嚴肅,他凌厲地盯了徐溥一眼:「大哥何出此言?」
「我們家正在朝堂上攻擊戶部尚書馬昂。如此風口浪尖,若是徐家和方家聯姻,徐家必定成為會昌侯一黨的火力集中點!到時候,不僅我們徐家,連商輅閣老,都要受牽連!我們這些年的佈局,可能都要打水漂!」
徐淳滿不在乎地笑笑:「我不娶她,徐家就不會成為火力集中點了?我們江南派重返朝堂之日,便會有這一天!又何須懼怕?!」
徐溥有些生氣徐淳的滿不在乎,他的聲音不免高亢了許多:
「今時不同往日!以前有北人派沖在前頭當扛把子!如今北人派一盤散沙,江西派坐山觀虎鬥,我們江南派初返朝堂,實力還不足以一舉擊倒外戚黨,此時實在不宜多生枝節,暴露自己!」
徐淳雙手一攤,說道:「大哥,您兒女成群,又續娶了新嫂子,讓人羨慕。我這年紀一大把了,也該娶妻了!總不能讓我一直打光棍吧!」
徐溥咬咬牙:「你娶別人自然是可以,哪怕明天就成親,大哥也給你抬轎子去!只是這方家姑娘,當真不成!至少眼前不成!」
徐淳臉一拉:「不成怎麼能行?我兒子都在路上了!」
這話自然是假話,只是他也想藉機表態,生米已經做成熟飯,非娶不可!
徐溥臉色大變,卻沒再說什麼,而是對徐淳說道:「跟我來!」
徐淳也不怕徐溥鬧什麼名堂。論黑手段,他會的可比堂哥多得多!
如果說堂哥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他就是那淤泥,給蓮花提供養分,給蓮花清除障礙,做各種髒活累活。
這麼多年,他從未向家族提出任何要求,一直任勞任怨,拋頭顱灑熱血也在所不惜,如今只有娶妻這一個小小又合情合理的要求,家族卻不答應?!
徐溥帶着徐淳出了門,上了街道,七拐八拐,走了小半個時辰,來到一處還算熱鬧的街市。
因是大年初一,街上行人不算太多。
徐溥帶着徐淳進了一個筆墨書籍鋪子。
鋪子裏有兩人在整理商品,一位是個年約四旬的婦人,風韻猶存,衣衫樸素。
另外一位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氣質沉穩安靜,正拿着一本書在看,目不轉睛。
婦人見徐溥進來,也只是點頭:「你來了」便自己忙去了。
徐溥只是帶着徐淳轉了一圈,隨手拿了兩本書付了錢就出去了。
兩人又回了徐家。
徐淳一言不發,冷眼看徐溥表演。
徐溥卻等僕人上了茶,大大飲了一口,長嘆一口氣,才道:「當年,我也同你一樣年輕氣盛,非她不娶。」
徐淳突然明白過來,那個筆墨書籍鋪子裏的婦人,就是徐溥口中的「她」。
「結果,害得她家破人亡,她也被賣入青樓我雖將她贖了出來,可她卻不肯再信我有些事,不是你一廂情願就能成行。即便是兩情相悅,若是大環境不允許,終究也難成佳偶。」
「你可以不考慮我們徐家,可你有沒有想過方家?如今以方家的實力,可經得起外戚黨的全力一擊?」
「你是娶了她,得償所願。可方家若出了事,她能和你琴瑟和鳴?你父母像仇人似地過了二十來年,你也想像你父母那樣過一輩子?」
徐淳的眸色暗沉了下來。
半晌,他說道:「我不做官了,我帶她遠走高飛!」
徐溥恨鐵不成鋼:「笑話!你仇家那麼多!若是脫離了家族,仇家一旦發現,你們倆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大不了成了一對亡命鴛鴦,也好過天各一方!」
徐溥沒有說話,而是手扶着眉毛,擋住眼睛,可手指微微顫抖。
過了半晌,徐溥才道:「你大嫂剛去時,我也曾這麼想來着。可我上有老父老母,下有稚子孤兒,還有徐家一大家子。我是個男人,該有自己的擔當。什麼李家女兒,什麼孫家女兒,都不過是工具。
只有得到徹底的權勢,擁有絕對的力量,才有資格說不。
我們徐家,還沒有說不的實力。」
徐淳頭一回見板正的堂哥垂淚,心裏又有些感慨,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他平日裏為人就算嚴肅的了,可和堂哥相比,他又是小兒科了。
堂哥作為家族宗子,看起來很光彩,其實背負的也比別人多很多。
政治的手腕,就在於妥協。
放棄一些,得到另一些。
他徐淳放棄了許多,如今唯一不肯放棄的,只有那個沿着河岸邊跑邊哭邊喚他名字的小姑娘,那個點燃了他生命希望的小姑娘。
徐淳沉默了許久,終於說道:「大哥,我可以答應晚些娶妻,只是,我的妻子,只能是方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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