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軍區總參辦公室。
周建邦剛剛接到了滇南作戰指揮部的來電,臉上血色盡褪,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
他腦子嗡嗡作響,只迴蕩着剛剛姜愛國說的話:「旭東為了救八名誤入雷區的老鄉,在最後一次操作時出現了意外,現場發生了爆炸......」
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一滴一滴順着周建邦的下巴滴答掉落在桌子上。
周建邦的心仿佛也停止了跳動一般,悶痛到快要窒息!
很快,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面用力推開了,林玉濤身穿軍裝的身影如同一陣風般沖了進來。
看到周建邦滿頭冷汗,滿臉淚痕的模樣,林玉濤便知道,他是得到消息了。
作為周旭東的直屬長官,林玉濤接到這樣的噩耗也極其痛心。
旭東是他最看好的新一代軍事指揮官,他對他寄予厚望。
這一次自己會這般果斷的批覆周旭東的申請,並且在大軍區加密會議上力挺支持周旭東擔任精英營的領頭,就是希望他能從前線拿回來一個漂亮的成績,能為他下面帶黑豹獨立團打下基礎。
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這小子還沒真正上戰場,就因為救誤入雷區的老鄉出現了這樣的意外......
林玉濤眼底赤紅,卻仍然抱着最大的希望,開口安撫道:「建邦,現場的殘肢已經確認過是兩名老鄉的,並沒有找到旭東的皮肉組織。
當時的現場情況混亂複雜,爆炸將地下的塵土都掀到了半空中。
旭東在混亂中有可能掉到了荊棘灌木叢或者滾到山坡崖壁下面了。
我們要對他有信心,只要加大尋找排查的力度,一定能找到他的!」
周建邦自然也抱着這樣的期望,他就這一個兒子,就算希望再渺茫,也不會放棄的。
只是現在戰線已經拉開了,雙方隨時都可能擦槍走火正式開戰。
這個時候抽調人手去尋找兒子的下落,周建邦站在大局的角度出發,真開不了這個口。
「建邦,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
你什麼都不用說,這件事,我來張羅。」
林玉濤說着,上前拍了拍周建邦的肩膀,轉身快步離去。
周建邦靠在椅背上,雙手覆蓋在眼睛上,可淚水還是止不住從眼角滑落下來。
這一刻,他不是軍人,他只是一名擔心着兒子生命安危的老父親!
傍晚,周建邦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家裏。
對於今天滇南邊境傳回來的噩耗,他一個字都不想對父母和妻子提,打算一個人先扛着。
兒子如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說出來,除了讓他們跟着擔心難過痛苦糾結,無濟於事。
周老太太已經出院了,精氣神正在慢慢恢復中。
前兩天,一家子專門為了周老太太的病情開了場家庭會議,最後他們還是決定先保守治療持續觀察,定期帶老太太去醫院複查。
周建民、劉麗霞和周紹峰一家三口難得回京都一趟,周老太太捨不得他們這麼快就回去,留他們多住幾天。
只是他們三個也都是有職務在身的,不能脫離崗位太長時間,已經訂好了明天上午十點的火車票。
所以,今晚周老太太特地交代了大傢伙,全都回家吃飯,好好再聚一聚。
就連外嫁的周南風和跟着母親一起搬回姥姥家住的周裕晟,都被老太太喊了回來。
周建邦推門進客廳的時候,家裏正熱鬧着。
周南風和鄭耀祖生的兒子鄭嘉辰已經四歲了,正是最調皮搗蛋的時候,滿屋子跑個不停,手裏還端着一杆木製的步槍,正在跟周紹峰和周裕晟玩打游擊戰的遊戲。
看見姥爺回來了,小傢伙端着木槍噠噠噠的跑過來,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睛,奶唧唧的喊了聲『姥爺』,開口邀請:「姥爺,你跟窩組隊打鬼子好不?
二舅舅和小舅舅是鬼子,窩要把他們都干趴......」
看着長得很像周旭東的小外孫,聽他一口一個『打鬼子』,周建邦險些繃不住眼淚。
他努力收斂着不受控制要往外涌的情緒,壓制着喉頭的酸澀,扯出一抹笑來:「辰辰先玩,姥爺一會兒再陪你打鬼子。」
鄭耀祖見岳父回來了,忙從沙發上起身,過來喊了聲『爸』。
周南風也從奶奶的房間裏出來,笑着打趣兒子:「你這小子眼光還真毒,把咱家最厲害的拉到自己戰壕里,你二舅舅和小舅舅哪裏還是你的對手?」
鄭耀祖原本還想順着妻子的話說笑兩句逗樂,可抬眸的時候,敏銳的察覺到了老丈人的情緒有些異樣。
「馬上就要吃飯了,咱先不玩遊戲,一會兒吃完再說。」鄭耀祖岔開了話題哄着兒子。
「不嘛不嘛,窩就要姥爺陪窩打鬼子!」鄭嘉辰扭着身子在鄭耀祖懷裏掙扎。
周南風剛要說什麼,袖子被丈夫扯了一下。
她順着丈夫努嘴的方向飛快的掃了一眼父親的臉色,心裏揪了一下,卻沒立即就大剌剌的問周建邦怎麼了。
由着丈夫哄兒子,她自個兒接過了父親手上的公文包,亦步亦趨的跟在了周建邦身後,隨他進了房間。
「爸,你臉色不大好看,發生什麼事情了嗎?」周南風順手把門給關上了,聲音也壓得低低的。
周建邦不想說出來讓女兒跟着擔憂,將軍帽掛在落地衣架上,瓮聲瓮氣回道:「沒什麼事兒,就是有點累。」
周南風看過父親更累的時候,可那種累跟現在在他身上感受到的不一樣。
「爸,是不是前線那邊有什麼消息?
開......開打了嗎?
旭東是不是作為先鋒上戰線了?」
周南風試探着詢問,心也緊緊揪着,一想到唯一的弟弟這會兒正在槍林彈雨中拼命,她就完全無法輕鬆淡定下來。
周建邦儘量繃着不讓情緒外泄,他沉聲道:「軍機要密不得打探。
出去吧,爸換身衣裳。」
周南風沒能從父親口中得到消息,有點失望,不過她也清楚,父親不想說的事兒,她再糾纏也沒用。
「爸,我相信旭東一定會打勝仗,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周建邦沒看到女兒眼中的堅定神采,他背對着周南風,一滴淚落在胸前的軍裝上,很快就隱沒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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