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容輕聲道:「長宣?」
薛紹嗯了一聲,聲音有些悶悶的,「你睡不着嗎?」
「你這樣抱着我,我不習慣。」
他不依,「可我想。」
清容無奈,「還說自己沒喝醉?」
「那我說醉了,就可以抱着?」
清容一愣,這又是哪跟哪?她好笑,自己和一個醉酒之人還能說清楚麼?
她被薛紹抱在懷裏,清容鼻尖還縈繞着淡淡的酒氣,可是並不叫人反感。他寬闊的胸膛與傳來有力的心跳聲,讓人感到心安。
清容想了想,還是將手搭在了薛紹的臂膀上,回抱住了他。她想,這樣相擁而眠,卻是從來沒有過的。
薛紹自然也有感覺,他看着清容片刻,半響,貼了過去,喃喃問道:「今日,不要難過。」
「嗯?」清容不知道他怎麼這樣問。
他笑了下,「你牽掛四娘,今日回來過節,要開心。」他知道清容總是牽掛四娘,心中放心不下,今日與她回來,也是想同她一道陪陪家人。在家中,她想來會高興些。
清容一怔,不知說什麼才好,她覺得自己的心,有一處忽然就變得很柔軟,或許可以再放下些什麼…
八月廿五是清容的生辰。
彼時雍城人對生辰並不如何重視,清容離家過幾年,就更是如此。之前在家中也是做了長壽麵,再做一桌好些的菜席,家人一道過了。去了道觀之後,就是很是簡單了,每年只叫阿珍做了湯麵來,因為她對這個並不很在意。
薛紹心中對此很是重視,這是清容嫁給自己後過的第一個生辰,可他又並沒有什麼很特別的表示,甚至對此閉口不談。就如同他這個人一樣,叫人覺得古怪。
當日下午,薛紹從外頭回來,手上還拿着一個精緻的木匣子。
他在屋裏找到清容,走上前,將盒子遞到清容面前,臉上頗有幾分邀功的意味,「打開看看?」
清容心中有些好笑,還是照他說的做了。這木匣裏頭的是一對成色十分難得的上好羊脂玉鐲。清容眉梢微挑,看向他,問道:「這是送我的?」
他低低的嗯了一聲,「生辰賀禮。」
清容笑了笑,「我很喜歡。」
薛紹笑得少,此時聞言,眉眼也染上了笑意,他嗯了一聲。心道喜歡他的禮物,那…應該也是喜歡他這個人的,薛紹毫不知羞的想着。若是清容知道他心裏想的,恐怕是要對他這愛胡思亂想的本事哭笑不得了。
他對此並未多說,可這卻是他兩個月前就去西市在胡商那裏花高價定下的,也就是這兩日才拿到這對玉鐲。
清容問道:「怎麼想起送我這個?」
他知道清容喜歡玉,也覺得玉比那些金器更襯清容,「好看。我知道你不缺首飾,可不能沒有我送你的。」
說禮物,來來回回也都是那些,薛紹並沒想送出奇特別的賀禮,他卻想送清容時時刻刻都能用到,會想起的,能時刻被記住的,總比被掛在嘴上,而束之高閣的好。日後年年如此,聚少成多,便是希望她時時刻刻都能想起自來。
清容瞧着他,心道他這個人便是這樣,時而擔憂,總是患得患失,可有時又很是霸道,叫人招架不住…她嫣然一笑,回應道:「多謝。」
夜深人靜,屋裏又是一室旖旎。
清容被人靜擁在懷裏,她並未睡去,腦中不自覺想起,「一切是緣」,「情,是你此生修行之題」,這其中又究竟是如何呢?
她抬眸凝視着薛紹,半暗半明間,只能看見他的側顏。清容沒看多久,垂下了眼,細想着,珍惜他?他是待自己不錯,可,又值得如何珍惜呢?
清容雖然對此有作思量,可並不糾結。若能一直這樣相敬如賓下去,也好。
她閉上眼,沉沉睡了過去。
數數日子,這難耐的三伏天總算要過去了。可剛出伏不久,薛紹便來了一個令清容驚訝不已的消息。
清容面色也有些沉重,不敢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薛紹點頭,「後日他們就要動身啟程了。」
兩人一道去到許家,薛紹被下人引去了前廳,清容則是去了後院,楊氏此時正在屋裏。地上擺着器物和行囊,旁邊圍着幾個婢女,楊氏也正忙着,額間都滲出了薄汗。
清容看着那有些瘦弱的背影,心中一時滋味難言,她沒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和她楊氏道別,她不知當時她勸楊氏的決定是不是真的錯了。
見到清容,先是不好意思的笑笑,儘管有些狼狽,可她臉上卻不見絲毫的失落悲傷,整個人渾身散着些滿足心安的氣質。
楊氏忙引她進來,「三娘來了,我這正忙着收拾,竟讓你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你莫怪罪。」說着便要去喚人上酪漿來。
清容忙搖頭,拉住她道:「不要緊,事情匆忙,我能理解。」
清容猶豫道:「妙蓮阿姐,你真的決定…要和許校尉一道去嗎?」
楊氏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含笑從容,「我與他結為夫婦,怎能讓他一人離去。」
「你當真想好了?」
楊氏笑道:「嗯,我知你為我擔心。可這日子在哪裏都是過,無論在哪,只要能和在乎之人攜手共度,便也算是無憾了。」
清容看着她踏實又從容的笑面,一時有些說不出話。見她去意堅決,清容又將勸她的話咽了下去。既然心意已定,旁人說再多也是無用。
清容笑了笑,真心實意道:「也罷,那我祝願妙蓮阿姐一路平安,若是日後有我和長宣能幫上的地方,你也儘管開口。」
楊氏點頭,笑道:「你放心。」
楊氏和許上華離開突然,家中亂作一團,薛紹和清容也不好打擾他們,沒留多久便離開了。
薛紹拍馬到馬車旁,敲了敲車窗,問道:「你可想喝西市的百歲羹?」
清容搖頭,「咱們早些回去吧。」
「還在想剛剛的事?」
清容輕嘆道,「妙蓮阿姐實在是不容易,真是造化弄人,她如今也要跟着離開,日後也不知如何。」聽聞許家的嫡母出身權勢之家,手段厲害。楊氏與許上華成婚不久,她處處針對,如今又要將這對夫婦趕出雍城!思及此,清容不免感慨。
薛紹沉吟片刻,「你替她不值嗎?」
清容搖頭,「她願意,便沒有值得不值得一說。」
可薛紹只看了清容一會,心想,若是他,是絕計不肯這樣拖累清容的。
他不敢,也不能。
炎夏已過,可聖人與皇后卻還未有要回京的意思,好容易平靜下來的日子,卻又在九月末之時,掀起一場波瀾…
行宮突然傳出消息,永王勾結臣下,欲圖謀逆,隨即朝廷之上,便風風火火地開展徹查謀逆一事,朝中人心不安…直到最後,這場謀逆案以永王,兩位駙馬等人的抄家問斬作為結束。
這樣一場大的風波,自然引出了不少的事…聽說,那位剛及笄的明郡主因父兄獲罪被賜死,不願苟活於世而投湖自殺了。清容聽聞不免唏噓,從前那位明郡主氣勢囂張,年輕鮮活的樣子仿佛還在眼前,可如今,不過一年不到的時間,竟然都作了土。可唏噓歸唏噓,誰也沒膽子在這種時候為永王府的人多說什麼。
十月初一,是臘祭日,是祭拜先祖的日子。
薛家這樣的高門大族自有宗婦領着族中女眷在宗祠祭拜,薛家這一宗的宗子從前是邢國公薛方績,其妻王氏為宗婦。可聽說最近王氏身子不適,於是今年這領眾女眷祭祀的膽子便落在她的嫡長媳褚氏身上。
好容易叩拜完這滿牆先族,一套流程下來,清容都跪的有些發暈。褚氏又對眾女眷客氣象徵性的說了幾句之後,便宣佈祭祀已畢,諸位可先離去。
清容與蘇氏欲結伴離開,誰知褚氏卻喚住了清容,「四弟妹且慢。」
她笑着走過來,清容和蘇氏回禮,清容客氣道:「大嫂,不知大嫂有何指教。」
「什麼指教不指教的,弟妹真是太過客氣了。」褚氏笑着說道,她很是熱情,「前些日子,我差人給弟妹送去綾羅綢緞,弟妹可還喜歡?」
清容淡淡一笑,「多謝阿嫂心意,阿嫂送來的東西自然都是好的,哪裏會不喜歡呢?」清容其實多少猜到了褚氏的如此反常的意思,恐也是因為前頭永王的事。這種事,清容一點不想摻和,故收禮之後,又叫雲娘挑了些相當的禮物送了回去。
「誒!你何須這樣見外,咱們都是一家人,阿蘇你說是吧?」
蘇氏點頭,訕訕一笑,「這可不敢當。」這在往日裏,這位褚嫂嫂可沒有這樣熱情和善過,不是趾高氣揚,便是瞧這樣不起,瞧那樣不起。她可是還記得,褚氏從前背地裏罵薛紹不知好歹的那些難聽話…還好二弟妹因有了身子不方便,沒來這,不然怕是她要忍不住狠狠白褚氏一眼。
褚氏面色一僵,又道:「前兩日,我差人去請弟妹來我這坐坐,弟妹說身子不適,如今可好些了?要不要我差人送些老參過去?」
「不必如此費事,多謝阿嫂關心,我已經好些了。」
永王的事雖已過去,可還是叫人心有餘悸,惶惶不安。誰也不知那邊又會傳來什麼消息,旁人倒還好,可是他們薛家和永王關係複雜微妙,何況她家那位還在之前摻和薦謝氏之子齊王李煒為太子的事…如此種種,很難保證日後不會被牽連,若真有事,只怕他們大房便是首當其衝。
褚氏知道清容有賢妃做靠山,與榮國公府那邊也交好,她的婚事又是皇后的意思,誰能不知道清容是皇后那邊的人。因而此等形勢之下,褚氏待清容便更加熱絡,便是指着她能在皇后面前多美言幾句。
可清容總是這一副不咸不淡,油煙不進的模樣,褚氏便忍不住心中氣悶,暗罵她蹬鼻子上臉,不識好歹,和那個討人嫌的薛紹一樣!可心裏罵的再難聽,她面上還是未發作出來。只好訕訕笑道:「那便好。」
蘇氏見狀道:「我看時候也不早了,我和三娘一會還要看二弟妹呢,便先走一步了,阿嫂見諒。」
褚氏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好笑着與她們道別,心裏卻是氣得不輕。
接下來的一個月,也發生了幾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薛承外放至淮洛為官、大鄴軍隊接連取勝,不日就要班師回朝、遠在麓苑行宮的柳玉娘再一次有了身孕…
一晃眼,十月已臨近尾聲,太陽的熱力不知何時開始逐漸消減,而從玉門關吹來的秋風愈發猛烈,吹得人睜不開眼…不知何時雍城的上方又籠罩起了黑壓壓的烏雲。
看來,雍城的第一場秋雨就快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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