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在古時是用來祭拜先祖的地方。
但神女祠堂有所不同,此類祠堂乃是朝廷敕令修建,其所供奉者,乃是朝廷所認可的仙人,受一方國運所加持,從而庇護當地百姓。
一些小地方的鄉野淫祠,不可與之同日而語:(鄉野淫祠指不被朝廷所認可的神祠,為百姓自發供奉,多為山間邪祟。)
河神當然是有着百姓修建的祠堂,位於弛水的下游,享受弛水附近的百姓香火供奉,可如今河神大人即將得到成仙,飛升仙界,那麼自然要出現新的神靈,代替河神的位置。
只有這樣,弛水附近的漁家,才能夠得到神靈的庇佑,免得有邪祟流亡到弛水,為禍一方。
修建祠堂,對於漁村的百姓來講是一件好事,不僅不用出錢,還可以替崔家幫工,從而賺取一些酬勞補貼家用,更何況修建祠堂的目的還是保護她們這些窮苦的百姓。
姜囡囡每天看着石木匠人和力士,在水邊來往,賣力地修建神女祠堂,偶爾還會有漁家出船打魚,自從崔家公子來了後,弛水就沒有起過霧氣了,也沒有出現過翻船的是事情了。
原因是崔家公子,為河神大人挑選好了下一任河神,並且燒了黃紙告知,河神大人這才放下了心,不與她們為難了。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姜家同樣如此,雖然沒了漁船,家裏沒了生計。
可是不知怎麼的,那天崔家公子召集了漁村所有人,一眼就看中了人群中的姜囡囡,說她的命格神異,有成仙之象,莫名其妙的就將神女之位封給了她。
連帶着的還有朝廷發下來的黃色錦帛,上面寫着四個大字——弛水神女。
重傷未愈的阿娘更是直接給崔公子跪了下來,說:「能成為弛水神女,是囡囡百世修來的福氣。」
姜囡囡一下子成了漁村的紅人,普通人那裏見過在世的神靈?
就連平日裏不願意與她親近的林妹妹,也會經常遠遠的望着她,眼中帶着幾分羨慕與嫉妒。
可是姜囡囡絲毫不在意,只是每天坐在弛水的碼頭,望着平靜的河面,看起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她不知道自己成為弛水神女後應該做些什麼。
又能不能做好這一切,會不會辜負大家的信任。
可惜,並沒有人替她解答心中的疑問,直到弛水河畔搭起了戲台,明天就要慶賀封神大典,姜囡囡還感覺就像是在做夢。
旁人說做了神,就高高在上受人供奉。
做了神,就能福澤子孫,保佑一方平安。
或者是,做了神,哪怕是千萬年過去了,滄海桑田,依然會有人記得她。
可不知怎麼的,姜囡囡在期盼和緊張的心情下,還有了一絲害怕,這種害怕是沒來由的,就像是身處冰窖之中,懼意從心底升起。
......
河岸上搭起了戲台,有花旦唱戲,台下舞獅的搖晃着碩大的獅頭,引起陣陣喝彩,這是從晉國傳來的風俗,據說可以驅邪除妖,帶來祥瑞,對於有窮國人來說,是個新鮮玩意。
封神大典的名頭聽着很唬人,其實算不得什麼大事,畢竟在有窮國,山神、河神、灶神、土地公.....等等一系列神仙,受封的是多了去了,前來主持封神大典的也就只有崔家的二公子,和綏陽城的一部分官吏,大部分人還是看熱鬧的老百姓。
有窮國的盛夏是炎熱的,姜囡囡披着大紅斗篷,穿着青綾細摺裙,坐在轎子上。
見到阿娘被別人攙扶着,抹着眼淚,神情像高興又像是在難過。
姜囡囡,期待,害怕又迷茫,漁村的人都羨慕她,可她卻不知道當了神女後會怎麼樣,想必是不用為了生計發愁了,也不會再住在小小的漁村,那又該住在那裏?
四個漢子把轎子抬了起來,姜囡囡的位置一下子就高高在上,能看見身旁的所有人,她的目光越過人群,慢慢的就可以看見弛水的水面,水面上起了淡淡的霧氣,這霧氣,讓她感到熟悉,又讓她感到了陣陣心悸。
心裏慌慌的她,回過頭四處搜尋着大哥哥的身影,終於是在人群中看見了,那個穿着道袍,背上背着長劍,臉上戴着面具的大哥哥。
她記得前兩天大哥哥曾經問過她:「囡囡,不管其他人,你自己願意做弛水神女嗎?」
姜囡囡當時心裏並沒有想的很清楚,只是說出了自以為是正確的答案:「做神女或許會很好吧,我看阿娘好像也很樂意我做神女,順着她的心意來,阿娘以後說不定臉上的笑容會多很多。」
大哥哥沉默了。
姜囡囡反而是笑了笑,輕聲問道:「大哥哥,你記起來你是誰了嗎?」
大哥哥搖了搖頭,姜囡囡也不再繼續追問,只是在猶豫,要不要把那個藏在身上的那個鈴鐺,也還給大哥哥。
她是有私心的,她希望大哥哥能夠陪着她,在這小小的漁村生活。
她知道鈴鐺是大哥哥恢復神智的重要東西,可她就是不願意讓大哥哥離開她。
轎子走的很平穩,姜囡囡眼前的視線莫名的變的模糊了起來,周遭全身都是濃郁的白霧。
在霧氣中,姜囡囡突然發覺,自己已經沉入了弛水,那冰冷的河水,就像是刺骨的寒風,大量的灌入了她的身體,整個人的意識都處於了混沌的狀態,一大群長着人臉的奇怪紅色大魚,朝着她遊了過來.....
它們啃食着姜囡囡的身體,身軀上的血肉不一會兒就被它們啃食的乾淨,只剩下了一張流着眼淚的麵皮,慢慢的這張麵皮,長成了一隻新的人臉怪魚。
心悸、害怕、恐懼,各種情緒,如同潮水般席捲了姜囡囡的全身!
河神就是怪魚!
她成為河神就是被怪魚吃掉,成為新的怪魚!
成為那醜陋而又可怕的東西。
一瞬間,姜囡囡感到了徹骨的寒意。
猛然間,姜囡囡驚醒了,她發現此時的自己還是坐在轎子上,四周是歡呼的人群,她們熱烈的在慶祝,弛水即將誕生新的神明,可剛剛所看到的一幕,早已經讓姜囡囡全身都被汗水打濕了,模模糊糊間,她還記得,那些怪魚在衝着她笑,好像是故意讓她看見剛剛那一幕。
望着越來越近,望着那深不見底的弛水,姜囡囡慌了,她不想成神了,她害怕了。
那是源自於身體與心理的深深的恐懼。
「停下!」
姜囡囡大喊:
「我不要做神了,我要陪阿娘!」
「停啊!快停下啊!」
姜囡囡奮力的搖動着轎子,去抓轎夫的肩膀,轎夫的動作卻穩如磐石,她惶然的向周圍圍觀的人求助,滿目儘是笑容,噪雜的議論聲,讓她的心裏白了一片。
「真是孝順的孩子。」
「有這般孝心,做了神女後,也會福澤一方。」
「難得啊!」
姜囡囡回過神來,嘶聲向周圍人解釋,但越解釋,旁邊人的讚賞聲越大。
她突然從轎子上跳了下來,摔的十分狼狽。
轎子也因此停了下來,她又被周圍的一群人和善地請了上去。
眾人見神女與生母哀切的模樣,紛紛感慨母女情深,日後可編排一目《神女辭母》的大戲,必定感人至深。
姜囡囡喊的嗓子啞了,身子乏了,軟倒在轎子裏,雙目失神,淚痕把臉蛋刺得疼中帶癢,她的嘶喊變成了喃喃,口水哭幹了,嘴巴張合間雙唇發黏:
「不,我不要做神了......不要做神我害怕我不孝順,我也不要做神了.....放我回去,不要.....」
「已有的事,後必在有,這是你我無法改變的命運。」
一道聲音出現在姜囡囡的耳邊,很是熟悉,有點像是小時候見到過的那位崔家姑娘。
可是她猛然間想起,在很多年前,崔家就好像沒了女子,一直以來都是二公子在外面做事。
她想繼續去想,這道聲音,跟那女子的身份,可是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只是她的形象在腦海里莫名的清晰了起來,她長着很多手臂,手上拿着的是各式各樣的法器,每一次講話,都如同佛家的梵音在耳。
莫名的姜囡囡在聲音的指示下,取出了藏在腰間的銅鈴,望向了轎子外面。看着這一切,面色深沉的大哥哥,搖晃起了鈴鐺,嘶聲喊道:
「大哥哥,你醒過來吧,我馬上就要成弛水河神了,你再不醒過來就沒機會了......我也,再也......見不到你了,我還不知道你名字呢。」
清脆的鈴鐺聲,跟附近吵鬧的喧囂聲,讓他痛苦的捂住了頭顱,他猛然抬頭看向了靠近弛水河邊的轎子:
「姜囡囡,我叫陸煊,不!你不能去做河神,下面的都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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