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外。
顧溟身披長袍,遮掩面龐,提劍上馬。
回首,望向不遠處的家宅,思緒萬千。
「翎兒,保重」
「少爺!」
顧溟正要啟程,卻聽見身後呼喚,竟是家中的瘸子管家,拄着拐杖,步履蹣跚。
顧溟皺眉:「不是讓你們不要送嗎?萬一讓翎兒知道」
「少爺誤會了,就是小姐讓老奴來的。」
顧溟一怔,下一刻便見管家遞上一塊玉佩。
「老奴也不知小姐是如何打聽到的,卻邪神墟兇險異常,小姐聽說您要出發,連夜給您買了安定心神的定心玉。」
「另外,她托老奴給您帶句話她希望您,能平安歸來。」
顧溟低頭,望向玉佩,沒有作聲。
鼻尖略微有些發酸。
定心玉具有安定心神之功效,是對抗幻覺的上品,價格不菲,以家中現狀,恐怕拿不出這筆錢。
他猛地想起昨晚,偶然間瞥見顧翎抱着父親送她的花瓶,噙着淚,撫了又撫。
那是父親送她的第一份生辰禮,一直被顧翎視為心頭血,平日裏連顧溟都不許碰。
顧翎定是將它賣掉,才換來的這塊定心玉
「少爺,」老管家低下頭:「小姐本不願少爺冒險,前天晚上哭了一整夜,想讓老奴勸勸您其實老奴也不希望少爺前去,老爺走了,少爺若是也遇到不測,這個家」
老管家頓了頓,沒敢再說下去,只是抬手抹去老淚。
「少爺恕罪,老奴知道少爺去意已決,但上了年紀,總會想到這些不吉利的」
「老奴老了,此番冒險幫不上少爺的忙,但請少爺放心家裏,老奴就是拼上這條老命,也定會護小姐周全!」
顧溟點頭,眼中多了幾分堅決。
「也拜託老叔叔,替我帶給翎兒幾句話。」
「這些年,是我對不住她,委屈她了。」
「若我此次能平安歸來,定不會讓她再受半點委屈!」
「老叔叔,保重!」
言罷,策馬疾馳。
身後顧府漸行漸遠,直至淹沒在馬蹄揚起的煙塵
周圍晴空,萬里無雲。
唯有一座高塔,隱匿於迷霧,猶如海市蜃樓般傲立平原之上,塔頂雷霆大作,劍氣繚繞,靠近的飛鳥走獸,皆肝膽俱裂而亡。
這便是卻邪神墟,步劍城三大神墟之一,歷代劍修埋劍之冢。
因其煞氣、劍氣、陰氣交織凝結,危險異常,唯有每年中伏,陽氣最重之時才可進入,歷年來由朝廷掌控,需繳納大筆銀兩方可進入。
據傳太古時代,人仙兩界未曾分開,無數大能在人界留下蹤跡,而後凡靈隔絕,這些蹤跡也被稱「神墟」。
天下大道三千,凡以劍入道者,待修為踏入御氣境,便可選擇進入卻邪神墟,得到埋葬於其中的古劍認可,不但能在古劍指引下走出神墟,更能使修行事半功倍!
自然,若是無法修行者踏入其中,得到古劍認可,亦可強開仙途!
雖說進入者九死一生,但架不住仙緣誘惑,仍有不少人願意冒險。
待顧溟抵達,已有不少修行者到此。
顧溟沒有半分猶豫,跟隨一批修行者踏入那無盡黑暗,頓覺劍氣撲面,皮膚瞬間開裂!
旋即,眼前一黑!
再睜眼時,已至塔中,目光所及,充斥紫色霧氣,進來的大門離奇消失!
進來時的十幾人,更是不知為何只剩五六人!
「啊!這是哪裏,我不是在剛進來麼?」
「莫非我們進來的地方不是大門?那要怎麼出去?」
「爹!爹你去哪了?我不玩了,我要回家!」
光是這第一關,便已嚇傻不少意志不堅之人。
「這是空間法則!」
顧溟眼神一凝。
怪不得都說卻邪神墟一旦踏入,除了成功別無選擇,被困在這混亂的空間之中,哪有退路可言!
稍加鎮定後,顧溟緩緩踏入其中。
不過片刻,便不斷有其他踏入者遇到顧溟。
他們大多身着錦衣,手中更有許多極品定心玉,一看便知是名門世家弟子。
唯獨顧溟,一柄佩劍和一塊普通定心玉外,別無他物。
「呸!這定是哪個犄角旮旯里鑽出來的賤民,想要烏鴉變鳳凰,跑卻邪神墟玩命來了!」
「一介賤民,也想與我們爭奪仙緣?若是人人都有如此機遇,我們世家大族豈不是浪得虛名?」
嘲諷、鄙夷,盡入耳畔。
顧溟卻仿佛沒聽見,只是不停向前,眼神堅韌不拔,猶如利箭,要將這神墟貫穿!
很快,已到外層盡頭。
再向前,便是中層區域。
顧溟駐足稍息,粗麻披風已被劍氣割裂,臉頰也讓陰氣侵蝕得冰涼,就連喉管都因吸入了劍氣,宛若刀割,似有鮮血流出。
然而,仍沒有一把古劍出現在面前。
進入卻邪神墟者,在得到古劍認可前,並不能看到古劍模樣。
這外層,竟無一把劍認可顧溟!
越是外層之劍,實力越弱,得到其認可也越簡單,一圈下來沒有劍現形,基本已無希望。
然而顧溟,毫無懼色。
不夠,就再往前!
顧溟深吸口氣,扯下披風,大步邁入中層!
身後,不斷傳來歡呼與崩潰。
「成功了!我看到古劍了!我是天才!」
「問鼎劍道,指日可待!」
「不可能!我堂堂柳家傳人,怎麼會一把劍都沒看到?你們耍我!」
渾濁之氣暴漲,少年沒有回頭。
卻邪神墟共分內中外三層,外層煞氣相對稀薄,克服恐懼便可,可越是靠近內層,其煞氣漲幅也越大,危險自然成倍提高!
自卻邪神墟開放,從未有人進入內層後活着出來,哪怕走出中層者也少之又少。
此刻,顧溟只覺呼吸都愈發不順,每吸一口氣,都仿佛千萬刀片在喉中切割;腳底草鞋早已磨破,每走一步,都會留下一道血腳印。
於顧溟而言,此處已是極限!
然而,周身仍是一片空白,只有若隱若現的紫色霧氣。
「為什麼為什麼」
顧溟終於支撐不住,癱軟在地。
他本是顧家天才,七歲習武,十歲步入御氣,有望成為同輩中第一個衝擊照神境之人。
可這一身天賦,竟是老天爺跟他開的玩笑!
父親意外過世,家族岌岌可危,他傾盡所有保護妹妹,拼死來到這裏,可希望又在哪裏?
眼看顧溟就要透支,一股綠色氣息突然飄來,暫且安定他即將崩潰的心神。
「別再向前了,你會死的。」
出聲者是一名從黑暗中走出的,亭亭玉立的少女,手握剛剛捏碎的定心玉,腰間佩劍煥發紫光。
毫無疑問,是這神墟中的古劍,少女是得到其認可之人。
「你一介凡軀,走到此處已是不易,我欣賞你的勇氣,我送你去外層再轉一圈,興許還有機會。」
誰料話沒說完,顧溟已然走過少女側身,只留下一聲「謝謝」。
而前方,正是神墟的內層!
踏入者,十死無生!
少女一怔,一時竟不知該說這少年是勇敢,還是愚蠢!
「等等!公子可否告知姓名?」
顧溟頓步,卻並未作答。
少女繼續道:「我乃唐家四小姐,唐語蘇,小女先行在外等候,若公子能活着出來,便權當與公子交個朋友。」
「唐語蘇。」
顧溟微微偏頭,餘光掃過少女。
「我記下了。」
說罷,又邁上征途。
唰唰唰!
卻邪神墟塔底,劍光閃爍,煞氣恆繞,石壁皆佈滿劍痕。
森森白骨,簇擁着數百柄古劍埋葬於此,一圈圈擴散。
圓圈中心,赫然佇立着一柄白蒼蒼的長劍!
「嗯?」
突然,白劍中傳出女聲,一道白髮倩影,緩緩從劍鋒中飄出,揉了揉惺忪雙眼。
「有人在靠近內層?好久沒人下來陪我了,這又是哪個不怕死的?」
少女頑皮地支起下巴,隨手一揮,眼前浮現出顧溟畫面。
只見顧溟雖渾身破裂,血流如注,卻依舊一往無前,一次次被煞氣壓倒,又一次次艱難爬起,不停向最內層、最底部靠近。
更要命的是,此人竟只是一介凡軀!
「無修為者踏入神墟,中層已是極限,此人竟能來到這裏?」
少女不由面露驚愕,但在一番仔細端詳後,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又是那群老怪物在從中作梗,此子與我同命相連!這些老東西,害我一個不夠,還要把更多人埋下這塔底,真當我妖族沒脾氣了?」
怒火湧上心頭,少女氣憤得鼓起腮幫子,撿起一根腿骨捏成粉末!
「小子,別說姑奶奶我不給你好處,傷成這樣,定是走不出去了,成為姑奶奶我的容器,也算你不白來一趟!」
「待我借你這副身軀,再與那些老怪物斗一回,為你報仇!」
少女輕哼一聲,屏氣凝神。
霎時,白劍周圍揚起白霧,朝顧溟急速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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