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桂榮一走,何慶空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
他抬手揉了揉笑的僵硬的臉頰,朝着柳桂榮離開的門口狠狠淬了一口:
「呸,要不是你還有點用,老子早就大耳刮子伺候了,什麼東西!」
不過,罵完之後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重重的嘆了口氣,起身去招呼服務員結賬。
順便,把桌子上沒吃完的一些菜打包回家。
雖然裏頭的肉已經被挑的吃完了,但好歹也比家裏的油水大。
第二天下班,何慶空沒有回家,而是看了一眼柳慶空給他的紙條,按照地址找過去了。
這是一個破舊的大雜院,三間正屋住了兩戶人家。
說是兩戶,其中一戶三代同堂,一家十一口,佔了兩間屋子。
另外一戶,就是一個乾巴老太太。
姚老太,就是何慶空要找的人。
他敲開門,跟着老太太進了屋子,屋子裏散發着一股酸臭腐朽的味道。
這是一種老年人身上獨有的味道。
何慶空吸了吸鼻子,說明來意。
姚老太抬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說不出的怪,何慶空感覺像是刀子在自己臉上颳了一下。
冷冰冰的!
「誰讓你過來的?」
姚老太的聲音低沉沙啞,嘴裏的牙齒幾乎掉光了,說話的時候有點兒漏風,不仔細聽都聽不真切。
何慶空眯着眼睛仔細打量着這個老太太,佝僂的身子,人瘦的皮包骨頭。
臉上,手上,是大塊大塊的老年斑,本就沒幾根的花白頭髮攏在後腦勺用一個黑色的網兜子兜住。
老太太在炕沿坐下,就算什麼也不做,兩隻手還是輕微的抖動,左眼的眼皮時不時的就跳一下。
就是這麼一個黃土都快埋到脖子的老太太,不知道為什麼讓何慶空隱隱感覺有些不安。
仿佛,他眼前坐着的不是一個老太太,而是一頭沒了牙的老虎。
何慶空收起心底的輕視與不耐,眉宇間多了幾分恭敬。
要知道,沒了牙的老虎,那也是老虎啊!
老太太拿了個煙斗,慢條斯理的往煙鍋子裏裝煙絲。
等了半響,不見何慶空答覆,拿起炕上的火柴劃着火苗,把煙絲點着了。
「吧嗒」抽了一口,吐出一股嗆人的白煙,熏的何慶空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他這才回過神來,趕緊開口:
「哦,是柳哥讓我來的。」
「柳哥?」
姚老太又抽了一口旱煙,本就皺巴巴的臉皮,這會兒看起來就跟堆起來的干黃樹葉子:
「老柳家的那個?」
何慶空眉宇閃過一絲不適,不過還是趕緊點點頭,臉上露出幾分討好的笑容:
「對,就是軋鋼廠總務科科長柳桂榮柳哥。」
姚老太「嗯」了一聲,下了炕顫巍巍的走到五斗櫃面前,一隻手哆嗦了幾次才打開柜子門。
看着她這副老態龍鐘的模樣,何慶空忍不住懷疑,她一天天吃飯喝水上廁所是怎麼解決的。
姚老太的右手在五斗櫃裏摸索了老半天,終於從裏面拿出一個小紙包。
她一邊伸手把小紙包遞給柳桂榮,一邊又「吧嗒」抽了一口煙:
「十塊錢。」
「什麼?」
何慶空頓時瞪大了眼睛,低頭看着那個小紙包,眼珠子都快要從眼眶裏掉出來了。
就這這麼個小紙包,就十塊錢?
你這小紙包是金子做的嗎?
姚老太看了他一眼:「不要拉到。」
說着話,把手縮了回去,「吧嗒」又抽了一口煙,轉身要把小紙包往五斗櫃裏放。
何慶空看了這老太太一眼,雙手哆嗦的連柜子門都抓不穩。
再看看老太太一雙小腳,走路的時候搖搖晃晃的,要是
何慶空當司機也有幾年了,走南闖北的自忖也見了不少世面。
只是眨眼間,腦子裏就已經想出一個萬分周全的計劃來。
他只要讓這老太太稍微的睡上那麼一會兒,自己拿了東西就行。
等老太太醒來了,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能拿自己怎麼辦?
這麼想着,何慶空緩緩舉起右手,豎掌成刀,高高舉起猛的朝姚老太脖子劈過去。
他用的力道並不大,只不過是想讓老太太昏迷一陣子。
「吧嗒」
姚老太又抽了一口煙,猛的扭頭看向何慶空。
何慶空的臉色突然蠟黃慘白,額頭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冷汗瞬間將他後背的衣服打濕。
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胳膊不能動了。
不,確切的說,是渾身上下全都動不了。
「吧嗒」
姚老太太又抽了一口旱煙,何慶空舉在半空的手突然顫了一下。
緊接着,他發現自己的身子能動了,幾乎是下意識的兩隻手就捂住了自己的腦袋。
高大的身體如同一個破布麻袋一樣,突然就倒在地上,抱頭打滾。
他的頭,疼的就快要炸開一樣。
仿佛有千萬根燒紅的針在一起往腦子裏扎。
他的嘴巴一張一合,但嗓子裏就像被塞了一把刀片,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疼,真的是太疼了!
剛開始的時候,還只是腦袋疼。
過了一分鐘,何慶空開始抽筋,他的眼睛裏幾乎看不見眼白,全都是紅血絲。
胳膊、腿、後背,所有的筋仿佛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拉扯着,全都朝肚子的方向抽。
這種酷刑,不亞於是有個劊子手在拿着一把鈍刀子,一點點磨他的骨頭。
須臾之間,他就由一個七尺男兒縮成一個肉球。
又過了一分鐘,何慶空的眼珠子已經開始充血。
他感覺肚子裏似乎有隻大手,在狠狠的撕扯他的腸子,感覺就跟孫悟空在鐵扇公主肚子裏打軍體拳差不多。
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恨不得立刻就自我了斷。
可惜,他一點也動不了。
姚老太看也沒看他一眼,顫巍巍的坐在炕邊上,吧嗒吧嗒的抽完一袋煙,這才長長的嘆了口氣。
似乎是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跟何慶空說話:
「老柳家這小兔崽子不懂事啊,把你身上的錢、票全都放下,拿着東西滾蛋。」
「告訴柳家那個小兔崽子,讓他有時間過來看看我。」
隨着姚老太話音落下,她手裏的小紙包也丟在何慶空身上。
何慶空整個人開始變得鬆弛起來,那感覺就仿佛突然從地獄到了天堂。
腦袋不疼了,身上的筋也不抽了,肚子裏撕扯他腸子的那隻大手也沒了。
他能清晰的感覺到,原本抽到一塊兒的筋開始一點點舒展。
雖然,這個過程不太舒服,但比起剛才那種地獄般的痛苦,現在這點疼簡直就是毛毛雨。
姚老太又拿起煙袋鍋子裝了一鍋子煙絲,拿着火柴劃着火繼續抽煙。
「吧嗒,吧嗒。」
又是這個聲音。
何慶空的身體下意識的哆嗦了兩下。
剛才,他在地獄掙扎的時候,感覺自己就像一條被人剛從水裏撈出來就丟在火架子上的魚,拼命掙扎,但卻無濟於事。
當他整個人沉淪在無邊的疼痛中時,只有這個聲音一直他的腦海中迴蕩着。
再看這顫巍巍的,半截脖子都快入土的老太太。
何慶空感覺炕邊坐着的不是一頭沒了牙的老虎,而是一頭兇殘恐怖的兇猛巨獸。
「好,好的」
他滿臉惶恐的點點頭,雙手抖的跟篩糠似的,把自己褲兜的錢全都掏出來放在炕上。
一共也就十五塊錢,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毛票。
見姚老太什麼都沒說,總算是長長的鬆了口氣,拿着那小紙包連滾帶爬的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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