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快看看,顧公子找來了《李壽山醫案》!」
鄭喬生捧着一卷書冊,從堂屋裏出來。
衛湘君抬眼之時,杵在路中央的秦軾之正意味深長地望向她。
「是嗎?」
衛湘君繞過秦軾之,接了書卷,伸手翻了翻。
「這是在下無意間在舊書鋪瞧見,也不知鄭大夫是否用得着?」
「何止有用,這可是孤本!」
鄭喬生高興得像個孩子。
衛湘君自然要捧場,「千金難買心頭好。顧公子實在會送禮。」
「湘君,讓你師娘做幾個小菜。今日我請兩位公子小酌一杯,你再幫我取一壺好酒來!」
「不用了!」
顧殊忙推辭,「在下只是路過,不敢叨擾!」
「揀日不如撞日,難得我師父有這興致。」
衛湘君說着,轉身要去正修堂。
藥庫的地窖藏着好酒,大多是鄭大醫在世之時存下的。
鄭喬生並不好酒,也就高興時來上幾杯。
這邊衛湘君剛出了鄭宅,阿壽從後面跟上,略有些不服氣地道:「師姐,五哥也幫師父搜了好些孤本。」
衛湘君敷衍地嗯了一聲。
「我覺得吧」
「哪來那麼多你覺得?」
衛湘君當然知道這孩子要說什麼,她反正不想聽,「前頭那麼忙,還不去幫把手?」
走在衛湘君後面,阿壽有些鬱悶。
雖說顧殊不算壞人,可衛湘君真要嫁給他,阿壽很替師姐虧得慌。
顧殊能考上舉試,或許是比別人多認得幾個字。可說到底,他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呆子。
那個大雪紛飛之夜,顧殊求上門來,也不想想衛湘君是個女孩兒,別的大夫都不成,非指着要她出診。
那回是阿壽跟着去的,一路扶着衛湘君,簡直連滾帶爬。
這就不說了。顧殊起頭只管給他自個兒撐傘,還得阿壽悄悄提醒,他才想起來,手裏的傘要先顧着女孩兒家。
若論配得上師姐,阿壽只信五哥。
師姐遇到難事,只要徐五哥在衡陽,必定頭一個跑來。就連正修堂也沾了光,拜託徐五哥的事,他哪回不妥妥帖帖地辦了。
「阿壽,有一件事,你給我聽好。」
衛湘君忽然停住。
阿壽立時站好了。
「顧公子與我的事,便當師姐拜託你,暫且不許外傳。若是透露到不相干之人耳朵里阿壽,你既入師門,除非師父發話,誰也趕不走。可對我來說,從此便少了一位師弟。」
這劑藥下得猛,阿壽委屈地撅起了嘴。
衛湘君裝沒看見,推門進了正修堂後院。
今日鄭喬生得了孤本,一時多喝了幾杯。
看在顧殊過來做客的面上,鄭夫人也沒攔他,直到衛湘君看不過去,和阿壽扶着醉到東倒西歪的鄭喬生回了屋。
這頭阿壽陪着鄭夫人服侍鄭喬生,衛湘君帶上碧雪,端着醒酒湯又進了堂屋。
方才還非要和顧殊再來一杯的秦軾之,這會兒也趴在了桌上。
倒是顧殊還好,臉雖有些紅,至少神智還清醒。
「來,再來一杯!」
秦軾之猛地抬起身,舌頭都捋不直了,還拍着桌子,「大姑娘,拿酒來!」
衛湘君白了他一眼,「還沒喝夠?秦府一會兒派人過來,你回家管夠!」
就是這人一個勁嚷嚷着倒酒,要不然她師父如何會醉倒?
這邊訓完了秦軾之,衛湘君才想起,對面還坐着一位。
衛湘君從不認為自個兒潑辣,還是有一回阿壽說,正修堂的夥計們私下議論,東家平日還好,若要發起脾氣,能躲的得趕緊躲。
這就沒法兒說了!
一直以來,衛湘君在顧殊跟前都是端莊溫婉。
還沒提親呢,若把人家嚇跑,衛湘君可不白忙一場了。
頓了片刻,衛湘君笑道:「顧公子喝了醒酒湯,回去會好受些。」
「多謝!」
或是喝了酒,顧殊這一回倒沒有再低頭,定定地瞧了衛湘君一會,從瑞雪手中接過醒酒湯。
另一頭的秦軾之就難侍候了,碧雪喊了半天,他只管哼哼,趴桌上不肯起。
衛湘君不耐煩了,挪到秦軾之邊上,悄悄用腳踢了踢他。
人家倒不樂意了,「踢我幹啥,我睡一會兒!」
要不是得保持住大家閨秀的樣子,衛湘君差點想踹了。
顧殊忽地笑了一聲。
衛湘君不明所以,想問人家為何要笑,想想還不算太熟。
「天色不早,在下要回去了!」
顧殊扶着桌子站了起來。
「稍等,我讓他們安排馬車!」
鄭宅門口,衛湘君帶着阿壽出來送客。
顧殊又推辭一回,「我走走便到家了,順便還可醒酒。不敢麻煩大姑娘。」
「馬車這會兒也閒着,顧公子到底喝了些,萬一路上出了差池,我們不好跟尹娘子交代。」
知道人家着急要走,衛湘君催阿壽,「去問問,馬車如何還不過來?」
瞟了顧殊一眼,阿壽飛跑着進了正修堂後門。
衛湘君卻突然後悔了。
阿壽一走,門口就只剩衛湘君和顧殊,還有她手中提着的氣死風燈。
多少有些孤男寡女的曖昧。
衛湘君正絞盡腦汁,想着該說些什麼,免得大家都不自在時,有人開了口,「多謝!」
「謝什麼?」
借着閃動的光影,衛湘君看向對面之人。
「在下唐突,仰慕大姑娘許久。本以為是妄念。」
顧殊忽地朝衛湘君作了一個揖,「能得姑娘青眼,在下不勝惶恐,日後定會加倍努力,他日封妻蔭子,不教你失望。」
衛湘君聽得入了神。
顧殊這番話,稱得上有誠意。
只是
「顧公子想要上進自是好的,封妻蔭子倒也不必。衡陽官場明爭暗鬥,尤其是那些沒什麼後台的小官,被牽到其中的,沒誰有好下場。若公子不信,便瞧瞧我們家那位漢鄉侯,如今落魄到無人搭理。小女淺見,真想做官,不如在京外安穩。」
若想要所謂封妻蔭子,衛湘君也不會選中顧殊。
多掙些銀子,遠離衡陽的是是非非,無災無難地過完這一生,才是衛湘君心中所願。
她這心裏話,就不知顧殊聽沒聽得懂。
當然,各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稱不上對錯,只是這親事她或許得重新考慮了。
「在下明白了。」
明白?
「師姐,馬車來了!」
阿壽又跑了回來。
衛湘君還沒來得及打聽顧殊明白了什麼,人家已經上了馬車,消失在夜色中。
衛湘君沒有立刻回去,心下又盤算起來。
等顧殊外放的事定下,便讓他姐姐尹娘子過來提親,倒也不用三媒六聘,能儘快成親就好。
回頭衛湘君再去宮裏把差使一推,後面就是勸師父跟師娘同她一塊走。
到時不管顧殊去哪兒做官,衛湘君就帶着老倆口在荊陽安居樂業。
「瞧着意思,衛大姑娘要出嫁了?」
有人冷不丁拉開門,從裏頭出來。
衛湘君被嚇了一跳。
秦軾之這傢伙不是醉死過去了嗎?
「正修堂連醒酒湯都比別處的好。當然也是在下酒量不錯。」
衛湘君一臉嫌棄,他剛才是裝的?
秦軾之搓了一把臉,「你這麼着急,難不成怕徐啟逼婚?」
「秦公子還喜歡聽壁角?」
秦軾之呵呵笑了出來,「是你們擋着門,說話還那麼大聲,我根本不想聽。對了,你這麼豁得出去,不會是怕徐啟那傢伙吧?」
衛湘君心下不悅,乾脆打了個岔,「秦公子放心。十日之內,藥材一定送上去武勝關的馬車。銀子你們有就給,暫時拿不出就當欠着。」
秦軾之瞧瞧衛湘君,「你若是男子,我定要與你八拜為交!」
「不必。」
「話說回來,正因為是女子,我得提醒你一句。顧殊未必是良配。」
衛湘君沒說話,卻盯住了秦軾之。
「那位喝酒不老實,明着一飲而盡,暗着都倒進袖子裏,還當人不知。這種人吧,一般都兩面三刀,心思詭譎。」
「你強逼着人喝酒,還不許人想法子躲?」
衛湘君不以為然。
秦軾之忽地笑了,圍着衛湘君轉了一圈,「你還挺護着他。可有些怪啊!既是要成親了,你如何沒有一點女兒家的嬌羞。」
「誰說我不嬌羞?」
衛湘君話一出口,便知中了計。
她這回應已經不嬌羞了。
此刻的秦軾之笑到前仰後合。
不能不說,秦軾之看得還挺准。
衛湘君這一世腦子清楚多了。
除了不想再落進徐啟的坑,衛湘君也的確想找個合適的男人嫁了,好歹她要做一回全乎人。
與前世她在須陀山為形勢所逼,只能委身徐五不同的是,衛湘君靠自己就能活得不錯,今世用不着將任何男人視為依仗。
日後衛湘君自然會做賢妻良母,生兒育女,侍候夫君,不教人挑到錯處。
不過,僅此而已。
衛湘君甚至還想過,萬一顧殊以後有了外心,她不會像母親那般痛苦絕望。只要別傷及她的利益,顧殊做什麼,衛湘君也是無所謂的。
「顧殊這人略顯庸常。我問他對武勝關那頭怎麼看,他陳詞濫調地誇了岳家軍幾句;問他天下大勢,他東拉西扯,居然對國主歌功頌德;問他日後有何打算,他說要吏部的調派。你確定要嫁給這樣的人?」
衛湘君瞧不上徐啟,秦軾之深以為然。他也瞧不上那傢伙。不過衛湘君眼神稱不上好,顧殊連徐啟都比不上。
衛湘君卻笑了。
她想嫁的,便是凡夫俗子。
打量衛湘君片刻,秦軾之嘆了口氣,「傻丫頭!」
「大姑娘!」
這邊正說着,一個小夥計從正修堂那邊跑過來,「出事了!」
「火燒屁股了?有本公子在,怕什麼呢?」
秦軾之撲哧笑了出來。
「有人抬來一具棺材,硬是撂進咱們藥堂里了!」
小夥計沒有笑,差些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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