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湘君的馬車外,車夫甩出幾鞭,先是將邢通那些同夥打得節節後退,轉頭又沖向在旁邊出壞點子的邢通。
邢通也不過徒有其表,車夫一鞭就將他帶到了馬下。
為衛湘君趕車的這位,其實有些來歷。
他是徐啟當初從武勝關帶回來的傷兵,被人用門板抬進正修堂時,幾乎奄奄一息。
本來按徐啟的說法,這位好幾回都快不成,總不肯咽下這口氣,就為回衡陽見老娘最後一面。他將人送過來,也是想着,死馬當成活馬醫。
結果,鄭喬生硬是將人救活,還重新站了起來。
徐啟稱呼這位「老魁」。
老魁當了不少年的兵,如今歲數也大了,一家老小又都在衡陽,徐啟後頭就沒讓他回武勝關,還為他在正修堂要了個差使,專門給衛湘君當起了車夫。
這位是個憨厚寡言的,沒事便在馬車上待着,衛湘君出門,他就跟上。一般人看不出他身經百戰,可有到正修堂鬧事的,他一隻手便能將人制住。
「好大膽子!」
邢通被同夥攙扶起來,又將人甩開,跳着腳大罵,「你們且等着,明日本公子便從城外調兵,踏平你們漢鄉侯府!」
就這種人,還想調岳家軍?
衛湘君在車裏被氣笑了。
岳無咎是最珍惜羽毛之人,岳家軍又是靠姓岳的幾代人拿命拼出來的,如何能任一個遠房表弟興風作浪,敗壞岳氏的名譽。
「邢大爺,咱們還是走!」
那些同夥顯然瞧出來了,老魁不是一般人。
「一幫沒用的東西,幾個打不過一個老傢伙?」
邢通氣得大罵,「給我圍住他,誰能弄死這老傢伙,賞銀百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轉眼,老魁又和那幫人打成了一團。
車簾被人一把扯開之時,一直從車窗盯着外頭動靜的衛湘君早有準備,掄起藥箱,便砸向想要衝進來的邢通。
一聲痛叫之後,邢通退到了車外,嘴上還在罵着污言穢語。
「一個大男人欺負女子,也是丟岳家軍的臉!」
外頭有人說一聲。
衛湘君這才想起,撞他們車的還沒走。
「你誰呀,滾一邊去!」
邢通罵了一句。
衛湘君放下藥箱,正要從車窗看老魁那邊情形,馬車突然動了起來,伴隨着一陣悽厲的嘶鳴,開始往前飛奔。
衛湘君全無準備,頭先撞到車壁上,隨即摔在了車裏。
「驚馬了!」
不知誰喊了一聲。
老魁也在大叫,「大姑娘!」
衛湘君什麼都沒聽到。
此刻的她眼冒金星,半個身子被帶到車外,只憑着本能,死死拽住車上一根欄木,才沒有直接栽下去。
隨着馬車橫衝直撞地狂奔,她整個人不由自主往前滑。
衛湘君的耳邊只聽得見風聲和馬蹄聲,心中滿是絕望。
就在這時,有幾匹馬從後面追了過來。
最前面的一匹棗紅馬上,一個蓄着絡腮鬍的男子拼命地揮動着馬鞭,眼睛死死盯着前面的車。
不知車撞上了什麼,突然一陣顛簸,衛湘君像條魚一般躍起,整個人撞到了欄木上。
劇痛過後,衛湘君陷入了昏厥
衛湘君在車上搖搖欲墜時,棗紅馬終於追到了跟前。
誰也沒想到,絡腮鬍踩着腳蹬,竟站在了疾馳的馬上。
後面跟隨的人都被嚇到,看着絡腮鬍一躍而起,跳到了車上。
一隻車輪突然掉下來之際,終於有人驚呼出來,「五爺,當心!」
幾乎是同時,絡腮鬍已然扛起衛湘君,簡直就是不要命地跳向了正與馬車並駕齊驅的棗紅馬。
轟的一聲,禁不住瘋馬的癲狂,車在疾馳中倒了下去
烏衣巷后街的鄭宅,今晚亂成了一團。
蕭夫人過來之時,鄭夫人正站在衛湘君的屋外,一邊跟旁邊僕婦吩咐着什麼,一邊不住地抹淚。
見此情形,蕭夫人心一沉,身子晃了晃,差點歪到地上。
雖衛湘君並非她親生,可這丫頭善解人意,處處替她着想,連蕭夫人渭南的弟妹都照顧到了。
蕭夫人以心換心,早將她視作親人。
想到昨兒還好端端出門的丫頭,轉眼便遇了大禍,蕭夫人悲從中來,竟嗚嗚哭了出來。
鄭夫人瞧見這邊,趕緊跑上前,和眾人一塊,將蕭夫人攙扶起來。
「可是那孩子」
蕭夫人泣不成聲。
「你先別着急,我們孩子命大,還不到見她親娘的時候,就是受了驚嚇,胳膊折了。」
鄭夫人說到這兒,咬了咬牙,「我只恨啊,她如何遇上那種人!」
聽說人沒事,蕭夫人到底緩過來,抓着鄭夫人的手,「怎麼回事啊,是誰要害我們湘君?」
「可不是姓邢的」
鄭夫人氣得罵道:「岳大將軍府也不出好人啊!」
這邊鄭夫人剛和蕭夫人說完來龍去脈,鄭喬生帶着阿壽從屋裏出來,瞧見蕭夫人到了,卻不見另一位,不免問了句,「衛大爺如何沒到?」
從西府跟過來的管事忙回道:「梁國使節求見主上,主上懶得搭理,這兩日便讓咱們侯爺在應付,他到這會兒還沒回。」
蕭夫人已被氣炸了肺,乾脆吩咐一句,「自家閨女的命差點就沒了,他還管什麼梁國人、齊國人,趕緊去府衙把人請回來!我這就與他一塊去岳大將軍府。咱們要為姑娘討個說法!」
當初岳夫人做媒,蕭夫人打心裏高興。
徐啟死後,衛湘君的親事僵住了。
岳夫人提到她娘家侄子,說是人品好,與衛湘君極相配時,蕭夫人一百個樂意。
岳家乃是世代簪纓,衡陽城除了王族,沒有比他們更高的門第了。
對衛湘君來說,不失是個好歸宿。
蕭夫人就想讓衛湘君嫁得好些,不能教人看她笑話,尤其東府那些愛說閒話的女人們。
可誰想得到啊,最後是這結果。
邢夫人跑他們府上胡攪蠻纏就算,這回那個邢通竟對衛湘君起了殺心。蕭夫人如今能忍下這口氣。
就算是岳大將軍府,也不帶這麼害人的!
「夫人,以在下拙見,不如等衛大爺忙完,咱們再一塊商量?」
鄭喬生勸了句。
碧雪這會兒從屋裏出來,小跑到蕭夫人跟前,「夫人,姑娘醒了,只說疼得很,讓您進去陪陪她!」
蕭夫人愣了一下,抽噎着道:「我的兒,怎麼會受這等的苦!」
衛湘君一晚上昏昏沉沉,好幾回疼醒過來,又疼得厥了過去。
直到天快亮了,衛湘君總算好一些,可也再睡不着了。
有光亮從窗棱的縫隙透進屋中,衛湘君側過頭,看了一眼旁邊小榻上的碧雪。
衛湘君有些渴,可瞧碧雪睡得香甜,到底不忍叫醒她。
昨晚她折騰,碧雪也跟着折騰一宿。
抿了抿唇,衛湘君又閉上眼睛。
她沒想到,這一世命真大,昨晚那般驚險,她居然也逃過了一劫。
只是到底怎麼被救下來的,她記不太清了。
似乎是有人跳到了馬車上,將她撈起,再後來
她斷斷續續做了好幾個夢,幾乎都是她被人抱着騎在馬上,後背是一個滾燙的胸膛。
甚至有一回的夢裏,抱着她的居然是徐啟。
「姑娘!」
碧雪忽地叫了一聲,
衛湘君立時醒過來,看向了已走到面前的碧雪,「給我水。」
碧雪應了一聲,忙着倒來一碗水,餵衛湘君喝下,口中還問,「姑娘餓了嗎?我去做些吃食?」
「不用了。」
衛湘君說了句,「你再睡一時吧!」
「不睡了。」
碧雪打了個呵欠,「姑娘還疼嗎?」
說疼只會讓人擔心,衛湘君搖了搖頭。
「怎麼不疼啊?」
碧雪眼圈一紅,「姑娘被送回來,臉上沒一點色兒,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昨兒恆大爺氣急了,說要去砸了岳大將軍府。」
「什麼時候的事?」
衛湘君一驚。
阿壽幫她胳膊上夾板的時候,衛湘君疼醒了過來,還知道蕭夫人到了,特意請進屋安撫了幾句,後頭又勸她趕緊回去,到底阿寶還小,離開不開母親。
可後頭她昏睡過去,真不知道衛東恆何時過來的。
「大爺和蕭夫人三更天走的,他們跟鄭大夫和夫人說了半天。」
衛湘君有些急了,「你讓人趕緊去西府帶話,這事不能鬧大,求我爹顧着我臉面,以後我還得跟岳大將軍府打交道呀!」
碧雪愣了一下,聽話地跑了出去。
衛湘君躺在床榻上,臉上儘是無奈。
岳大將軍府本就樹大招風。說來這回是岳夫人沒能約束好那些親眷,以致有人狐假虎威。算衛湘君倒霉,被她遇上了,若換成旁人,將事情捅大,牽連的肯定是岳無咎還有岳家軍。
大戰在即,後院倒失起了火,這不是將岳無咎往火上烤嗎?
就為了薊北的平安,衛湘君也只能先忍下一口氣,等岳無咎凱旋,她必定要算這一筆賬。
「師姐。」
阿壽在外頭喊道:「等碧雪姐姐過來,我進屋給師姐換藥。」
「沒事,你進來吧!」
衛湘君回了一聲。
如今阿壽也大了,已有病人稱他一聲「宋大夫」,還知道了男女大防。
猶豫了一時,阿壽進了屋。
「你昨兒沒回家?」
衛湘君問了句。
「沒呢,師姐受傷,我總要守着。」
「我們阿壽大了。」
衛湘君笑了笑,忽地問道:「昨兒誰送我回來的?」
她心中莫名有些期盼。
若夢中那人是真的,該有多好!
阿壽轉過身,走向旁邊衛湘君的妝枱。
瞧着阿壽遞到面前的帖子,衛湘君哭笑不得,「我胳膊動不得,你就說吧,到底是何人?」
「梁國那位壽王。」
阿壽道:「送師姐回來的人說,昨晚他們撞了師姐的車,後頭那個邢通便跑過來。他們開始只以為師姐與他們生了口角,直至看到邢通拿着刀,捅到拉車的馬背上,才知遇到了混賬東西。」
衛湘君半天沒說話。
黑篷馬車裏半天不吭聲的,居然是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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