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兩輩子,衛湘君才體會到,成親是一件多麼麻煩的事。
前頭的納彩不提,後面還有問名、納吉和納徵,也就是交換庚帖,對對八字,再由男方下聘。
這一晃便用了三個多月,才輪到今日請期。
請期是女方的娘與媒人議定正式婚期,自然由鄭夫人與蕭夫人一塊出面。
婚期定在了明年五月,鄭夫人早就找人問過,五月初八是黃道吉日。
張羅了一天後,蕭夫人突然動了胎氣。
衛湘君答應過要照應蕭夫人生產,今晚便留在了西府。
外頭更敲三下,衛湘君帶着碧雪送鄭家夫婦上了馬車,回來穿過後花園,往自己平日住的院子走。
「大爺這兩日可高興了!」
碧雪提着燈籠在前面道。
「拾到了大便宜,他能不高興?」
衛湘君隨口調侃。
最近有個傳言,衛東卿被褫奪的爵位,國主有意賞給西府。
可以想見衛東恆的心情。
今日又是衛湘君的請期,衛東恆特地設了家宴,請鄭喬生和徐啟一塊吃酒。
鄭喬生身子不好,衛湘君不敢讓他多喝,沒一會便催着他陪鄭夫人回家。
方才送走師父,衛湘君還瞧見,衛東恆拉着徐啟,還在前廳喝着。
快出後花園的半月門了,衛湘君忽地停住腳步。
「姑娘怎麼不走了?」
碧雪不解地問。
衛湘君摸摸頭髮,「我早上帶着的那個紅瑪瑙髮簪不見了,你先回屋,我在附近找一找。」
碧雪一頭霧水,「我記得姑娘今日沒戴髮簪啊?」
「戴了,你不在的時候,我自個兒戴上的。」
衛湘君也是睜着眼說瞎話,就為了將碧雪打發開。
「我隨姑娘一塊找。」
「不用了,我自己家還能走丟?你先回屋,把床鋪收拾一下,我找着了便過去。」
衛湘君忙不迭地往回走,還是碧雪追着送來燈籠,她才想到,黑燈瞎火什麼都找不着。
衛湘君打起燈籠,裝模作樣地在後花園裏轉悠了半天,直到一處樹叢後,有人從天而降,落在了她面前。
「有什麼話,就在這兒說!」
衛湘君警惕地瞅了瞅頭上。
方才經過後花園,她便察覺某處牆頭上有人。
明明不是屬猴的,這人到哪兒都喜歡上躥下跳,還喜歡帶着人飛屋頂。
徐啟往前走了一步,呵呵笑道:「在我岳丈家,確實不需東躲西藏。」
衛湘君投去一記白眼。
也不知徐啟喝了多少,方才那一步還帶着踉蹌。
這人也是不怕從屋頂上栽下來。
「我爹是不是喝多了?」
「你管他做什麼?聞聞,我身上有沒有酒味?」
徐啟又湊近了些。
衛湘君故意提起燈籠將人隔開,還捂住了鼻子。
不出意外,徐啟不高興了,「你爹馬上要當漢鄉侯了,便瞧不上我這個小將軍,方才又拿八字說事,這是打算反悔?」
衛湘君斜過去一眼,心下嘀咕,這兩人喝着酒,難道還吵起來了?
徐啟卻瞧着衛湘君,「你不會也信那和尚胡言亂語?咱倆八字不合我呸!這兩日得空,我掀了那和尚廟。」
「八字不合」這事,衛湘君當然知道,還深以為然。
納吉那日請的和尚,與鄭喬生還有些交情,據說是一位得道高僧。按人家解的八字,徐啟與衛湘君天克地衝,時有口舌之爭,需得一方忍讓。可即便如此,他們也命中注定勞燕分飛,就算破鏡重圓,也是再生之緣了,
衛東恆確實有些想法,還特意找衛湘君說了這事。
不過悔婚
衛東恆沒提過。
這婚事本是遂了衛湘君的心意。八字的事,鄭喬生都沒當真,衛東恆如今聰明多了,不會成心惹自家閨女不高興。
所謂天克地衝,衛湘君真無所謂。
那位大和尚道行沒得說,她與徐啟的確是再生之緣。
所有的災難都在前世消解,衛湘君相信,從此以後否極泰來。
不過瞧着意思,徐啟反倒是最介意的那個。
索性衛湘君開了句玩笑,「你若怕被我煞到,婚事就算了。」
「算了?」
徐啟臉色頓時一變,「我費了那麼多功夫,才把人弄到手,你說算就算?」
「什麼叫『弄到手』?」
衛湘君最聽不得這種話。
前世衛湘君得靠着徐啟,每每小心侍候,不敢頂嘴。
如今不一樣了。
衛湘君憑着自己本事走到今日,用不着看誰臉色,包括徐啟。
惹她不高興,衛湘君真能翻臉。
「我可是同你爹說了。今兒娶了你,我就算明日丟了命,婚事也改不了。」
「你嚇唬我爹?」
衛湘君臉一沉。
兩人對視片刻,徐啟哼了一聲,「我哪有膽子嚇他?就為了那破簽的事,我堂堂五尺男兒,差點都跪下了。」
衛湘君才不信,徐啟是那種輕易跪人的,不過,到底被他逗笑了。
徐啟鬆了口氣。
他當然沒跪,只說他是道士出身,不信佛家那套。
不過那混賬和尚有一句說對了,日後成過親,他與衛湘君少不了口舌之爭。
須陀山里任勞任怨的翠雨註定回不來了,徐啟要還前世的債,也只能忍氣吞聲。
反正是自己心愛的女人,打不還手有、罵不還口,又有何妨?
瞧了瞧左右,徐啟又上前一步,先是拿開了衛湘君手中的燈籠,隨後將這人兒抱進懷中。
衛湘君頭靠在徐啟胸前,望着被擱在地上的燈籠,「既是我許下的婚事,自不會為別人一兩句話,就改了主意。可我也不是全無所求。」
「求我什麼?」
徐啟笑了一聲。
衛湘君聽着那人的心跳,想了半天,卻沒有回應。
她的所求,無非是不想再次被拋棄。
可這話說出來,一來有些莫名其妙;二來只會長了徐啟威風;再就是,顯得她衛湘君太慫。
徐啟道:「不就是封妻蔭子,我必盡力而為。」
衛湘君眉心皺了皺,抬起頭道:「徐啟,這一世我想長命百歲,別讓我當寡婦,死寡活寡都不成。至於封妻蔭子,那本是玩笑話。你以後就老老實實的,不用費什麼心機往上爬,更不許摻和朝堂上的事。反正一句話,能好好活着,比什麼都要緊。」
「就這麼點要求?倒也不難。」
徐啟發仰頭大笑。
他想要的,也不過如此。
「姑娘!」
後花園外傳來碧雪的聲音。
衛湘君一推徐啟,「成了,別教人看見!」
「你我已是未婚夫妻,親熱一會兒,惹着誰了?」
徐啟不樂意了,聲音還特意大了點。
衛湘君嚇得去捂徐啟的嘴,不料唇突然被吻住。
碧雪的叫聲時遠時近,衛湘君緊張到,心口怦怦直跳。
她本該義正辭嚴地將人推開,可不知中了什麼邪,竟失去了反抗的力氣。
那是一種被洶湧而來的巨浪席捲住的感覺,載浮載沉,時高時低。
有片刻,衛湘君害怕極了,生怕巨浪突然停下,將她摔得粉身碎骨;可更多的時候,她只想沉溺於其中,在這份無盡的歡愉中,永不醒來
一個聲音在耳邊道:「你爹今兒非要找我不痛快,半年之後才許迎親,這是想憋死我!」
衛湘君猛地回過了神,立時抽出身。
兩人對視了好一會,衛湘君才道:「這是薊北的規矩,也是對女家的尊重。你若誠意明媒正娶,就不該拿不三不四的話埋汰人!」
「她,是我唐突!」
徐啟趕緊將話往回收。
在徐啟心裏,衛湘君早就是他女人,自然什麼話都不用顧忌。
方才兩情繾綣之時,徐啟確實有些焦躁,竟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姑娘!」
碧雪到底找了過來,卻在看到衛湘君對面那人時,一下站住。
「拿上燈籠,咱們回去了!」
衛湘君朝着碧雪說了句,掉頭便要走。
徐啟小心地問,「生氣了?」
衛湘君是有些生氣,為了方才徐啟的腔調,就是對着一心繫在他身上的翠雨時的輕慢。
「天色已晚,徐將軍該回了!」
或許徐啟只是情之所至,無意之言,可衛湘君偏要矯情一回。
她這一世要做徐啟的妻子,得讓徐啟學會,如何尊重她。
眼瞧着衛湘君真就走了,徐啟一臉無奈,到最後說了句,「我奉旨巡察武勝關,明兒便要出發!」
衛湘君頭也不回,「路上小心!」
「就這?」
身後的人不滿了,「小沒良心的,連句貼心話都不說!」
快要走出半月門了,碧雪朝後頭看了看,「徐五哥不高興了。」
「管他!」
衛湘君回道,又特意背過臉,免得教碧雪看到,她沒忍住偷笑了出來。
徐啟這一走,轉眼快兩月過去了。
連着幾日,衛湘君都在正修堂,忙忙碌碌,歇一時都難得。
天色將暗,衛湘君送走最後一位病人,終於能站在中庭的院子活動腿腳了。
掌柜走過來問道:「大姑娘好些日子沒進宮了吧?」
「有大半月了。」
衛湘君回了句。
上次她進宮時還好好的,剛出來腰牌便被守門的禁衛收走,人家說是得了太醫院的令。
太醫院那些人看她不順眼,衛湘君心裏也明白。
腰牌收就收吧,反正宮裏真要找她,自會派人過來。
「宮內府把咱們的賬結了。他們說」
掌柜擰着眉頭道:「後頭暫時不用咱們送了。」
衛湘君看了掌柜一眼,「不用就罷了,咱們藥材又不是賣不出去。」
話是這麼說,可這幾天好像就是怪怪的。
「大姑娘,可是宮裏又出了事?」
連掌柜都覺出了些什麼。
衛湘君搖頭,她多久沒進宮了,自然不知道裏頭的事。
別說宮裏,前次她給史夫人請平安脈,去了三回,不是說史夫人到城外廟裏進香,便是說她進了宮。
此刻再仔細想想,史夫人很像在故意躲着她。
對了,聽蕭夫人說,衛東恆為了漢鄉侯的爵位沒了下文,如今在家裏唉聲嘆氣。
到底出了什麼事呢?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www.dubiqu.com。筆神閣手機版閱讀網址: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9s 3.808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