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臣子們都是受命前來問罪衛東恆,以便對付他後頭之人的。誰想到出師未捷,領頭的王坦竟被揭發賣官鬻爵。
看着國主一臉震怒,人都沒被帶走,抄家的旨意已出了重華殿,下面一個個摒住呼吸,只怕一不小心,自己也被揪出來。
不少人在偷偷地瞅着長寧公,指望這位打破僵局。
明白再不吭氣,他這半輩子積下的威望就此大傷,長寧公到底開了口,「主上」
國主抬手,那意思是讓長寧公閉嘴,隨後自己不急不忙地道:「長寧公許久未進重華殿,今日難得一見,卻讓您碰上這一幕,當是孤的錯。」
眾人心中倒吸一口涼氣。
國主貌似認錯,可語氣冷硬。
最教人心裏直打鼓的是,從前這位稱呼高權,一口一個「老師」,如今卻換成了「長寧公」。
誰都聽得出疏遠。
長寧公捋着鬍鬚,若無其事地收住還沒出口的話。
除了王坦,他在各部安排的人一個接一個被剷除。向來懦弱的國主突然間大刀闊斧,手段稱得上狠戾。
他針對的是誰?
長寧公如何能不知呢!
不過,摸不清國主為何變化如此之大前,長寧公不打算硬碰硬。
「今日就到這兒吧!」
國主揮手道:「來人,送老國公回府!」
長寧公一按扶手,站了起來,「多謝主上垂愛,臣告退了。」
時隔多年,長寧公再次在薊北國君的面前,表現出了臣子的謙躬。
沒有電光火石,君臣之間稱得上一派和睦。
長寧公甚至客氣地婉拒劉內官的攙扶,獨自背着手往外走。
將要跨過大殿門檻的那一刻,長寧公忽地停住了。
「主上,不知衛東恆叛國之事,可有定論?」
長寧公轉過身,老邁晦暗的雙眼裏射出一道精光,從衛湘君臉上掠過,對向了國主。
好一會後,國主回應,「那就繼續查吧!」
長寧公拱手道:「臣舉薦一位幹才,可查明衛氏叛國之案。」
國主眉心皺了皺,「孤已然派威騎將軍與禁軍營統領共同調查此案,他日水落石出,自會給老國公一個交代。您便不用操心了。」
他的親信,已經換人了。
兩人目光對視許久,長寧公笑了出來,「臣老了,老得快不能動了!再沒法陪着國主披荊斬棘,守護這大好江山!臣愧疚之至!」
重華殿裏,此刻連一根針掉下來,都能聽得到動靜。
衛湘君瞧向了國主。
他難得在長寧公面前硬氣一回,可在聽到那番自怨自艾後,眼神只往上瞟,不知是懶得看長寧公,還是不敢。
不出半日,衡陽城中已傳開,吏部侍郎王坦貪贓枉法,國主將他家抄了個底朝天。
過了三天,吏部王侍郎認罪伏法,依舊是街頭巷尾議論的話題。
鳳儀宮的東暖閣里,衛湘君一邊哄泰陽公主睡晌午覺,一邊聽着崔大娘滔滔不絕。
崔大娘如今是重華殿的親信,知道的自然比外人多。
「查抄王家之時,家下人等都在,唯獨蔣氏尋不着。大傢伙都以為,她是得了信,暗中潛逃。本來我等請旨,要進長寧公府去搜人,可國主死活不准。倒是今日一早徐將軍回來,同伍統領在王家轉了一圈,竟在王坦書房屏風後頭,發現了一堵暗門。」
徐啟回來了?
前幾日徐啟押着齊國人離開衡陽,回來後不久,又被派了出去,衛湘君也不知他行蹤。
「他們帶人衝進去時,蔣氏昏倒在一隻已然熄滅的火盆邊,地上還有沒燒完的書信。」
「是與齊國人的書信?」
國主如此之快地下令抄家,蔣氏應當是措手不及,才跑進密不透風的暗室毀滅罪證。
可惜呀,這女人如何沒燒死自己?
崔大娘點了點頭,「本來都以為要費一番工夫,才能拿到證據,沒想到速戰速決了!」
「蔣氏會如何處置?」
「撬開她的嘴,找到同夥。薊北的齊國細作,自當除惡務盡。」
衛湘君卻生了疑惑,「蔣氏最會狡辯,若她不肯認信是齊國送來的,要如何辦?」
崔大娘笑了,「你問到點子上了。那些信用的都是密語,一般人真瞧不出端倪。不過徐將軍見多識廣,認出信箋用的是縑帛。縑帛出自齊國,只有王族才可用。她不想認都不成了。如今主上正命幾位懂齊國方言的老翰林,想要破譯那些信。」
孫櫻兒走了進來,看看正在羅漢床上睡着的公主,「我猜,二位也在說王坦之事。」
「娘娘沒回來?」
衛湘君問了句。
她有點待不住了。也不知徐啟有沒有回正修堂。
「娘娘一會兒就到了,你且等她一時。」
衛湘君答應了一聲,又想起來問,「蔣氏被抓,她那女兒沒有出面?」
「茲事體大。主上在朝堂上放了風,王坦不只貪贓,還有可能暗中投了敵。這下連長寧公都在裝死。他那位蔣夫人未必不知厲害,當然要先保自己小命。」
衛湘君眼睛閃了閃,她等這一日,也是太久了。
「你爹要放出來了,主上旨意已下。」
孫櫻兒又道。
「真的?」
衛湘君早預料到,衛東恆快要出來,可沒想到就是今日。
這下,衛湘君更急着想回去。
蕭夫人若看到衛東恆,還不知高興成什麼樣子。
「主上終究還了衛少卿清白。旨意上說,衛少卿乃是奉聖命前去監視齊國使節,多得他沉着應對,與齊國人虛以委蛇。齊國與梁國勾結謀害壽王的詭計,便是由衛少卿傳進重華殿,主上才會迅速拿出應對之策。」
孫櫻兒忽地停住,笑着問了句,「湘君,可知主上請娘娘過去,是為了何事?」
崔大娘是個直腸子,想都沒想搶過話,「方才劉內官過來請娘娘,不是說了嗎?主上今日興致極高,要拉上娘娘一塊做媒。」
衛湘君頓時老臉羞紅,呵呵乾笑了兩聲。
「你們正修堂要辦喜事,回頭我要討一杯酒喝!」
孫櫻兒難得俏皮一回,「對了,娘娘過來,你記得嘴甜一些。娘娘一高興,到時候把壓箱底的好東西拿出來,給你添妝。」
「我就那點子東西,你們倒是惦記上了!」
屋外傳來岳王后的笑聲,「成,添妝一定會有,不只湘君,櫻兒也有一份,回頭只等軾之回來。」
這下,羞澀的換成了孫櫻兒,「哪有此事!」
衛湘君大笑,拍着手道:「如何沒有,娘娘說得極是!」
大概是聽到了岳王后的聲音,本來睡着的泰陽公主一個鯉魚打挺,竟坐了起來。
衛湘君將她抱起,出去迎接岳王后。
外頭廊檐上,岳王后接過女兒,眼睛還打量着衛湘君,「頭一回見,我便瞧你是個有福氣的。如今否極泰來,趕緊把婚事辦了。」
「倒也不急。」
「你不急,徐將軍可是急壞了!」
岳王后這話一出,里里外外的人都在笑。
「你呢,高興歸高興,到了福慧跟前,多少忍一忍,那丫頭同無咎的婚事一波三折,回頭瞧你稱心如意,只怕她心裏不痛快。」
還沒等衛湘君回話,岳王后又道:「光顧着閒聊,倒忘了正經事。徐將軍得了《賜婚旨》,這會兒等在宮門外,你趕緊過去吧!」
衛湘君心裏怦怦直跳,含糊地應了一聲是,提起孫櫻兒送出來的藥箱,便跑了出去。
此刻坐在馬車裏,衛湘君又一次打開了《賜婚旨》。
沒人知道,她此刻的欣喜,忐忑還有無以言表的釋懷。
這一世,她終於要堂堂正正地做人家妻子了。
「再瞧,眼珠子快拔不出來了!」
有人在車外打趣。
衛湘君猛地轉頭,徐啟撩着窗簾,正笑眯眯瞧過來。
「話可真多!」
衛湘君正要扯下窗簾,忽地注意到,馬車不知何時停了。
「外頭出什麼事?」
徐啟回了句,「王坦府中罪眷,今日遊街示眾。」
片刻愣怔之後,衛湘君掀開車簾,徑直跳了下去。
她的馬車,被堵在了菜市口——前世她與漢鄉侯府罪眷被當街發賣的地方。
真巧啊!
「還不快走!」
不遠處有人喝了一聲
衛湘君面無表情地瞧過去。
幾名衙差扯着用繩索一個接一個綁着的女人和孩子們,從她眼前走過。
衛湘君不費力地找到了蔣氏。
那女人早被除去錦繡華服,頭髮披散,腳上的鞋也掉了一隻。
這狼狽至極的模樣,讓人實在想笑。
「可知我是誰?」
到底是蔣氏,這種時候依舊還能趾高氣揚,衝着方才從後頭踢她一腳的衙差罵道:「我女婿乃是長寧公,你給我小心點,老娘記住你了。待我翻身之日,必讓你們一個個,死無葬身之地。」
「蔣氏,還想翻身呢?」
衛湘君走上前去。
「你?」
蔣氏明顯一驚。
四目相對之時,衛湘君忽地想起了前世。
當年我為囚徒,你為刀手。
蔣氏那會兒可真囂張啊,瞧着家破人亡、面容盡毀的衛湘君,口中儘是污辱之言。
只今日,蔣氏再囂張,終究成了階下囚。
可恨,大仇得報,可衛大奶奶永遠不會知道這一切了。
「啪」地一下,衛湘君走到蔣氏跟前,用出最大的力氣,甩過去一記耳光。
有時候,動口不如直接動手。
瞧着人歪在了地上,衛湘君淡淡地道:「蔣氏,你活得太久,還是早些去十八層地獄,那才是你該待着的地方。」
蔣氏仰起頭,撫着臉頰冷笑,「就憑你還想弄死我?我告訴你,只要瑤珠在,她不會容你們欺侮老娘。」
一隻手伸過來,將衛湘君拉了回去。
衛湘君轉過頭,看向徐啟。
「蔣氏,蔣瑤珠今日已被帶進衙門審問,長寧公都救不了她。你們母女這些年身在薊北也是辛苦,這回少不得送你們魂歸齊國!」
徐啟話音剛落,蔣氏眼皮一翻,被嚇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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