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店玻璃大門逃逸出來的黃色光源溫暖又華麗,但就像是月色投入大海,無法穿透室外駘蕩不寧的漆黑。
連路燈,都未能描摹出江旭的五官,他似乎快要隱匿在漫長而又寂靜的夜色中。
江旭襯衫的第一顆扣子沒有扣上。
夜風,不住地從江旭襯衫的縫隙灌入,將他的領口吹得直晃蕩,一會兒貼上他輪廓分明的下頜線,一會兒又向一邊扯着他的衣料,露出他衣下性感的鎖骨。
他看上去陰翳得很,金絲邊眼鏡帶在臉上,卻絲毫沒有書生氣兒,暮色的襯托下,他看上去更像是一頭,野獸。
江逾白看着江旭的方向,思索了片刻,哂笑一聲,將車門推上,雙手插進兜里,踱步往江旭的方向走去。
江逾白在江旭對面站定,他打量着自己的堂哥。
江旭確實是生得好看,他還記得,自己的經紀人陳正,在他母親的生日宴上,第一次見到江旭時,眼睛黏在他身上,不捨得挪開的樣子。
江逾白打量着江旭,饒有興趣地開口。
「你就這麼確定我會出來?」
江旭沒有回答。他不確定,也不敢去想,如果今夜,江逾白沒有從酒店出來,他會如何,他又能如何。
他有些沙啞地開口,調子裏卻藏匿着猶豫。
「你們真的在一起了?」
江逾白眼神閃了閃,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心虛。但下一秒,他只是輕笑出聲。
「如假包換。」
他審視着江旭,「堂哥平時可能不怎麼關注八卦,我們已經,公開戀情了。」
江旭的眼底猛地泛起一陣波瀾,危險的情緒,瘋狂地浮動開來,又被他壓抑住。
他的聲音仿佛是從喉嚨很深的地方發出來,「什麼時候的事?你們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江逾白故作思考了一陣子,大方表示。
「這還真是說不準,感情嘛,有的時候來電就是一瞬間的事兒。她很有天賦,音樂上,與我很合得來。」
江逾白頓了頓,放慢了調子,「那首小提琴的旋律,很好聽,不是嗎?」
蘇羽璃第一次在江逾白的面前演奏那首旋律時,眼中逃逸出的情緒,能讓人輕而易舉地,猜測到這首曲子,或許與她和江旭的曾經有關。
江旭恍惚了一下,某個剎那,他似乎聽見自己牙齒廝磨的聲音。不甘,從某個角落開始瘋漲。
「那她有跟你說過,那首小提琴旋律的來歷嗎?」
江逾白挑眉,「沒有。」
江旭一瞬不瞬地凝視着江逾白的眼睛,仿佛要將他看出一個窟窿。
「那是她寫給上一個愛人的曲子。」
江逾白輕笑出聲,他將頭偏過一點兒,微闔着眼打量着江旭。
「上一個愛人?話可不能亂說。」
江逾白的聲音里有再明顯不過的篤定,「她說的,我是她的初戀。」
江旭眼睛眯得狹長,他清晰地體會到,在自己的內心,有一種情緒,叫囂着,逐漸爬滿他的全身。
嫉妒。
江逾白,他憑什麼,如此篤定地說出這種話?
江旭張嘴,儘量讓自己的調子聽起來漫不經心。
「蘇羽璃沒有告訴過你,我們已經在一起五年了?即使她沒有告訴過你,你應該也見過,我跟她,一起出席過多次我們家族的活動。」
大概連江旭自己都沒有想到,驕傲如他,有一天,居然也會說出這種,類似於宣誓主權的話來。
江逾白聽着江旭的話,整個人明顯愣住了,倒不是因為,他不知道蘇羽璃曾經與江旭有過一段過往。
而是因為,他從來沒想過,像他堂哥這種傲慢又矜驕的,平日裏多餘的字都懶得蹦一個的人,有一天,居然也會說出這種話。
回想着某天,江卓逸在他家跟他媽大罵江旭害她損失了一個好兒媳的樣子。
江逾白心中的笑意更濃,眼底也閃過一絲狡黠。
倒是,比他想像的還要有意思。
「我倒確實是見你帶着她出席過幾次家族活動,不過,也沒見你給我們介紹過她啊。」
他花了片刻收斂情緒,才故作驚訝地開了口。
「羽璃確實跟我提過,你們之間的關係,不過,她倒不是說過你們曾經在一起過,她只說,你們當過幾年的」
他停頓了一秒,調子中浮現出一絲揶揄。
「床伴。」
這一點蘇羽璃當然沒有告訴過他,不過有個叫韓詩雅的小喇叭,已經在他面前,把江旭和蘇羽璃之間的事兒抖了個底朝天。
最後兩個字,江逾白壓得很低,但清冷的晚風,卻將這兩個字,清晰地帶去了江旭的耳中。
江旭先是怔了一秒,似乎花了好久,才明白過來,江逾白是什麼意思。
床伴。
明明是很常見的兩個字,可他的大腦,卻似乎很艱難地,才能理解它的意思。
一股冷意,從他的心臟開始蔓延,血液黏稠得流不動,仿佛是凝滯住了,清晰的心跳,由內而外地,敲擊他的耳膜。
她居然,是這麼跟江逾白說的嗎?
不,她也這麼跟他說過。
『看來我陪你睡了四年,到了最後,不但什麼好處都沒有撈到,反而要賠一筆錢了。』
是因為他的冷漠,讓她對他死心了,所以才這般否認他們的關係嗎?
身體無力得發軟。
他現在相信她不是在說氣話了。
他當時就應該糾正她的。
他應該意正言辭地告訴她,她想錯了,根本就不是這樣!
該死的,當時她這麼說的時候,他在幹什麼?
他的記憶倏忽間清晰起來,連蘇羽璃說這話的時候,眼底的失望和自嘲都很清晰,當時,他好像什麼都沒做,就這麼任由她,心碎地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不是。」
江旭艱難地開口,暗啞的聲音中充斥上濃烈的疲憊,「不是床伴,我們之前,是在交往,是我做了一些事,讓她不高興了,她才這樣說。」
江旭說着,連自己都覺得荒唐。
他在做什麼?跟江逾白解釋他跟蘇羽璃之間的關係?
「哦」
江逾白向前走了半步,靠近江旭幾步,壓低了聲音。
「那冒昧地問一下,你們是什麼時候確立關係的?又是因為什麼原因分的手?」
江旭一愣,下意識地想開口,卻猛然發現,他無話可說。
空白。
他與蘇羽璃之間,沒有確立關係的記憶,所以也就無所謂分手這一說。
他從未向她表白過,也從未回應過她的示愛。
那天,在去江卓逸生日宴的途中,她是這樣對他說的。
『溫晚回來了以後,我就經常在想,如果你不承認我,我對於你而言,或許就什麼都不是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她說得沒錯。
如果他不承認她,她就什麼都不是。
而這句話在他的身上也適用。
如果有一天,她不再認可自己對他的愛,那麼,對於她而言,他也就什麼也不是了。
他連前男友都算不上。
他們未曾確立過關係,所以他們曾經在一起過的痕跡,如此輕易的就可以被抹去。
只要,不承認就好了。
反正不論是她的微博還是朋友圈,都不曾有過他的痕跡,反正,他們兩個人傳出來的緋聞,他自己都否認過。
他從前從未意識到這一點,是因為她的溫柔讓他百無禁忌。
江旭自嘲地笑了,他們的這段感情,還真是如她所說的一樣,畸形得很。
誰在乎,誰就變成了小丑。
這樣看來,江逾白確實才是蘇羽璃的初戀,他才是那個,與她正正經經確立了戀愛關係,公開宣佈,並用心經營着感情的初戀。
而他江旭,他只告訴過蘇羽璃,他從來沒有把她當做過女朋友。她說他們的關係是床伴,他也沒有否認。
所以現在他什麼都不是。
都是他自作孽。
江逾白見江旭臉色鐵青着不說話,心中玩味大起。
江旭於他,從小而言就是鄰居家的孩子,相比於他愛玩音樂『不務正業』,江旭年紀輕輕就能接手公司的事務並迅速在商場站穩腳跟,如今,已是個縱橫馳騁的人物。所以江逾白的母親也喜歡隔三差五地拿江旭當做例子用來『埋汰』江逾白。
所以現在看到江旭吃癟的樣子,即使江逾白本性不壞,此情此景下,也難免生出一些變態的快感來。
反正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他索性就再澆一把油。
他又湊近了江旭一些,溫潤的聲線壓低,「不過無所謂,我們也不是真的。」
江逾白離江旭很近,幾近湊到他的臉前。
江旭偏過臉去,目光冰冷地盯着這個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堂弟,他線條柔和的臉籠罩在暗色里,竟然顯得有幾分妖異。
他冷冷地開口,聲線里匯聚起寒氣。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
江逾白嗤嗤地笑出聲,「娛樂圈裏的感情,沒有人會當真。所以,高興嗎?我和蘇羽璃啊,最多也只會是床伴。」
「你!」
江旭只覺得血氣瞬間上涌,他伸手一把拎過江逾白的領子,將他按在一旁的立柱上。蓄足力的拳頭眼見着就要落在江逾白的臉上。
「你確定嗎?」
眼見着要被打,江逾白似乎並不慌張,他的語氣反倒是悠閒了起來。他玩味似的看着江旭,徐徐地問道。
「蘇羽璃知道嗎?你的情緒這麼不受控制?」
他瞟了一眼江旭即將要落到他臉上的拳頭,「不過無所謂,等你這拳打在我臉上,她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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