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商,慶元二十三年。
七月流火,燥熱難耐。
清河縣府衙的監獄內,一個燒得噼里啪啦作響的大火盆子端端正正地放在某間牢房裏,裏面關的是個長臉奸相,尖嘴猴腮的男人。
「劉三兒,仔細想想,姑奶奶今天閒得很,有的是時間陪你。」一個身穿粗布紅衣的俏麗女子斜靠在遠處的牆上,手裏拿着個蘋果在啃。
「蜻蜓,該招的我都招了,姑奶奶高抬貴手,放過我吧。」被喚劉三的人一邊擰着衣服上的汗水,一邊討好地看向蜻蜓。
蜻蜓是清河縣縣衙劉興劉捕頭的養女,十六年前劉興上山砍柴,在河邊撿到了她,當時恰好有隻蜻蜓落在她額頭,就給她取了小名叫蜻蜓,大名則叫劉愛廷。
她從小跟着劉興查案,抓捕罪犯,跟着其他捕快一起練武,還總結了一套審問犯人,查案斷案的方法。
十三歲時憑藉過人的勇氣和智慧,讓縣太爺破格收她做捕快,成了清河縣有史以來唯一的女捕快,也是年紀最小的女捕快。
縣裏的人對劉愛廷的事津津樂道,都說劉捕頭撿了個寶。
蜻蜓看着他一副對天發誓的真誠模樣,笑了兩聲,繼續啃手裏的蘋果。
「你跟李俠前天晚上去劉員外家裏做什麼?」
「那天晚上酒喝多了,本來是要去我家的,你也知道,我家跟劉員外家是一個方向,那天劉員外家的後門剛好開着,我以為是我家的大門呢,就拉着李俠進去了。可我對天發誓,我發現那裏是劉員外家就立馬出來了。」說着,劉三舉起右手並出三指發誓。
「所以你們真的去了劉員外家。」蜻蜓一雙狡黠的眼睛亮了起來,不懷好意地看着劉三。
劉三知道自己一時嘴快說錯了,臉立馬就黑了,打算閉口不言。
「你說你發現那兒不是自己家,就立馬出來了?」
「對啊,我又不是什麼偷雞摸狗之輩,肯定要離開的。」劉三忍不住接話。
「出來以後去了哪裏?村口的老君廟?」蜻蜓漫不經心地問。
「對對對,李俠說撞邪了,非要去拜拜,所以我們就去了趟老君廟。」劉三再一次忍不住附和。
蘋果吃完了,蜻蜓隨手一丟,在身上擦了擦殘留的汁水,朝外面喊說:「問出來了,東西在老君廟。」
「你!你!你」劉三瞪着她,半天說不出話,他一直都知道劉愛廷審問犯人有一手,只是一直不曉得她是怎麼個審法。
今天她只是問了兩個無關的問題,怎麼就知道了呢?
「想知道我是怎麼知道的?」蜻蜓側頭盯着他問。
見劉三點頭,蜻蜓走過去把火盆拖出來,一桶水澆上去,等火熄滅了,這才好整以暇地看着劉三說:「第一,抓你是因為有人看到你從劉員外家的後門跑出來,你只是嫌疑人之一,我們並不能確定是你。第二假如真的是你,站在你的角度去想,贓物絕對不會藏在自己家,你也不放心藏在李俠家。當時已經快天亮了,以你的聰明,肯定不會做出藏去山裏這麼蠢的辦法,萬一被人看到你們大清早的出城,豈不是加深了嫌疑。」
「既然這樣,你怎麼就能確定我把東西藏在老君廟呢?」劉三還是想不通。
「所以」蜻蜓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你真的把東西藏在了老君廟。」
「劉蜻蜓!你大爺的!」
監獄裏傳出劉三的狂怒,他氣得青筋暴起,恨不得出去把蜻蜓扒皮喝血吃肉。
她竟然詐了他兩次,讓他越陷越深,乖乖承認了自己的犯罪事實。
「哈哈哈哈我就說嘛,這孫子自戀的很,肯定會覺得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殺他個回馬槍是最有效的。」蜻蜓捂着肚子笑了起來。
「你!劉蜻蜓!你到底是怎麼猜到的?」劉三想泄了氣的皮球,頹然坐下。
蜻蜓這次才好整以暇地拖了凳子坐下來,解釋說:「倒推。劉員外家裏失竊發生在辰時左右,正是街道上沒什麼人,官兵換班去開城門的時候,你選的時間很好。這時候人們往往最放鬆,不管是府里的守衛還是巡邏的官兵。可你忽略了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這時候出現在街道上的人更容易被記住,加上你沒有足夠的時間轉移贓物,只能以劉員外家為中心,選一個最短時間到達,不容易被人翻找,且有人過去也不會讓人懷疑的地方。」
「所以你就猜到了老君廟。」
「我猜了三個地方。老君廟,劉家祠堂,劉員外家。」
劉三聽完另外兩個地方,一個比一個炸裂,只能在心裏默認一句技不如人。
「劉家祠堂,以你的膽子估計不敢,劉員外家嘛,你不一定有那個腦子,所以我只能把寶壓在老君廟。」
聽完蜻蜓的一番解釋,劉三才終於承認自己敗了。遇到這樣的對手,他確實沒有勝算。
「要是沒有問題了,就簽字畫押吧,我還趕着回去給我爹做飯呢。」說完,蜻蜓招人拿了供詞和筆遞給劉三。
「有趣,有趣。」
一個玄衣錦服,衣擺繡金線的公子從牆後走出來,劍眉星目,兩眼燦如繁星,一張俊顏竟比蜻蜓平生所見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閣下是何人?」蜻蜓見他氣質清冷高貴,一看就不是普通富人能夠培養出的。這樣貴氣的人,一般不會出現在小小的清河縣。
「蜻蜓,這位是大理寺少卿雲奉雲大人,還不快快跪下。」知縣劉青之趕緊出來給蜻蜓介紹。
「民女劉愛廷,拜見雲大人。」蜻蜓趕緊下跪行禮。心裏卻還在思索,這人來此作甚。
「劉大人,我想同劉捕快單獨說兩句。」雲奉出口的聲音很是好聽,雲煙過境,縹緲仙山,悠遠綿長。帶着幾分不染塵世的磁性。
蜻蜓忍不住抬頭看他,心裏再次疑惑,這樣的仙人,來此凡境作甚。還說要跟自己單獨聊。
興許是剛才的話有些唐突,也許是蜻蜓看他的目光實在有些滾燙,雲奉很是不自在地清咳了兩聲。
兩人進了牢房深處的一間空屋子,蜻蜓再一次向雲奉行禮道:「不知雲大人找小女何事?」
雲奉臉色古怪地看着她,半晌才說:「在下想看一看姑娘的左肩處」
「什麼?!」蜻蜓震驚地抬起頭,妄她還覺得這人貴氣逼人,出塵脫俗,沒想到這麼齷齪。
「姑娘誤會」
不等雲奉解釋,一個響亮的耳光已經落在了臉上。
「在下是誠心想看姑娘」
「啪!」又是一個耳光。
等在門外的幾人聽到動靜,皆面面相覷,好奇發生了什麼。
劉青之正糾結要不要湊過去聽一聽,就見門被一腳踹開,蜻蜓怒氣沖沖地走出來,看到擋路的劉青之,直接一把推開,要不是他身後有捕快及時扶住,估計要摔個屁股蹲兒。
「蜻蜓啊,姑娘家別總這麼粗魯,不好找婆家」劉青之正要追上去說教一番,只見雲奉走了出來。
臉上還頂着兩個艷紅的巴掌印。
「雲大人這是」明白了什麼,劉青之一甩袖子,生氣地責怪說:「山野刁婦,粗鄙人也,竟然敢出手打雲大人,待我將之抓回,重重治她的罪!」
說完就要下令抓捕蜻蜓,雲奉抬手制止了,說:「劉大人言重了,是小子言語不當,惹怒了劉捕快。」
見雲奉沒有要治罪蜻蜓的意思,劉青之這才湊上去問:「不知雲大人見蜻蜓所為何事,老朽不才,若大人看得上老朽,願意代勞。」
雲奉盯着躬身行禮的劉青之,表情有些鬆動,最終點頭。
——
傍晚,劉家小院內。
蜻蜓手握殺豬刀,正清理着豬頭,只見小院的木門被推開,劉青之貓着腦袋左右看。
「劉叔,這是又惹嬸子生氣被趕出來了?」蜻蜓撿起地上的石頭砸了過去。
「不是不是,今日受人所託,專程來找你的。」劉青之笑得有些諂媚。
「找我?」蜻蜓想了想,露出一副八卦的表情,「有誰偷人被抓了,找我想辦法?家底厚不厚?能敲多少?」
劉青之趕緊咳嗽兩聲,一個勁兒地給她使眼色,示意她別再說了。
「我知道了!劉員外家的傻子又闖禍了是不是,這次打算出」
「蜻蜓啊,劉老頭在家嗎?」劉青之趕緊衝過去捂住她的嘴,可是已經晚了,一個嚴肅的聲音傳了進來。
「公然收受賄賂,拿司法當兒戲,劉縣令」
雲奉的話還沒說完,一盆水潑了過來,他立刻退出了劉家小院的大門。
「我當是誰,原來是個登徒子。」蜻蜓說着,直接把鐵盆往雲奉身上砸。
「可不敢胡說,可不敢胡說,雲大人是奉聖命來尋時將軍女兒的。」劉青之趕緊去攔蜻蜓,怕她惹出更大的禍來。
「帶着聖命,怪不得敢做強迫良家婦女的勾當。」蜻蜓嘲諷道。
「你!言辭粗鄙,動作粗魯,哪裏有女兒家的樣子!」雲奉氣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哪裏還記得問罪劉青之。
「你個大色狼有什麼臉罵我,登徒子,下九流,你強搶良家婦女你那做宰相的爹知曉嗎?不是號稱什麼清風明月,為官清正廉明嗎?怎麼生出你這麼個不肖子」
「你!你放肆!」雲奉氣得揮袖直接將木門拍得粉碎。
鎮住了正在罵人的蜻蜓,以及去攔架的劉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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