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記得這解藥我之前配到了二十味藥材,唯獨缺了一味尾藥吧?我絞駒汁翻找了無數本醫書,試了不下百種藥材都無法融合——」方昕遠說到此處,身子往江櫻的方向傾了一些,聲音愈低,臉上的神色也越發慎重起來,道:「可就是昨夜子時,我在配藥之時忽然聽到有人在藥房外敲門,然而待我前去開門之時,門外卻又空無一人。」
江櫻聽得一怔。
這是,在說靈異故事嗎?
她喜歡……!
「然後呢?」江櫻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有看到狐妖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嗎?——由於這句話十分具有妄想症的嫌疑,江櫻忍住了沒問出口。
「我看到了這個……」
方昕遠將東西從袖中取出,遞到了江櫻面前。
〕着好奇與期待,江櫻伸手接了過來。
待看清了這不過只是一株顏色為深紫色的矮草之後,江櫻內心難掩失望之情,不由皺眉問道:「恕我眼拙,請問這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算是妖物邪魅所贈,好歹……也在外形上下點兒功夫吧!
「這叫紫蓊,乃是一種藥材。」方昕遠解釋道。
藥材?
江櫻聽到這兒,再聯想方昕遠方才所說的解藥之事,頓時便明白了……
⊥知道,每當她靜下心下認真思考的時候,結果往往是與她所想背道而馳。
她該試着習慣的。
江櫻認命的嘆了一口氣,重新梳理了思路,片刻之後,看着手中的藥材問道:「你是說,你便是用它來做的尾藥。從而將解藥制了出來嗎?」
方昕遠點頭。
江櫻愣住了。
如此說來,是有人在暗中相助方昕遠?
≮肅州城中下毒一事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操控,這一點是無疑的,但有人清楚該如何解毒,便不好解釋了……
而且此人既然將配製解藥的方法告知了方昕遠,無疑是抱有救人之心的。
抱有救人之心,且又知曉配製解藥的方法。但偏偏不自己出面……
∏就只有一個解釋了——不想、或是不能暴露身份。
畢竟這世道上。單純的想做好事不留名的英雄,實在是太少了。
古往今來,種種事實都在告訴人們。那些不願留名的英雄,與其說是不求回報,倒不如說是怕留名之後惹上麻煩……
可為什麼偏偏研了方昕遠呢?
⊙道就因為……他比尋常的大夫們生的好看又多金嗎?
∏照此說來,這位不留名的英雄。該是個姑娘家吧?
江櫻暗自點頭。
不得不說的是,江櫻的推理能力同她這個人一樣——從來都是在正常的軌道之外毫無章法的游離着。
「也不知道究竟是誰……我想了一整日腦袋都要想破了……」方昕遠苦惱的撓了撓腦袋。又細想了片刻,終究一無所得,乾脆便不再想,於是對江櫻說道:「你也別在那兒瞎猜了。反正我同你說也不是指望你能將這謎團解開,只是覺得這件事情太奇怪,我一個人憋在心裏頭悶得慌。」
≮說了出來。果然覺得好多了。
推斷出此人是個姑娘後便一無所得的江櫻點頭,道:「既然對方不願意透露自己的身份。那咱們既然受此恩惠,就應當順着人家的意思來,不要再追查下去了。」
「也對……既然如此,那不如咱們就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好了?」…
「那就這樣說定了。」
「好,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嗯。」
耳聽着房門被合上,外方窗檐下的黑衣人嘴角不禁一陣狂抽。
他方才都聽到了些什麼?
兩個人討論一件極為懸乎神秘的事情之時,剛一開始覺得想不透,下一刻立即就拋開不管,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了!
甚至還說什麼『既然對方不願意透露身份,那就應當順着人家的意思來』?
『善解人意』到這種程度,真的沒問題嗎……
他忽然就明白為什麼少爺會在這小姑娘身上失了常了——
這姑娘,實在是太過『與眾不同』了啊……
好一會兒,阿莫方梳理好過於凌亂的心緒,腳下一躍,身影幾個起落間,消失在了皎潔的月光下。
……
深夜中的韓府,顯得越發莊嚴肅穆。
靈堂中,悲痛的拗哭聲整夜不斷。
兩具棺材一前一後擺在靈堂正中央,兩側晃眼的金白兩色紙紮林立,兒臂粗的白蠟燃過半截,蠟淚堆了一層又一層。
「母親,為何大哥不來為大伯和大伯娘守靈啊?」跪在蒲團上的小男孩小聲地問向身側不停的擦抹着眼淚的喬氏。
他剛剛數了數,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伯伯和伯娘都在,唯獨沒有看到大哥。
男孩約莫*歲的模樣,乃是韓府四少爺,二房夫人喬氏的第二個兒子,韓呈玉。
喬氏聞言嚇得險些將手中的帕子給丟了出去,連忙一把捂住了兒子的嘴巴,緊張地壓低了聲音說道:「莫要多說!仔細被人聽了去,傳入你大哥耳中,餓上你三天三夜!」
餓上三天三夜自然是拿來嚇唬小孩子的話,然而倘若真的傳了出去,只怕就不是餓上三天三夜那麼簡單了。
自從韓榮死後,他們二房的日子已是一日比一日來的艱難,繞是現如今她的死對頭曲氏赴了黃泉,可喬氏卻清楚的很,這韓府已是永遠都沒有她說話的資格了——
甚至她聽下人說,清早大少爺離開正芝院之後,自輪椅上站了起來……
這說明腿已經治好了!
本以為是個命短的病秧子,誰料想真正命短的是韓旭夫婦二人——
真是個煞星!
父母過世,連頭夜都不肯出面守靈……
喬氏在心底暗道,卻不敢生出任何有異的想法來。
身着素白大褂的僕人由堂外而來。
腳步輕穩的來到三老爺韓紓跟前。行了一禮後,僕人垂首吞吐道:「回三老爺,少爺說……他有事忙,無暇過來,這裏的事情就勞三老爺您多費心操持了……」
這大少爺的譜兒真是大的沒邊兒……
父母過世不過來守靈且罷了,去跟前請了竟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大少爺果真也是素來講求風骨孝義的世家中的一朵奇葩……僕人在心底暗道。
韓紓皺眉一刻。而後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不來便不來罷,他又能有什麼法子。
「是,奴才告退。」僕人行禮欲退出靈堂而去。卻又忽被韓紓喊住,「等一等。」
僕人畢恭畢敬,「不知三老爺還有何吩咐?」
「現如今肅州城瘟疫橫行,百姓身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大少爺心系肅州子民,苦思解決之策。以至無暇分心前來守靈,乃是以大局為重,故此事無需與外人說起。」韓紓交待道。
「是,奴才省得。」僕人恭謹地應下。不由在心底感慨了一句『三老爺不愧是讀書人』。…
「下去吧。」
「奴才告退。」
韓紓望着前面的那一具金漆描文棺木,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
一道黑影閃入問梨苑中,如同一抹黑色的幻影一般。來至了韓呈機的書房前。
得了允許之後,方推門而入。又快速無聲的將門合上。
風過無聲,仿佛從未有人推開過這扇門一般——
「如何。」韓呈機坐於書案後握筆書信,邊發問道。
「果然如少爺猜想的一樣,晉起於秉定山中取了紫蓊草,暗中隱瞞身份交由方昕遠制出解藥,以救江姑娘性命——」阿莫頓了片刻之後,繼而說道:「由此看來,此人的確熟知解毒之法,縱然肅州城瘟疫一事並非他所策劃,但想來他同背後之人必定也有着莫大的干連。」
為了方便他追查,焚石散一事韓呈機已經告訴了他。
韓呈機聽罷阿莫的話,冰冷的眸中微微一閃。
果然,還是救了麼?
明知自己去秉定山一事已被人發現,這麼做會引來麻煩,卻還是這麼做了。
還以為是多麼謹慎持重的一個人呢,肯為了一名毫無干係的女子冒險,也不過如此。
「少爺,此人牽扯甚多,且身份莫測,既起初拒絕了韓府招攬,想必存有為敵之心,依屬下之見——留不得。」見韓呈機一直未語,阿莫又道。
「且等兩日。」韓呈機依舊沒有停下書寫的動作,波瀾不驚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只道:「接下來的兩日,還有得忙。辛辛苦苦籌劃了這麼久,可不能讓他人搶了先——」
阿莫稍一思考,便道:「屬下明白了。」
「下去吧。」
「是。」
韓呈機寫完最後一筆,將筆擱下之下,望向窗外。
人活在世,很多時候若要想達成目的,註定要捨棄一些東西。
既不願捨棄,便要付出代價。
……
翌日,晨早。
端看正東方冉冉升起的朝陽,便知今日又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快快快,都準備好了,省的待會兒百姓們來了忙不過來——」
方家藥行前,方昕遠帶着江櫻宋春風梁文青以及方大方二等人忙成了一團。
藥行大門前,三張長桌並排放着,方大和方二從藥行內一趟趟的搬着半人高的大藥罐,直將三張長桌逐個擺滿。
江櫻和梁文青合力將幌幡高高支起後,江櫻下意識地抬頭望去。
只見其上書着這麼兩行大字:包治瘟疫,藥到病除。連城方家,無償贈藥。
江櫻眨了眨眼睛,重複又看了一遍,尤其是最後那四個字。
真的不是她眼花。
方昕遠竟真的是要無償發放解藥為百姓們解毒。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業界良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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