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淚光 壹零

    等待的滋味並不好受。

    尤其是在這種重大行動前的漫長等待,比任何時刻都更易使人焦慮。

    氣氛已漸漸開始浮躁。剛才的談天扯地,你吹我一下,我吹你一下,你瞪我一下,我瞪你一下,此刻都已沉寂,已沒別的新奇方式來消磨時光了。

    有些人的心已飛到了房外,又飛進了房內。

    房內的床上,床上的女人。

    這些人已開始在後悔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在這種地方,陪着一群臭男人像個傻子一樣干坐着。好好珍惜這樣的夜晚,喝幾口小酒,玩幾個小姑娘,豈非快活得多?

    他們都已暗自打算,等這人一來,就立刻先扇他兩個大耳光,管他是天王老子還是玉皇大帝,反正這耳光是扇定了。

    風逍舞一直坐着。忽然感到一股奇異的吸引,使他不自覺望去。

    他看到了楊青虹的目光。

    楊青虹不知從何時起就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的手,手邊的劍,他全身上下每一個地方。

    他的目光就像看到一個前所未見的可怕對手一樣凝注,莊重。

    風逍舞向他笑笑,不再看他。

    他並非不在意楊青虹的目光,但現在更令他在意的是這個人為何還不來。

    他並不急。但這麼重要的集合都會遲到,且仍久久未到,未免有些太過不同尋常。

    焦躁的氛圍愈發灼熱。忽然一股涼風吹進,門終於開了。

    所有人立刻看去。李沁依然沒有回頭。

    一個和諸葛笛差不多歲數模樣的男子,身上的衣服縫剪合身,色料典雅,腰帶上還鑲着顆色澤通透的藍花冰。

    他的衣着永遠最時新,舉止也永遠保持着優雅。喝的是最好的酒,陪着的是最好的女人。

    他雖三十過半,皮膚卻保養得很好,白潤透紅,甚至比絕大部分女人的皮膚還要好。英俊的臉上微笑也永遠動人,就算有再大的火氣看到這樣的笑容也會悄然熄滅。

    然而在坐的眾人並非因為他的笑容熄滅了怒火。對男人來說,男人的笑容無論再怎麼動人也永遠比不上女人的。

    他們沒去扇此人的耳光,也並非因他們不想扇,而是他們不敢扇。

    因為簡家的簡二先生,是誰都招惹不起的。

    簡二先生一邊關上門,微笑道:「各位久等,我來遲了。」

    「若非女人之事,遲到就是簡二先生的尋常事,在坐的各位想必都聽過這句話。」司徒超風道:「然自簡二先生將家主之位辭讓給四弟後,就變得清閒許多。既然不是因事務煩擾,莫非還是那句老話,因為這裏沒有女人,簡二先生才來得這樣遲?」

    諸葛笛笑道:「怕是沉醉在溫柔鄉里不能自拔,現在看來人都有點昏昏沉沉的。」

    簡二先生嘆了口氣:「我本也想早點來,只是那女人實在難纏,我想盡了法子都不讓我走,最後還是我托人到三十里外的朱老七那買了串珍珠她才肯鬆手的!」

    諸葛笛點頭:「對女人來說,珠寶的確是難以割捨的誘惑,何況還是天下第一玉石雕割聖手的貨。若想擺脫一個女人,最好的方法可能就是送她一串朱老七的珠寶。」

    簡二先生大笑:「二莊主想必也是過來人,對女人的經驗也如此豐富,簡某改日定向二莊主請教兩手妙招。」

    諸葛笛笑道:「北有夏侯孔武,南有簡二先生。兩人踏遍天下花場風月,諸葛笛不過區區黃毛小子,芻蕘之見,哪敢在簡二先生面前提『請教』二字?」

    簡二先生已坐了下來:「對付女人,不同的人所想出來的手段因人而異,諸葛莊主說不定有幾手私藏,也是在下從未沒想到過的呢。」

    鍾無泥皺了皺眉頭,朗聲道:「人已到齊,大莊主已可以開始了吧?」

    司徒超風點點頭,向衛城示意。

    所有人不明白義宏莊的莊主在發言前為何會向水龍十三連的衛城示意。只見衛城走到司徒超風身旁,從懷裏小心地掏出一個竹筒,雙手遞向司徒超風。

    司徒超風拿起竹筒,道:「這就是蒼穹幫總壇內的地圖詳繪和暗卡哨崗的輪班排布時間表。」

    易風揚道:「這種機密文件,怎會如此輕易得來?」

    司徒超風沉下臉道:「這東西來得並不容易。」

    易風揚道:「哦?」

    司徒超風道:「我莊從立莊以來就有計劃與蒼穹幫來一場生死之戰,然而我莊的行動在江湖之上過於惹眼,不便於暗中展開,於是才與水龍十三連總瓢把子衛海合作。這是衛海派人潛伏於蒼穹幫中五年,用了三十七條人命才換來的。」

    易風揚沉默。

    眾人都不曾想過,今日計劃,在義宏莊創立的五年前就已開始進行了。

    司徒超風道:「這也是我讓宋捉影護送衛家二兄弟前來的原因。這份文件可說是衛海動用水龍十三連的全部資源才換來的,這次行動倘若成功,水龍十三連當屬頭功。」

    衛莊立刻道:「關鍵還得靠司徒莊主的英明領導。頭功二字,水龍十三連萬萬不敢當。」

    司徒超風微笑:「衛老弟何必自謙,這本是貴幫應得的榮譽,不必如此禮讓。」

    衛莊道:「是。」

    諸葛笛道:「若非有這一紙機密在手,我們也不敢輕易請各位前來。此次行動,我們至少已有八成把握。」

    下面已有人在說:「這是真的地圖嗎?」

    司徒超風道:「這東西已是蒼穹幫的最大機密,各位有所疑慮也在情理之中。」

    竹筒打開,一張很普通的羊皮紙。紙卷平鋪,諸葛笛遞向一旁的易風揚。

    能藏在竹筒內的紙卷自然不可能大到讓這麼多人同時觀看,所以紙卷就輪着傳過去。一人看完,就傳給下一個人。

    傳到風逍舞。風逍舞接過,仔細端詳着這張小小的紙卷。

    看過紙上內容後,他不得不承認這張地圖畫得的確十分用心仔細。連院牆的高度,院中花木的擺設,暗卡位置和輪班人員大致所使用的兵器,巡邏的人數及隊列數,武功大致深淺,換班時間空檔,幫主莫藏的臥室,書房,甚至其中一個密室都畫在其中。可以從哪些地方潛入,也都一一點明。只不過唯有莫藏所處的一處庭院沒有暗卡伏兵等詳細的標識。

    圖紙上的佈局就如同戰場的排兵列陣一樣,一環緊扣着一環,就算某一環出了漏洞,下一環也能立刻補上。這是極其精妙的部署,也只有蒼穹幫才想得出這樣的部署方案。

    這必定是蒼穹幫總壇的內部排班地圖時間表無疑。這份文件的詳細程度已稱得上無微不至,即便丟掉三十七條人命,能換來如此詳盡的蒼穹幫內部信息已屬難能可貴。

    地圖輪了一圈,又回到司徒超風手中。

    司徒超風道:「各位可還有什麼疑慮?」

    沒人再多說什麼。看到這張地圖,無論是誰都不會再有任何不滿之處。雖然莫藏身處的院落沒有太詳細的說明,但卻已足夠。

    司徒超風道:「以策萬全,我們還是有必要派人進去查探一番,看看是否真如上述,也可勘察是否還有某些遺漏之處。」

    司徒超風的目光已落向宋捉影。

    宋捉影點了點頭。這時又有人搶道:「這事當然是要鬼手捉影出馬。鬼手捉影輕功天下第一,隨便一撂就能飛出三十丈外,此等重任非他莫屬。」

    聽起來是在給出建議,但這條建議卻是瞅准了司徒超風的意圖後說出來的,沒有任何價值,更像是一句馬屁話。這幫人只要一有拍馬屁機會就不會錯過。

    又有人道:「鬼手捉影雖然輕功天下第一,但還得要有楊先生和易前輩出馬方能保證萬全。楊先生隨便亮出的一手功夫不僅能穿透二十枚銅錢,穿過二十個人頭也不在話下。」

    這人的馬屁功夫顯然不太到家,想同時拍兩個人的馬屁,卻只拍了楊青虹一人,聽起來還有點暗嘲易風揚不如楊青虹的味道在裏面。

    易風揚臉色已沉了下去。不等他說話,桌子一角卻又傳出一個聲音:「這時候當然還是要靠簡家的暗器手法了。只要簡二先生暗器出手,敵人有多少死多少,又何必浪費兩個人的力氣呢?」

    「鬼手捉影輕功天下第一,手上功夫也不差,依我看只要他一人去就足夠了,多一個目標豈非更容易暴露?鬼手捉影不但捉金捉銀,人命鬼命也是隨便一抓就手到擒來。」

    馬屁話就像煮沸的開水一樣停不下來了,宋捉影即使想跟司徒超風說話,暫時也是說不了了。

    他並不反感拍馬屁,相反他還挺喜歡有人拍他的馬屁,他自己有時也會去拍別人的馬屁。然而這需要高效交流的關鍵時刻上演的馬屁大戲卻有點要了他的命。

    風逍舞向宋捉影道:「開始談話了就到外邊叫一下我。」

    然後他走出了客棧。他知道這齣戲還要演上一段時候。

    宋捉影並沒跟他說什麼,他明白風逍舞的脾氣。

    一片阿諛聲中,隱隱傳出楊青虹和鍾無泥的笑聲。

    然後就聽不見了。

    門一關上,就什麼也聽不見了。

    風逍舞佇立在小院中,長長嘆了口氣。

    他無法融入這樣的氛圍。雖然他明白這裏的每人都有參與進此事的能力與資本,卻還是避免不了去相互捧奉抬舉。

    他也已想走。若不是為了等司徒超風宣佈計劃,他也不願在此處多呆片刻。

    現在他只想司徒超風能快點宣佈,然後離開這個地方。

    風逍舞仰頭,望天。

    月已東起。透過院中烏桕,白月彎彎。

    已經挺晚了呢。

    她是不是早已醒了?

    她當然已經醒了。風逍舞點她安眠穴時用的手法並不重。

    那麼現在她在做什麼呢?

    她是不是也和現在的我一樣,孤零零地在看着這道月光呢?

    她應該不會怪我吧?

    風逍舞低下頭,嘆了口氣,凝注着院中歡快飄遊着的葉上清月。

    忽然他的身後暗了下來。

    他背後是剛走出來的悅來客棧。

    客棧暗下來,只有一種解釋。

    燈滅了。

    裏面還有那麼多人在會議,燈怎會突然熄滅?

    風逍舞立刻扭轉身軀,向屋檐躍去。

    然而當他正欲起腳,卻發現面前已多了個人。

    鍾無泥已出現在他面前。

    這老人不愧為丐幫九袋長老,出現意外狀況的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要到外面查看動靜。

    風逍舞看着鍾無泥,卻輕輕嘆了口氣。

    鍾無泥冷笑:「你是不是感嘆自己跑得太慢?」

    風逍舞道:「若你不攔着我,那人就一定逃不了。」

    鍾無泥道:「人?什麼人?」

    風逍舞道:「就是打滅屋裏燈的人。」

    鍾無泥道:「那麼人呢?」

    風逍舞道:「我豈非說過他已逃了。」

    鍾無泥冷笑,正欲說話,客棧里的燈已被點亮。

    燈光點亮的一瞬,屋裏立刻傳出幾聲驚呼。

    驚呼聲起。鍾無泥正欲飛身進屋,卻只覺眼前一花,風逍舞已從他眼前消失了。

    鍾無泥頓住腳步,心已沉了下去。

    丐幫雖不以輕功見長,但他自信自己的輕功已屬江湖頂尖水平,即便與宋捉影相比他也不認為自己會遜色多少。然而他發現風逍舞的輕功竟似比他還要高上一層次。

    他那顆比之少年時更盛的虛榮心立刻受到了打擊。

    鍾無泥沉默着,長嘆口氣。

    忽然他卻笑了,笑得有點奇怪,也有點

    屋裏的人依舊在,卻沒有一人說話。甚至連風逍舞和鍾無泥進來時,也沒人去看一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只在一個人身上。

    一個死人。

    易風揚已死在了座位上,兩眼突出,連舌頭都伸了出來,整張臉變成了死黑色。

    名滿天下的峨眉掌門,死的時候也並不比別人好看多少。

    易風揚的致命傷口是在背後,背後心臟處的五點血印。

    血流出來,也是黑色的。

    這顯然是餵過毒的暗器。一發致命,見血封喉。

    李沁從易風揚的背後將暗器挑出,擺在桌上。

    五根銀針,銀針已發黑。

    這是江湖很常見的暗器,從這種暗器並不能推斷殺人者的來歷。唯獨不尋常的是殺人者居然是用銀針餵毒,這就和挑釁所有在座的各位高手沒什麼兩樣。

    每個人都噤若寒蟬。事關峨眉掌門的生死,沒有人敢妄下斷言。自肖九星閉關,易風揚接掌門戶,成為第十八代峨眉派掌門後,不出五月,就遭人暗殺慘死。時間之短,簡直駭人聽聞,峨眉派三百弟子,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雖沒有人作聲,但每個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風逍舞。

    只有他在剛才那段時間一個人外出,誰也不知他做了什麼。

    鍾無泥已大嚷道:「一定是風逍舞,一定是他幹的!」

    風逍舞沒有說話。

    鍾無泥冷笑:「若不是你,剛才為什麼要在我們談話時一個人走出外面?我剛才在外面也沒見你有什麼事,只是一個人在閒晃,這你怎麼解釋?」

    有人的手已按在了兵刃上,隨時準備出手。

    丐幫長老說的話,分量遠不只是「厚重」二字足以形容的。

    風逍舞卻依然沉默。

    他無法解釋,也不願解釋。

    但他依舊還是冷靜地站着,一動不動。

    宋捉影道:「一定不會是他。」

    司徒超風已開口:「有何證言?」

    「證言倒沒有,我說不是他只因他是我的朋友。」宋捉影緩緩接道:「我從不和小人交朋友。」

    鍾無泥冷冷道:「朋友也是會變的。」

    「有些人是永遠不會變的。」宋捉影道:「他就是這種人。」

    鍾無泥大笑:「可笑,可笑。」

    宋捉影道:「有何可笑?」

    鍾無泥道:「你若說他不會變,不妨解釋一下為何方才他一個人出外面晃蕩?你若能有個合理的解釋,我就信你。」

    宋捉影正欲說話,風逍舞卻已開口:「不必解釋。」

    鍾無泥笑了:「你看,連他自己都死心了。」

    風逍舞道:「鍾老既懷疑此事是我做的,想必是有了確切的證據?」

    鍾無泥道:「此間眾人皆不曾離開過,只有你脫離了大眾的視線。只有你能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朝易掌門出手,難道不是?」

    風逍舞看向司徒超風:「請問莊主,若義宏莊此刻正在審判某人,那麼是憑質疑來定罪還是憑證據來定罪?」

    鍾無泥冷笑:「你想拖延也沒用。只要控制住你,使你沒有銷毀痕跡的機會,證據自然就會浮出水面。我且替天行道,先在此處擒住你這使下三濫的宵小之輩!」

    風逍舞淡淡道:「前輩若有自信,不妨一試。」

    鍾無泥大怒,想出手,卻在出手前一刻止住了手上的衝動。

    因他看到了風逍舞的眼睛。

    他從沒見過這麼冷酷,冷酷以至神秘的目光。

    這目光只在未開化的原始野獸中才會有的莫屬文明的冷漠目光。

    他已五十餘年不曾感受過恐懼。現在那股恐懼雖還未湧進他心頭,卻已有了徵兆。

    他沒有出手。他雖已老,卻怕死,比年輕時更怕死。

    為什麼人越老反而越怕死?

    是不是他們已知時日無多,因而想盡一切辦法去挽留,珍惜?

    鍾無泥忽然大笑,連他自己也沒察覺面容已有點扭曲:「我看你是怕了易風揚的劍法,才用這種下流的手段暗算他。現在又說這些狗屁不通的廢話來搪塞我們,你是否覺得自己的做法很滑稽?」

    風逍舞轉身,向門外走去。

    司徒超風道:「公子請留步。」

    風逍舞停住腳步。

    無論如何,對義宏莊的三位莊主,任何人應當尊敬。他們做的每一件事也的確值得人們去尊敬。

    風逍舞也同樣尊敬他們,所以他停下了腳步。

    司徒超風道:「事已發生,現在雖沒有證據證明,但公子無疑已有重大嫌疑。」

    這句話說得很中肯。所以風逍舞轉身,看向司徒超風。

    司徒超風道:「為今之計,就是儘快找出證據,緝拿真兇。公子倘若一走了之,在事實尚未明朗之際,豈非蒙受不白之冤?」

    風逍舞沉默片刻,道:「若我猜得不錯,暗伏在上面的弓弩手已盡數死了。」

    司徒超風欣慰地笑了笑,然後立刻正色道:「諸葛老弟,李老弟,請你們上去查看一下情況。」

    他的確具有獨特的領袖氣質。即便聽到別人說自己手下人有狀況,臉色也沒有絲毫改變,反而還是以考慮對方為優先。

    自易風揚死後直到現在,他們也的確沒聽到上面發出過一絲聲音。如此重大的變故,那些人無論如何總該會發出點聲音來。

    方才的變故,所有人的心都還未平復,自然不會想到這些細節,但風逍舞卻注意到了。

    司徒超風雖不想肯定,卻不得不承認風逍舞的沉着與冷靜,連在座的一些老江湖都慢了一步。

    諸葛笛和李沁已從樓梯走下。

    「的確全都死了。」

    「也都是中了餵過毒的銀針死的。」

    司徒超風的心已沉了下去。

    究竟是什麼人能在這眾多江湖一流好手甚至絕頂高手間悄無聲息地將屋上十六人全部殺死?

    風逍舞道:「動手的時間也不局限於片刻。有可能自一開始人就慢慢地一個個被殺死,然後才打滅燈火,謀殺易掌門。」

    義宏莊的人久經訓練,站着的時候就算有一頭大象踩着他們的腳趾,也絕不會皺一皺眉頭。對外界的影響,他們的忍耐力與專注力都遠超常人,因此在同伴無聲無息地被殺掉時,當然也不會因無心一瞥而注意到。

    這反而成為了對方的突破口。聽了這番推理,司徒超風豁然開朗。

    風逍舞思維之縝密,竟仿佛也在他之上。

    司徒超風忽然有點妒忌眼前的這位少年。

    無論是誰,到了人人敬重,人人唯命是從的高度,發現自己竟還比不過一個少年,心裏難免會有些不舒服的。

    風逍舞道:「內部伏兵顯然都是在屋外被殺死的,至於這人是怎麼在伏兵看不到的情況下殺死他們,尚且還不清楚。但屋內易掌門的座位卻必定是同樣身處內部的人才能得到的準確信息,然後動手殺掉。動手的地方無論內外,屋內都必定有消息泄露出去。」

    「暗器雖只有一種,動手的人卻不止一個。」


    司徒超風猛然抬頭:「這麼說」

    「是的。」

    風逍舞道:「我們中已有蒼穹幫的內奸滲透進來。」

    沒有人說話。

    他們這次行動的目標本就是蒼穹幫,那麼這裏死的人也必定和蒼穹幫有所關聯。

    他們會面的地方本是機密,蒼穹幫是怎麼知道的?

    只有這一種解釋。

    能將客棧上潛伏的人全部在不知覺中殺死,這未免也誇張得可怕。可動手的若是蒼穹幫,那就根本算不上是令人感到驚訝的事。

    司徒超風沉默了很久,道:「想不到公子只在事發後的片刻,就已將事情來龍去脈完全看透,司徒超風由衷佩服。」

    現在每個人都明白已有奸細在此,也明白蒼穹幫知道他們就在此地,但場面卻並不太混亂,相反還保持着秩序的穩定。這些人畢竟都是久經江湖歷練的老手,在任何時刻都能克制自己,保持鎮定。

    風逍舞道:「蒼穹幫顯然是有備而來,早已知道我們在此。」

    司徒超風道:「如此一來唯有先將內奸抓住,才是當務之急,否則必當前功盡棄。」

    風逍舞道:「我剛才想走出去,就是想看看上頭小孔外部是否有留下暗殺者的蛛絲馬跡,並非是想一走了之。」

    司徒超風沉默片刻,道:「諸葛老弟,李老弟,你們留在這裏。」

    司徒超風朗聲道:「從此刻起,未經我的允許,誰也不准出這屋子。有違此話者,也一併視作內奸同夥。」

    沒有人露出不滿之色。形勢之嚴峻,已非往常可比。如今已是千鈞一髮之際,簡二先生卻嘆了口氣。

    司徒超風道:「簡二先生莫非另有高見?」

    簡二先生苦着臉道:「高見倒是沒有,只是今晚唉,怕是要辜負紅粉了。」

    司徒超風笑道:「做大事,難免要有些犧牲,簡二先生該明白這道理。」

    簡二先生嘆道:「我當然明白,所以我一向都不喜歡這種麻煩事,才把家主之位讓給賈瑜的。只是這次我想不做也不行了。」

    司徒超風看向風逍舞,道:「我與風公子,楊先生,老宋,鍾老前輩和衛家二兄弟六人出外面察看情況,想必不會耽擱各位太長時間。」

    現在的所有人之中,司徒超風信任的顯然只有這六人。

    司徒超風大步走出客棧。楊青虹,鍾無泥,衛家二兄弟跟上,風逍舞和宋捉影走在後面。

    門外院中烏桕葉已紅,卻並未盡數凋落。清泠的月光照下,桕子在夜裏宛如染血。

    他們都在等司徒超風說話。鍾無泥的嘴裏卻仍時不時嘀咕:「明明是自己怕死在易風揚劍下,還裝模作樣來浪費咱們的時間」

    他雖已明白不是這麼回事,但他名無泥,心中卻有泥。

    虛榮之泥。

    這泥使得他仍是在喋喋不休地諷刺風逍舞:「就算易風揚不是這小子殺的,也一定和他拖不了干係」

    驟然間,一道劍氣沖霄!

    劍氣乍然瀉出,又於剎那消失得無影無蹤。

    每個人只看到風逍舞的右臂抖動了一下,卻看見一道比月光更明亮輝煌的劍氣從他腰際傾瀉而出,又倏忽散滅在九霄雲外。

    鍾無泥感覺頭頂似有什麼東西落下。抬頭一看,樹上的烏桕葉已在月光下翩翩而落。

    桕紅如血。

    桕子片片飄落,宛如一幕噴灑而下的雨瀑,迷漫了他的視線。

    片刻後,最後一片桕葉也已歸塵。

    再抬頭,只剩清泠月光透過光禿枝椏。然而每條樹枝的末梢卻都不多不少各殘留了一片桕葉。

    所有人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一招迸出的劍氣,竟將整株桕樹的樹葉在這一刻全部震斷。這已足夠驚世駭俗,卻還能在這一瞬控制住劍氣的力量流轉,讓每一條樹枝都不偏不倚各留下了末梢的一片桕葉。

    力氣若多一分,樹葉就會搖落更多。若少一分,留下的也不止一片葉子。力量的運轉若不能精準無誤地把控,絕無法做到這般準確。這一劍更甚於楊青虹的那手穿枝掠梅,每個人都被這如同月光般神聖的一劍徹底震撼。

    眾人還未能開口,楊青虹已忍不住失聲:「好劍法!」

    風逍舞臉上卻還是沒有任何表情上的變動,只淡淡看向鍾無泥:「我的劍從不輕出。我這次出劍,只想告訴你兩件事。」

    鍾無泥只有聽着。

    風逍舞道:「第一,易風揚不是我的對手。」

    沒有人說話。

    風逍舞的目光已從鍾無泥臉上移開:「第二,若你能學會在適當的情況下閉上你的嘴,一定能活得更長些。」

    鍾無泥還是沒有說話。

    他已無話可說,冷汗已浸透他的脊背。

    他對風逍舞的那點刻薄已被這一劍完全粉碎,他的信心也隨着這點刻薄的消逝而消逝。

    宋捉影抱起肚子,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你終於肯給他點顏色瞧瞧了。我若是你,早就忍不住了。」

    司徒超風震驚之餘,立刻恢復了作為領袖的莊重:「各位既然都出來了,那麼就按照風公子剛才說的,各自在外面看看是否有留下暗殺者的痕跡吧。」

    五人也回過神來,向客棧四周走去。然而這一劍的震懾之大,以至於衛家二兄弟和鍾無泥的神思還是有點沒恢復過來。

    楊青虹的步履依舊堅定,手卻已將腰間劍柄握得更緊。

    片刻後,他們又回到了這顆光禿禿的楓樹下。夜風吹過,吹斷了幾片殘留的舊葉。

    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風逍舞也一樣。

    司徒超風看到他們的神色,就知道所有人都和他一樣一無所獲。司徒超風開口道:「計劃已然泄露,蒼穹幫已知道我們的計劃了。」

    風逍舞道:「是的。」

    風逍舞看着地上白霜,忽然想到畢恭玄為何會在江岸時會放棄搜尋他們,選擇急匆匆地趕回來了。

    在那時蒼穹幫就已接到急訊,知道義宏莊即將對自己展開行動,而畢恭玄的人馬又是距離此地最近的。所以他才會急着趕回去,就是為了安排人手來對付他們。

    對於搜尋來說,這項行動顯然更重要得多,這就能解釋為什麼畢恭玄會放下手中事着急趕回來了。

    司徒超風道:「但這次的行動還是繼續進行。」

    每個人都沒說話,都等着他說下去。

    司徒超風頓了頓,道:「即便蒼穹幫得知我們的行動,然而他們如此急切的行為反倒說明我們手中文件是真的。只要是真的,我們就有取勝可能。」

    宋捉影點頭:「計劃雖已泄露,但他們卻不敢與我們正面一拼,否則就不僅僅是暗算了。」

    「是的。」風逍舞道:「而且就算他們臨時改變巡邏班次和換班時間等安排,本來久已習慣的規劃突然改變,肯定會在短時間內出現更多紕漏。現在蒼穹幫還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出手,也必然不會輕易改換原來的部署。」

    楊青虹道:「只要我們接下來不出現過多的人員損失,機會依舊很大。」

    「這只是建立在快速找出內奸的基礎上。」楊青虹立刻接道:「若不能找出內奸,我們遲早會被他們耗死。」

    衛莊道:「因此現在就是在和這內奸比拼速度,看究竟是哪邊先揪住對方的命脈。」

    鍾無泥忽然道:「有沒有可能會出現兩個甚至更多內奸?」

    這話就像是一記晴天霹靂。司徒超風卻依然很冷靜地說道:「人心是會變的,這並非我能控制,但無論依何說法,這也是我成為義宏莊莊主以來的第一個失誤。」

    「若奸細有兩人,他們大可採取更保險的行動,一舉擊潰我們。如今他們選擇在此時打草驚蛇,雖消滅了峨眉派掌門這號關鍵對手,卻暴露出缺乏關鍵支撐及後續計劃的弱點。」

    司徒超風鄭重道:「因此我以義宏莊大莊主的身份及頸上人頭作擔保,絕不可能在我找來的人中出現第二個奸細。」

    這次的重大失誤並沒有擊垮他,他依然保持着絕對自信。

    像他這種人,也本該在任何時刻都保持對自我的絕對信心。

    宋捉影笑道:「況且若出現兩個奸細,我們全部人就可以拍拍屁股各回各家了。」

    楊青虹點頭:「若真出現這種情況,就已不是敵人手段高明,而是我們自身的問題了。我相信大莊主絕不會再出現這樣的失誤。」

    「承蒙各位信任,司徒超風定不負眾望。」司徒超風的語氣依然冷靜:「現在,就是得想個辦法儘快找出這內奸。」

    「這次他出手成功,就必然會有下次。」風逍舞道:「只要我們文件在手,他勢必會急於行動。」

    司徒超風沉思片刻,點頭道:「如今想要抓住這奸細,唯有等他下次出手才能有抓他的機會。」

    衛城道:「那麼現在我們該做什麼?」

    司徒超風道:「等。」

    等。

    等雖然被動,但世上所有事多多少少都離不開這個字。

    只有等到合適的時機,才能一舉成功。

    所有人都已離開了悅來客棧,回到自己在城中的落腳處。除了義宏莊的三位莊主,也沒有人知道他們住在哪裏。

    在他們最後的決定下,會面的地點依舊不變。畢竟只要一天不逮出這個奸細,他們做出的任何改變都會讓蒼穹幫了如指掌。在他們已知蒼穹幫知道自己的計劃後依然保持不變,也會讓蒼穹幫起更大的疑心。

    這次對弈就像互相揣摩城府的國手般深謀遠慮,卻堪比真正的沙場交鋒怵目驚心。

    「為了捉拿這奸細,接下來恐怕會有更多的人遭遇暗算,諸位切記時刻警惕,保重自己,保持鎮定。」

    「易掌門的訃聞,還望各位先保密,以免江湖出現動亂。」

    這是司徒超風在眾人臨走前的囑託。這次行動無疑已要保證得更機密,無論是對內部還是外部。

    簡二先生走得最快,似已迫不及待要飛回床上去。看樣子已是將司徒超風的話轉眼就給忘了。

    風逍舞和宋捉影並肩走着。

    月白風清,確是個良宵美夜。他們卻無心欣賞這樣的夜色。

    他們誰都還沒有說話,但他們心情卻同樣沉重。

    宋捉影道:「司徒超風還真敢說,根本就不把人命當回事。」

    「他只是把事實說出來。對手是蒼穹幫,出手的時機遠比可能的犧牲更重要。現在就是司徒超風絕不會放手的時機。」

    宋捉影道:「你認為這樣等下去真的會有結果?」

    「他們當然不只是等。」

    風逍舞道:「從此刻起,義宏莊必定會派人監視我們,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被他們了解。」

    風逍舞微笑拍了拍宋捉影的肩膀:「所以這幾天你手腳最好放乾淨些,不然就會以為你溜出去是殺人了。」

    宋捉影大笑:「說實在的,尋常人瞧你那副冷淡寡言的模樣,真不會想到你這樣的人居然也會跟別人開玩笑。」

    風逍舞臉上的笑意忽然消失了。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我只跟朋友開玩笑。」

    宋捉影嘆了口氣:「我明白你的脾氣,但你平日如果能多笑笑一定會更快樂些。」

    風逍舞卻沒有說話。抬起頭,看向天上一彎幽幽月牙,仿佛想起了什麼事。

    宋捉影道:「你在想什麼?」

    風逍舞沒有立刻回復他。而是又沉默了很久,才緩緩地說:「你應該並不知道我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什麼事?」

    「認識你之前的事。」

    宋捉影沉思着。

    在他記憶中,風逍舞似乎一直都是這樣,孤身一人,獨來獨往。眼神有時冷得就像是千年雪山的山尖絨雪,有時卻又露出深刻而費解的沉痛傷感。

    特別是在他殺人的時候。他露出的眼神讓宋捉影完全想像不到在這張俊俏的臉上,居然會有這樣的眼神,就像剛才他看着鍾無泥時的眼神,更冰冷,更尖銳,更無情。

    宋捉影謹慎地道:「認識我之前你豈非也是這樣子,難道你還有什麼事?」

    風逍舞的目光沉下來,又沉默了很久。別過頭,不讓宋捉影看到他此時臉上的神情:「有些事我已不願再提起。只是有些人真的就是過着那樣的日子的,那樣」

    他話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他深深吸了口氣,顯然已不願多說,也不敢多說。

    宋捉影想了想,道:「有些事我確實不知道,就像我今天才知道原來你是風際空的兒子。」

    風逍舞沒有說話。

    宋捉影見他不說話,接道:「那場大火把你家全給燒了,是誰救了你?」

    風逍舞似已不願再談論這個話題:「你看現在的我,怎麼樣?」

    宋捉影苦笑,也不再問。他明白風逍舞是個有時自己把話匣子打開,卻又在只開到一半時突然死死關上的人,這時即便再怎麼刨根問底也一樣不會再多說一字。所以他只有順着風逍舞的話說下去:「怎麼樣?你不還是老樣子,還是」

    「不,」宋捉影忽然改口:「你變了。」

    風逍舞微笑。

    宋捉影也笑了。不是苦笑,是真的笑:「在認識我後你好像沒怎麼變,但在認識她之後你卻是真的變了。」

    風逍舞道:「是的。」

    在認識司馬嫣後,不到一年的時間裏,他確實變了許多。

    雖他的眼神還是如之前般冰冷,卻在平常也已會時不時露出一絲笑意。對於自然的恩饋以及他人的善意,他也比以往更加懂得報以感恩之心去接受對待。他已不再像之前那般銳氣凌人,不可接近。

    現在的他,也比以前要更懂如何珍惜喜悅與恩惠。

    宋捉影道:「她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

    風逍舞道:「她是的。」

    宋捉影看着風逍舞的臉龐。他臉上已有了驕傲的神彩,此前從未在他的臉上見過這般光芒。

    宋捉影欣慰地笑了,道:「司馬翔呢?他贊不贊成?」

    他笑着接道:「他當然贊成。你本就是個很不錯的小伙,我若是司馬翔也一定」

    他話還沒說完,卻突然停了。

    他看到了風逍舞的眼睛。風逍舞的雙眼在他說出這句話時立刻黯淡了下來。

    宋捉影意識到自己把話說快了。沉默了很久,宋捉影勉強笑道:「人老了總會變得倔一點的。你放心,等你把司馬翔救出來了,他也會對你改觀的。」

    風逍舞好像也不願再去談論這件事,又轉向了另一個話題。對談論起自己的話題他似乎總是不願說得太多:「有一件事我很奇怪。」

    宋捉影道:「什麼事?」

    風逍舞道:「義宏莊為什麼會找這些人來參與這麼重要的行動?」

    宋捉影微微一笑:「為什麼不?」

    風逍舞道:「我知道他們每個人都有足夠的能力參與進這次行動。但這其中相互對立的人太多,且都只跟着義宏莊的意思在說話,絲毫沒表達自己的看法,我不認為這樣做事很有效率。」

    「相互對立這事,只要義宏莊處理得當,至少不會在這次行動暴露問題。至於你說的第二個問題,只要他們能準確地按照義宏莊的決策去做事就已夠了,提議的人若太多,反而更加混亂。」

    「人數越多的計劃,自己就越是要懂得妥協。」宋捉影頓了頓,道:「且除了那奸細,這裏的每個人對這次行動都保持着絕對忠誠。」

    風逍舞斂了斂眉:「忠誠?」

    宋捉影道:「這裏的每個人都和蒼穹幫有着深仇大恨,莫非你沒發現?」

    風逍舞陷入了沉思。

    仔細一想,確實是這麼回事。

    易風揚在還未接掌峨眉門戶時曾在嵩山遭過蒼穹幫暗算,險些毀掉自己付之一生練劍的右臂。丐幫本是天下第一大幫,近來蒼穹幫的風頭已搶在他們之上,且他們對丐幫愈加無禮,這口氣當然要出一下。嶺南林家通往海外貿易的船隻被蒼穹幫擊沉於海上,價值三百七十萬兩白銀的貨物被洗劫一空

    除了唯一的奸細當初與蒼穹幫的怨仇恐怕是做給江湖中人看的,這裏的每個人都和蒼穹幫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或許他們不會為了義宏莊拼命,卻都會為了自己全力以赴。

    風逍舞道:「你呢?你和蒼穹幫有什麼仇?」

    「沒有,一點雞毛蒜皮的事都沒有。」宋捉影攤了攤手:「我只是來幫你們核實一下水龍十三連提供的文件的準確性罷了,不過從奸細的出現來看好像也沒這個必要了。」

    宋捉影嘆了口氣:「然而該做的工作還是得做,誰讓司徒大莊主已給我安排了這項任務呢。不過事到如今,我恐怕還要多出一項幫忙找出奸細的任務了。」

    風逍舞笑道:「我只希望這個奸細不是你。」

    宋捉影怔了怔,大笑:「你放心,我若是奸細,第一個要殺的也是你,絕不會是易風揚。」

    風逍舞走進客棧。

    樓上房間就有一張很軟很舒適的床,還有一盆大大的熱水。

    而且還有個一直在等着他的人。

    風逍舞笑了笑,望向戶外的清涼夜色。

    能有一個人等着自己回來,這種感覺真的很棒。

    風逍舞推開房門,走進房裏。

    房裏只有一盞昏燈。

    風逍舞心下一沉。

    莫非

    風逍舞立刻衝進去。看到司馬嫣還好好地坐在椅子上,才長長鬆了口氣。

    司馬嫣面向着窗外。幽暗的燈光映着她的背影,仿佛有點弱不禁風地哆嗦着。

    哆嗦的是她的身子,還是她身上絮絮在夜風中翻飛的衣擺?

    風逍舞看着她的背影,心裏不禁狠狠一揪。

    「你回來了。」

    「嗯。」

    司馬嫣回頭,看着風逍舞。

    她眼睛帶着說不出的悽惻與幽怨。昏暗的燈光勾勒着她的臉龐,明暗切割的剪影仿佛在切割着她的人,切割着他的心。

    風逍舞忍不住走過去,將她抱住。

    司馬嫣道:「我知道你是因為我的任性才迫不得已這麼做的,只是」

    她看向風逍舞:「答應我下次早點回來。」

    他確實不該跟宋捉影走得那麼慢的。

    她當然很早就已醒來,很早就在窗邊候着他的身影出現。然而剛才他和宋捉影有說有笑從外面慢慢走過來,在窗邊翹首以盼的她想必也看到了。

    在他有點忘記她的孤單,一直和宋捉影說話那短暫的一刻,她卻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着他的歸來。

    這畢竟是她第一次離開家到這麼遠的地方,而且還是一個人呆在這陌生之地。

    風逍舞心裏不禁一割。

    然而風逍舞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來,淡淡笑道:「嗯,我答應你。」他的目光游離窗外。

    司馬嫣嫣然道:「好,咱們說好了,你倆要說話也得回來一起說,下次你可不許」

    忽然他掙脫她的雙臂,燕子般掠出窗外!

    司馬嫣呆住了。

    她呆呆看着眼前的他再次從身邊溜走,看向窗外遠去消失的身影。

    你為什麼又這樣,說走就走了呢

    她全身仿佛不再有一絲力氣,重重跌坐在地上。空洞的雙眼呆視着眼前一片昏暗,呆呆地流下了兩行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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