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遠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心裏琢磨不透的事情也不會硬要考慮明白。
對泉學忠這個人,慢慢觀察就是了。
來到副主任辦公室門前,見大門敞開着,高遠禮貌敲了兩下門,裏面一個頭髮不怎麼富裕的中年人抬起頭望過來,接着滿臉堆笑起身迎出來,主動伸出手說道:「哎呀,高縣長吧,快請進快請進。」
高遠還是第一次被別人稱呼為「高縣長」,臉上有點掛不住,握着馬宏岩的手,他邊往裏面走邊說道:「馬主任別這麼稱呼我啊,縣長助理而已,你喊我縣長,讓別人產生了誤會可就不妥了。」
馬宏岩嘿嘿笑道:「這不是官場潛規則麼,您要是真聽不慣,那我就喊您高局。」
「一個稱呼而已,您是老大哥,喊我聲小高也是應當應分的。」
「那可不敢,真喊您小高,那就是老馬我不知道好歹了。高局快坐,我給您泡茶。」
高遠沒坐下,直言不諱道:「工作不少,我就不坐了,我剛跟泉縣長匯報完工作,泉縣長說已經跟您打過招呼了,讓您陪同我下鄉鎮轉一轉,我過來跟您接個頭,順便問一下您的時間安排。」
馬宏岩笑着說道:「對,縣長跟我交代過了,讓我配合高局的工作,我這邊已經把時間空出來了,您看什麼時候下去,隨時喊我就成。」
高遠想了想後說道:「中藥材基地的事情刻不容緩,您要是沒問題的話,我看咱們乾脆下午就走。」
馬宏岩點點頭,說道:「沒問題,先去哪個鄉鎮,我現在就下通知。」
高遠又斟酌了片刻,然後說道:「我初來乍到的,對各鄉鎮的情況不熟悉,不如這樣,先去哪兒再去哪兒,就辛苦馬主任給規劃條路線出來,我聽您安排就是了。」
「感謝高局的信任,我責無旁貸,一定會安排妥當的。」
馬宏岩的老臉上頓時堆滿了笑容,先去哪兒後去哪兒,高局長把這個選擇權交給自己了,這是個大人情啊。
要知道那些鄉鎮的黨委書記、鄉鎮長們得知藥材基地落戶梧桐後,一個個早就望眼欲穿了。
哪個鄉鎮被選中了,老百姓能得到實惠不說,那些土皇帝們也也能獲得政績。
所以說,先去哪兒再去哪兒,這裏面就很有講究了,操作得當,能夠收穫一大堆人情。
高遠哪裏能想到這裏面還有這麼多彎彎繞啊,跟馬宏岩約定好時間,下午上班後過來接他,高遠就告辭離開。
回到局裏,高遠的手機就開始鳴叫,先是李東陽打過來的,他告訴高遠,專項賬戶已經開好了,市政府劃撥的第一筆五百萬專項資金也打進了賬戶中,他讓高遠派個人過來取一下銀行卡。
高遠再次表示了感謝,掛斷電話後立刻讓楊光跑一趟,想了想又覺得楊光一個人過去顯得不夠重視,又給牛樹國打電話,讓他代表農業局去市財政局把銀行卡拿回來。
牛樹國相當興奮,一口答應下來,說:「您放心,回來後我立刻把銀行卡送到您手裏。」
高遠對他的態度非常滿意,老牛是個心裏有數的人。
把這件事情交代完,剛想喘口氣兒,邵佳彤的電話又追了過來。
「姐,想我了?」高遠嬉皮笑臉地問道。
「嗯,姐想咬死你了。」邵佳彤的聲音中自帶三分魅惑。
「確認只是想咬,而不是把咬字分開?」高遠挑着眉毛調戲美女。
邵佳彤愣怔了片刻,勃然大怒:「小流氓你一天到晚都存的什麼心思啊?居然想讓姐給你哎呀,真想弄死你十分鐘的!思想太骯髒了!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姐給你打電話,就是想問問你,高局,上任一天了,感覺如何?」
提起這事兒,高遠就鬱悶了,嘆聲氣後說道:「梧桐縣的情況,比我想像的還要複雜,也更惡劣!」
他簡單把上任後的情況說了說,重點向邵佳彤介紹了跟泉學忠見面後自己對他的感觀,被人威脅的事兒,高遠瞞了下來,因為不想讓姐姐擔心。
聽他說完,邵佳彤沉思片刻後說道:「從你的講述中可以分析出一點來,梧桐縣看似鐵板一塊,其實內部也不是那麼和諧的。起碼泉學忠這個人就沒有明確的政治傾向。
甚至我判斷,他跟湯繼平、李延良等人根本就不是一條線上的,否則,他作為縣長,真豁出去張嘴向你要錢了,即便你有理由拒絕,他也有的是辦法讓你妥協。」
這個觀點倒是跟高遠不謀而合,他說道:「我也看出來了,泉學忠應該和湯繼平等人沒多大牽連。」
邵佳彤嗯了一聲,接着說道:「我感覺,泉學忠對你的工作表態支持,說明他是個想干出一番事業來的人。另外也不排除他可能打聽過你的情況,知道你背景深厚,想要利用你的背景跟李延良爭權奪利。
高遠你不要忘了,你們梧桐縣的一把.手目前還在省城養病呢,對泉學忠而言,李延良不在的這段時間,就相當於最高權力處在真空期,他在行使全縣的指揮權,如果能抓住這個機會,未必沒有奪權成功的可能性。
姐提醒你一句,你要小心一些了,千萬別摻和到縣委書記和縣長的政治鬥爭之中去。」
邵佳彤這番話讓高遠的後背上起了一層白毛汗,他沒想到還有這一層關係在裏面,若是真如姐姐說的那般,泉學忠這個人的心思可就太深沉了。
還有就是,一直被高遠忽視的李延良漸漸浮出了水面。
「姐,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按部就班干好我的事情就是了,我管他李延良和泉學忠如何鬥爭呢,只要別給我添堵,兩人斗的你死我活都跟我沒關係。」高遠越發堅定了昨晚制定好的方案,做好自己的工作,別人的事情堅決不摻和。
聽到他這麼說,邵佳彤就放下了心,她知道高遠剛上任,事情肯定很多,就沒再多聊,囑咐他保重身體,隔空送了個香吻後主動掛斷了電話。
陳建業自打正位市長後就忙得不可開交。
大會小會不斷就不說了,案頭上的工作似乎永遠也做不完。
今天上午定下要召開一個市長常務會議,結果會剛開到一半,列席會議的政府辦主任趙志華就起身走到他跟前,低聲說道:「市長,剛接到招商局齊局長發來的短訊,隆達電子的藍董正在趕往省城的途中,說是要來我市進行最後一輪考察。」
說着,他把手機遞給陳建業。
陳建業接過來看了眼短訊內容,立刻皺着眉頭說道:「這個小齊怎麼回事?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不提前匯報?」
趙志華苦笑着說道:「齊局長大概也是剛知道的,隆達電子的人來的太突然了。」
陳建業當然清楚,隆達電子落戶江陵,對江陵打造高科技產業集群城市意味着什麼了,他當機立斷暫停了會議,快步走出會議室,奔着市委大院就過去了。
王宏偉也正納悶呢,剛才市委辦主任王燕妮過來匯報說,金橋農業集團的董事長譚啟德帶着團隊從南都出發,正奔着江陵來呢,譚董的助理打電話過來說,預計再有一個半小時就能抵達江陵。
這些著名企業家,怎麼喜歡玩兒突然襲擊這一套。
正琢磨着要不要親自去接一下譚啟德,王宏偉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陳建業爽朗的聲音傳了進來:「小余,書記在嗎?我有個情況要向書記匯報一下。」
沒等餘烈開口,王宏偉先站起身迎了出去,邊走邊說道:「市長別客氣了,我在屋裏呢,請進吧。」
陳建業推門走了進來,跟迎出來的王宏偉握下手,開門見山道:「有這麼個情況,我剛接到招商局齊采菱同志的短訊通知,隆達電子的藍董帶領一個團隊來江陵了,說是要對我市的投資環境做最後一輪考察。
我過來跟書記匯報一下,為了體現出對隆達電子集團的重視,我是不是親自去遙牆機場迎接一下藍董一行?」
王宏偉眼珠子都瞪圓了,帶着點兒無奈開口道:「這還真是巧兒她媽給巧兒開門,巧到家了。五分鐘前,老吳剛跟我說了,金橋農業的譚董也帶了一個團隊過來了,我正琢磨着要不要去高速路口迎接一下呢,市長就過來了。」
遞給他一根煙,陳建業苦笑道:「這些企業家都搞什麼?商量好一起來的嗎?總是喜歡打人一個措手不及。」
接過煙來點上,抽一口後王宏偉說道:「甭管他們存的什麼心思了,總之能來,對我市的經濟發展就是個促進。並且這段時間譚董的態度很曖昧,在建廠的時間問題上一直不肯表態,非要讓市里先把基礎工作做起來再往下談。
這次帶隊過來了,說明事情還有的談。
我看不如這樣,我和市長兵分兩路,辛苦市長跑一趟南都機場,去迎接隆達電子的團隊,我呢,去高速路口接金橋農業的團隊,這樣也顯得市委市政府對兩家企業的到來十分重視。」
陳建業也抽口煙,點頭說道:「那就按照書記的意思辦,書記還有其他吩咐沒?」
最近這二位有點相得益彰的意思了,王宏偉在經歷了陳建業幾次不輕不重的反擊後,難得的冷靜下來,重新審視這位搭檔。
他發現,陳建業是個一心干實事的人,只要不觸及他的根本利益,人家根本沒有跟自己戰鬥的欲望。
更難得的是,老陳對人事問題從不插手,前陣子那麼大規模的幹部調整,自己在常委會上提出來,陳建業也沒發表過不同意見。
以至於幹部調整工作進展的很順利,全市各個局委辦,一多半都換上了向自己靠攏的幹部。
各區縣的領導班子也即將按照自己的意願調整完畢。
對陳建業展現出來的寬廣胸懷,王宏偉不由得產生了一種得此搭檔足慰平生的感覺。
放下芥蒂和勝負心的王宏偉突然意識到,只要把江陵市的經濟發展提高上去,升遷之路就會暢通無阻了。
自己才四十五歲,正處在官員最黃金的年齡段,在江陵市干一屆,五年後自己也才剛滿五十歲,若是能夠在自己任期內讓摘掉江陵市經濟發展全省墊底的帽子,一個副省長基本跑不了吧?
想通這層的王宏偉心情越發愉快了,他對陳建業說道:「市長這麼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來了,麻煩市長轉告招商局的齊采菱同志,讓她一定要把接待工作做細緻了。
一天同時接待兩個考察團,對招商局的同志們來說壓力不小啊,但也是這時候,越要向投資商們展現出我們江陵的幹部職工們對待工作是有巨大熱情的。」
陳建業微笑着說道:「不如這樣,乾脆讓委辦和府辦的同志們都行動起來,也免得招商局那邊應付不過來。另外您看要不要給開發區和高新區兩位管委會書記打個電話,讓他們也發揮一下主觀能動性,主動跟招商局對接,問問有什麼需要幫把手的,大家都幫一把嘛。」
一拍大腿,王宏偉笑道:「還是市長考慮的周全啊,就這麼辦吧,我這就讓幾個關聯單位行動起來,無論如何也要支援招商局一把,做好對兩個考察團隊的接待工作。」
陳建業說好,見王宏偉沒有其他交代了,匆匆告辭離開。
江陵市委正副班長分別在前往遙牆機場和高速路口迎接兩大考察團的時候,高遠也順利接上馬宏岩,奔下面而去。
馬宏岩是個很有眼色的人,主動坐在了副駕駛上。
這讓開車的楊光不覺微微挑了下嘴角。
高遠也無聲笑了笑。
現在基本上可以確定,馬宏岩才是泉學忠的心腹。
劉岩說的一點都不假,趙雨玲那個女人,是李延良安排在泉學忠身邊的一個探子,她的作用是監督泉學忠的舉動,然後向仍在省城養病的李延良進行匯報。
想到這裏,高遠問馬宏岩道:「馬主任,李書記得了什麼病啊,這麼長時間還不見好?」
馬宏岩愣了一下,扭過頭來想了半天后才說道:「其實也沒啥大病,就是有點三高,已經在省城療養了半個多月了,估計也調養的差不多了。」
高血壓、高血脂、高血糖,俗稱三高。
怕不是好酒好肉造多了才得的吧?
高遠在心裏暗暗鄙夷了一下,淡然點頭說:「這人啊,就怕生病,尤其是我們這些在體制內工作的官員,一旦生了病,就會耽誤工作,耽誤了正常工作,就是對人民最大的不負責。」
馬宏岩嘿嘿笑道:「高局說的沒錯,要不教員同志怎麼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呢。」
微微一笑,高遠又問道:「先去哪個鄉鎮啊?」
馬宏岩立刻說道:「咱們先去甜水井鄉吧,甜水井鄉是咱們縣最貧困落後的一個鄉鎮,但是這個鄉的黨委書記王政卻是個踏實肯乾的同志,只是苦於鄉里三面環山,就一條公路還是石子路,交通不便就造成了無論王政書記如何肯干,也沒能給鄉里的老百姓們找到一條發家致富的路子。」
高遠一個戰術後仰,揉着眉心問馬宏岩:「馬主任跟這個王政書記很熟悉嗎?」
馬宏岩很坦誠地回答道:「我就知道我這點兒小心思瞞不住高局長,沒錯兒,我跟老王是初中同學,當年讀書時還追過同一個姑娘,可以說是打小兒的交情。」
我靠有瓜!
高遠來興趣了,坐直身子又問道:「後來呢?後來那個姑娘嫁給你還是嫁給老王了?」
專心致志開車的楊光都把耳朵支棱了起來。
馬宏岩咔咔眨眼,高局你這麼八卦的嗎?
苦笑一聲,他說道:「後來,那個大辮子姑娘嫁給了縣供銷社主任的兒子,她嫁人那會兒,我已經考上師專正在德光市讀書,王政那廝也去邊疆當兵了,我先得到的信兒,專門寫信告訴的老王。
等他轉業回來後我倆偶然聊起來,他跟我說,收到我信的那晚,他蒙着被子哭了一宿。我何嘗不是如此啊,心愛的姑娘成為了別人的新娘,我心痛的無法呼吸。」
高遠拍着座椅哈哈大笑,眼淚都飆出來了,「沒想到你們倆還是兩個痴情漢子。」
馬宏岩也嘿嘿笑了起來,說道:「說句不怕高局笑話的話,哪個男子不多情,哪個少女不懷春啊,都是從年輕那會兒過來的,誰心裏還沒裝着個心愛的姑娘不是?」
這話對,我就裝着好幾個。
高遠主動轉了話題:「甜水井鄉,這個地名是不是有啥說法?」
車子已經駛離了縣城,越開路越難走,顛簸的人很不舒服。
馬宏岩說道:「是有個典故,鄉里有一口古井,據說距今已經有一千多年了,鄉里的老一輩人都說,這口井裏的不僅水清澈甘甜,且千年以來從未乾涸過,就是大旱那三年,這口井裏的水也汩汩往外冒。
老一輩人說過,要是沒有這口井,全鄉百姓在那三年裏起碼得渴死一半,這口井拯救了全鄉百姓。
後來縣裏進行撤區改鄉工作,把鄉鎮設立為一級政府,更改地名徵求老百姓意見後,正式更名為甜水井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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