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清河市。
陳青梧站在馬路牙子邊,望着幾米遠的一個燒烤攤,攥緊了書包帶子。
她剛從補課的少年宮逃出來,餓得前胸貼後背,本來是打算來買兩串烤油麵筋充充飢的,這會兒卻有點進退兩難。
「錢呢?我明明記得我剛才收到了一張五十面額的,怎麼沒有了?」
尖利的女聲劃破無人的街道。
「我勸你最好現在拿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我們只是做伯父做伯母的,供你吃供你住,你還不滿足?現在手都伸到我們口袋裏來了,你有沒有良心?」
「果然,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就只配打洞。」
燒烤攤的老闆娘一隻手半卷在圍裙里,另一隻手指着一個穿校服的男生,瘋狂輸出。
「哎,算了算了,是不是剛才太忙你看錯了?」圓滾滾的老闆在旁勸。
「我看錯?我跟伱出攤這麼多年弄錯過一次錢嗎?怎麼偏今天他來了就錯了?總之就是血脈傳承,他爸偷東西坐牢,你還能指望他多光明磊落?」
男生背對着陳青梧的方向,清嶙的背影,在昏黃的路燈光影下,單薄得好似哪位大師隨手勾勒出來的幾筆線條,橫生出一種孤立無援的難堪。
陳青梧明明自己也剛經歷了糟糕的事情,泥菩薩過江的狀態,但又覺得不出手於心不安,她想了想,邁着大步朝燒烤攤走去。
「你好,兩串烤油麵筋。」
「誒!好好好!稍等哈!」剛剛還凶神惡煞的老闆娘立馬換了副帶笑的面孔。
她拿扇子將碳火扇紅,從泡沫箱子裏拿出兩串油麵筋放到燒烤架上,沒一會兒,油麵筋「滋滋」響,冒出了香。
「吃辣嗎?」
「不吃。」
「誒!那我等下不給你刷辣醬啦!」
「好,咳」陳青梧佯裝被煙嗆到,往邊上挪了一步,趁機低頭,發出一聲輕呼:「阿姨,這裏有一張五十塊誒!是你丟的嗎?」
此言一出,老闆娘愣住了。
一直背對着陳青梧的男生也忽然轉頭,不過他第一眼沒去看地上的錢,而是將目光落在了陳青梧身上。
五月初夏,男生的目光卻如冷澗深溪,清澈卻又冰涼。
「我就說嘛,這錢不可能是小成拿的,你看,這不在這兒嘛!」胖老闆立馬過來,把陳青梧腳邊的錢撿起來,塞到老闆娘的手裏,「拿好拿好,別再掉了。」
老闆娘臉上的笑容有點僵,她胡亂地把錢塞進圍裙的口袋裏,沒再說什麼。
「你們不道歉嗎?」陳青梧看着老闆娘。
「道什麼歉?」老闆娘問。
「冤枉了人,難道不應該道歉嗎?」
那年的陳青梧十六歲,臉上三兩雀斑,瞳仁明亮,整個人透着一種不諳世事的仗義和執拗。
老闆娘被她問得尷尬。
陳青梧想,如果她不是顧客的話,老闆娘估計當場就要發飆,但託了這兩根油麵筋的福,她帶着上帝的光環。
「對對對,你得道個歉,憑空冤枉人小成心裏多難受。」胖老闆出來和稀泥。
老闆娘的臉都快拉下來了,但礙於陳青梧在場,還是不情不願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男生沒說話,轉身直接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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