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第一差 第二百三十七章 壯士暮年

    得知自己兒子處理來福的手段之後，端着酒杯的周儒海心中感慨萬分，他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傷心，畢竟周一鳴處理這件事情的最後結果，對於來福來說，還算是公道，他能夠留下一條性命，也應該知足了。

    本來自己兒子處理這件事情十分得當，而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僕人，也算落了一個不錯的結果，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周儒海都應該感到高興才對，但事情恰恰沒有這麼簡單。

    看到自己兒子談笑風生的樣子，周儒海內心不禁有一種悲涼的感覺，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兒子真的長大了，他在各個方面的能力上，已經遠超自己。

    想到這些之後，周儒海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甚至差點當着晚輩的面流眼淚，好在最後時刻，他拿起酒杯，強行灌了自己幾口酒，這才把眼淚逼了回去。

    周夫人見到自家老爺這副樣子，並沒有多想，以為他只是見自己兒子這麼有出息，心裏高興，所以才多喝了幾杯。

    「老爺，高興歸高興，但你年紀大了，喝酒也不要喝得太猛，不然身體受不了的。」周夫人好心提醒道，生怕周儒海喝酒喝得太急，喝出毛病來。

    如果是放在以往的話，通常在這種時候，不管周儒海喝酒喝得有多盡興，聽到自家夫人這麼要提醒自己，即使心裏再不願意，他肯定也會給自己夫人一份薄面的，即使做做樣子，他也會少喝幾杯。

    但是今天他心裏難受，又加上他心裏的想法，不能對外人說，所以這就讓他更加鬱悶了，聽到自己夫人的規勸，他不但沒有聽進去，反而又猛喝了幾杯，然後抬起頭，給了周夫人一個白眼。

    周夫人是大家閨秀出身，平時對丈夫和兒子，一向是賢良淑德，此時見到自家老爺狗咬呂洞賓，不但不領自己的情，還拿眼睛瞪自己，這讓周夫人心裏非常難受，但為了顧全大局，她絲毫沒有把內心的情緒表達出來，只是尷尬的一笑，然後神態如常地跟大家有說有笑。

    此時坐在桌子旁邊的人，除了周一鳴和林阿嬌之外，就只有兩個小丫鬟。

    兩個小丫鬟都在天真爛漫的年紀，雖然春妮是從小受苦長大的，但畢竟也是一個孩子，兩個孩子察言觀色的能力，自然比不上成年人，所以剛才在老爺和夫人之間發生的事情，她們兩個毫無察覺，因為剛才被少奶奶訓斥了一頓之後，兩個小丫頭的心思就全都用在了吃上面。

    她們一邊觀察桌上的美味佳肴，一邊研究哪道菜最好吃，然後計劃好，等開飯之後，先吃哪道菜。

    與這兩個小丫鬟比起來，周一鳴和林阿嬌都是研習武道之人，他們的觀察能力本就在一般人之上，所以雖然剛才周夫人和周儒海之間的小衝突，發生在一瞬之間，但他們兩個人，早已察覺到了。

    林阿嬌思考了半天，始終想不通自己的公公，為什麼情緒表現得這麼反常呢？剛才他面對來福的事情，本來已經束手無策了，所以最後索性甩手不管，把爛攤子丟給了自己的相公。

    相公把來福的事情處理得那麼妥當，他應該感到高興才對，為什麼突然會臭起一張臉，不但對婆婆的好意置之不理，甚至還瞪婆婆，這簡直毫無道理啊！

    自從嫁進周家的門之後，林阿嬌一直對自己這位公公敬重有加，因為她心裏明白，相公自從因為救自己而溺水之後，一向體弱多病，從小到大，三災八難一直不斷，如果不是公公費盡心力，為相公尋醫問藥的話，可能相公連命都沒了。

    正是因為出於感激自己的公公，所以林阿嬌平時在他面前，總是表現的非常得體，連話都不大聲說，可是見到剛才的情形之後，林阿嬌的心理發生了變化，她覺得不管公公心裏在生什麼氣，他都不應該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對待婆婆。

    與林阿嬌比起來，周一鳴就考慮得更加周全了，他一邊陪着自己老爹喝酒，一邊在仔細思考，自己老爹為什麼會突然表現出這麼壞的情緒呢？難道剛才有人說話得罪了他？不應該呀，兩個小丫鬟剛才插嘴的時候，他和老娘是一起站出來選擇原諒她們的，當時他的表現，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異樣。

    反倒是我講完了處理來福的結果之後，他的情緒才有些反常，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怪異了起來。

    難道他在怪我處理來福處理的太狠？周一鳴在心裏暗暗思忖道。

    不過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因為他剛才講述完處理來福的結果之後，他老爹臉上並沒有表現出異樣，反而一臉的高興。

    就在周一鳴一籌莫展，猜不出自己老爹在鬧什麼脾氣時，他突然看到周儒海在喝完一杯酒時，眼眶有些濕潤，同時有一個非常小的搖頭動作。

    看到這一切之後，周一鳴突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因為他猜到了自己老爹的心思，老爹之所以心情一下子如此低落，肯定是有一種壯士暮年的感覺。

    自己剛才那樣高調的講述處理來福的過程，肯定是讓他受了刺激了。

    想通這一點之後，周一鳴不禁有些後悔，因為剛才在講述的過程當中，他是有些鋒芒畢露，在這種情況之下，以往一向要強的老爹，肯定覺得自己在各方面能力上都超過了他。

    做兒子的一夜之間全面超越了老子，這種事情放在任何人身上，一時之間都會接受不了，而在這種情況下，心裏產生巨大的失落感，也是在所難免的，畢竟人非草木，誰能無情？

    猜透了自己老爹的心思之後，周一鳴心裏一下子生出了無限的同情，畢竟他和自己的老爹一樣都是男人，而男人是最懂男人的，而且周一鳴也明白，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步父親的後塵，為兒孫超過自己而感到失落。

    找到了自己老爹情緒低落的癥結所在之後，周一鳴趕緊對症下藥，他一邊瘋狂向自己老爹敬酒，一邊開口說道：「老爹呀，剛才在院子裏，我真的是太謝謝你了，你能給我這樣一個歷練的機會，真是用心良苦呀。」

    周儒海拉長着一張臉，一直在喝着悶酒，在他的情緒影響之下，飯桌上的所有人，都悶悶不樂，兩個小丫鬟甚至都不敢拿筷子夾菜吃，大家一直看着周儒海的臉色，生怕一句話說不對付，會惹他生氣。

    就在大家心裏都非常緊張時，突然聽到周一鳴這麼說，眾人全都是一愣。

    周夫人和兩個小丫鬟的想法最簡單，她們都覺得剛才自家老爺之所以會放棄處理來福，完全是因為他已經束手無策了，畢竟面對狡猾的來福，作為讀書人的周儒海根本不是對手。

    正是因為心裏有這樣根深蒂固的想法，所以她們對於周一鳴的說法非常不理解，尤其是周夫人，她甚至在心裏非常責怪周一鳴，覺得他說這番話，完全就是在慣壞自家老爺，讓他以後做錯事時更加有恃無恐。

    林阿嬌的想法，比周夫人她們更複雜一些，雖然她同樣不理解周一鳴為什麼會這麼說，但她對周一鳴有信心，知道他這麼做，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一直在喝悶酒的周儒海聽到兒子突然感謝自己，他也感到一頭的霧水，忍不住問道：「鳴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剛才在院子裏，我什麼都沒有做呀？你能完美處理來福這件事情，那是你的本事，好像在這件事情裏面，我並沒有發揮什麼積極作用。」

    周儒海心裏雖然鬱悶至極，但作為一個讀書人，讀書人的驕傲，不允許他無恥地接受不屬於自己的功勞與感謝，所以在眾人面前，他非常坦蕩地提出了疑問，甚至還明確表示，處理來福的功勞，跟自己毫無關係。

    本來周夫人和林阿嬌因為看到剛才自家老爺的態度，都對他有所輕視，直到此刻，她們看到自家老爺這樣勇敢的表態之後，眾人心裏都佩服不已，同時大家心裏也明白，雖然自家老爺在私下的德行方面，是有一些小瑕疵，但在大事上面絕不糊塗。

    周一鳴本來就是為了安撫自己老爹的情緒，故意昧着良心說的那番話，此時聽到老爹這樣義正言辭的對自己提出疑問，他心裏也忍不住對自己老爹伸出了大拇哥，心想雖然老爹像個老小孩一樣，但是在處理大是大非面前，他表現出的這種剛正不阿，仍然是需要自己學習的。

    「老爹，現在在這裏的都是自家人，您在我們面前，就不用那麼謙虛了。」周一鳴站起身，給周儒海倒滿一杯酒，然後語重心長的說道，「其實剛才在院子裏，你在關鍵時刻往屋裏走，我就明白了你的苦心。」

    周夫人和兩個小丫鬟，見到周一鳴這麼說，全都驚訝不已，她們皺起眉毛，盯着他一言不發，她們實在是不理解，作為一家之主的老爺，在關鍵時刻撂挑子不干，把一件棘手的事情，扔給少爺，這其中到底有哪門子的用心良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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