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三斤就遲別了劉念,劉念本想陪着一塊走一趟,三斤拒絕了。
三斤問了好些人,倒了好幾班公交車.又走了好遠的路才找到紙條上的地址。這是城邊子上當地人自建的上下兩層的房子,房東自己留了三間自己住,其餘的分成了一個個的小單間租給了打工的外地人。
三斤推開大門進去的時候,院子裏一個打扮樸素的婦女正在洗衣服,三斤上前問了句:「大嬸,那個李浩東住這裏嗎?」
大嬸打量了三斤一眼:「出去幹活了,晚上才回來,你晚上來找他吧。」
三斤客氣的說了聲謝謝,轉身走出院子。他也沒地方可去,就漫無目的的在附近溜達。快天黑的時候,他琢磨着浩東叔應該回來了,就溜了回來。
推開房門的時候浩東叔正光着膀子吸溜吸溜的吃着麵條。
「浩東叔!」三斤喊道。
「三斤你怎麼來了?」浩東叔一臉的詫異。
「我不上學了,過來投奔你,我也想背樓。」三斤平靜的說。浩東叔猶豫了一下也沒在多問,三斤家的情況他還是知道一些。
「還沒吃飯吧?」浩東叔問道。
「吃了,在外面吃得米飯」
「那玩意不經餓,吃完覺得飽了,一會就餓了,尅兩碗都不行。我一直就吃不習慣。正好我麵條下多了,正愁着怎麼辦呢,來來,幫我解決掉!」浩東叔說着端起鍋,連面加水倒了滿滿一缸子。
「刷的乾乾淨淨的缸子,鄰村的慶林跟我合租這一間,正巧他有事回家了。你用他缸子,吃吧,不夠還有煎餅!吃完別忘了再刷乾淨,我可不給你刷。」浩東叔說着又把一雙筷子遞給三斤。
「坐床沿上吧。」浩東叔指了指。
三斤也不再客氣,端起缸子大口吃了起來,那碗大米確實不壓餓,本來他也沒吃飽。浩東叔下的麵條到也可口,就是胡亂扔在床上髒兮兮的褂頭,散發出一股指濃濃漢傁味熏的三斤直膩歪。
背樓是個沒有技術沒有門檻的粗活,計件算錢只要願意出苦力誰都可以干。
他們也不需要攬活,等着料霸的安排就行。
料霸還真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小區里不管誰家裝修房子,想要把材料運進去,送到樓上,必須找他們。他們壟斷着小區的勞動力市場手下有一批相對固定的力工,高價收取運費然後抽成。
關鍵人家還是一口價,不許還價呢,就跟公家的買賣一樣!你從外邊找的便宜的力工,根本就進不來,也不敢進,他們可真的會動手。甚至把個別不服氣的業主也打閉氣。料霸們通常會和物業有所勾結,因為物業也不想得罪這樣的人,甚至會給他們方便。
料霸們越搞越正規甚至還有自己的臨時辦公室,像個單位一樣,分工明確,有坐鎮指揮的,有專門巡場的,有分工記賬的,他們甚至還運來了水泥和沙堆放在小區的大門口,讓業主定點購買。而大多數業主都懼怕他們淫威,只能無奈的接受。
慢慢的形成了一個怪異的現象,業主們逆來順受已然習慣了他們的存在,甚至一些被房子掏空腰包的卻又無奈的老實人低三下四客客氣氣的遞着煙求着他們,只是希望能便宜一點。
可這就是一口價,沒有商量的餘地!實際上這些出頭露面的跑腿小弟怎麼能有這個權利,背後那個不會露面的老大才是關鍵,才是當家人
浩東叔他們這些背樓的力工對料霸也是又恨又愛,不跟他們干,活自己攬不到,跟着他們干雖然給剝了一層皮但不用愁着自己着找活了並且他們倒是不拖欠工錢,一天一結,沒有什麼比幹完一天活把錢拿到自己手裏再踏實的事了。
第二天浩東叔給料頭打了個招呼,就帶着三斤上小區了。
這七月的天,大早上的太陽一露頭就熱的要命。十多個工友三三兩兩的在陰涼處站着,浩東叔隨意的介紹了一下,有幾個工友們用着狐疑的目光打量着這個新人。
三斤臉白白淨淨,烏黑的頭髮整齊的梳向一邊,個子不大高,骨架還小顯得人瘦瘦的,身上還是那件上學時穿着的夏季校服,校服上還能出的看淡淡高中的徽標。三斤靦腆的笑了笑,算是和他們打了招呼。
「學生蛋子?怎麼暑假裏想掙點錢?想掙錢也別幹這啊,看你這小白臉不管啊!」有工友打趣三斤。
「早就不上學了,在家裏天天干農活沒問題。」三斤笑着回應。
「悠着點昂,能幹就干,不能幹別硬撐!」浩東叮囑着三斤。
「知道了。」三斤答應了聲。
其實三斤倒也不怯,農村長大的孩子,從小就接受着錘鍊,別看着三斤廋小,但肌肉結實有着一膀子力氣。
暫時還沒有活,一群人聊不了幾句正經話,就互相開起一些土黃色的玩笑,要不臆想着大街上看到的一個衣着暴露的女人,要不編排着誰家風騷的媳婦。
三斤插不上嘴,就老實在一邊呆着。幾人正聊的眉飛色舞吐沫星子飛濺,不遠處走來一個留着平頭的小青年人朝他們擺了擺手。
「走,來活嘍。」一群人人互相招呼着走了過去。平頭小青年叼着煙晃着腿,不緊不慢的把他們領到樓頭的一個單元門前,指着門口的一輛滿載的三輪車說:「六樓,東戶,601.」。
車廂里裝的是成箱的瓷磚。一個叫老胡的工友一個大步竄上了車,打開車廂,提起一箱瓷磚,立到車沿上,今天輪到他來發磚。
有幾個工友已經把上衣扒掉了,隨手撂在一旁的花池中,三斤也跟着扒下上衣。浩東叔走上前去,轉過身來,半蹲了下去,雙手向後伸着,摳住了瓷磚下面兩個角,老胡輕輕向前一推,瓷磚啪的一聲趴在浩東叔的背上了,浩東叔起身邁步走進單元門。
老胡緊接着又提起一箱瓷磚立到了車沿上,三斤緊走了兩步搶在別人前面背起了這一箱。還好,三十多公斤的瓷磚背身上也不算是多重,在家裏擔水背棒子也算是得到過鍛煉了。
浩東叔在前,三斤跟在後。
「被跟這麼近!」浩東叔喊了聲。
三斤會意過來放慢了腳步和浩東叔拉開了半層樓的距離。
三斤不疾不徐,每一腳都結結實實的踏在了樓梯上,一步一個台階。樓道里沒有人說話,只有沉重的腳步聲,和呼哧呼哧大口喘氣聲交織在一起。一開始的那種輕鬆感很快消失,越往上越覺的沉,越往上越覺的沉,瓷磚就像孫猴子背着的紅孩兒在慢慢變重。
三斤的腰更彎了,頭更低了,他雙手反扣,緊抓着瓷磚的兩角,一雙眼睛盯着自己的腳面子,機械的往上邁着步
汗珠子很快結着伴從三斤的額頭上鑽了出來,騰不出手來擦,就順着臉淌到下巴上,晃悠幾下,就掛不住了,啪一聲落在台階上,把塵土濺起,留下一個漂亮飛印記像是黑暗中開放的花朵。
頭髮沒多會就像剛洗過一樣,七零八散的趴在頭皮上,整個褲腰也濕透了,特別是前開門那地像沒收好尿了褲子一樣。
汗水從每一個毛孔里淌了出來,三斤全身濕漉漉的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背上的瓷磚一點點的下滑,三斤停了下來,膝蓋彎曲,然後使勁往上一掂把瓷磚抻了上來。
「七十一,七十二」三斤心裏暗暗的數着樓層。
三斤想知道到六樓到底多少層台階,大概多少時間能背一趟。累是真累,可三斤想如果把背樓當做一個身體鍛煉還能掙着錢,那不就划算了嘛!
不用抬頭望,六樓是頂樓,低着頭走就行,走到沒樓梯,就到了。
屋門大敞四開,三斤直接走了進去,客廳里一箱瓷磚靠着牆根立着,浩東叔已經卸下身來。
「還行吧?」浩東叔問道。
「沒問題」三斤回答的很輕鬆。浩東叔輕輕拍了下三斤的肩膀走下樓去。
三斤緊了兩步走到牆跟前,轉過身子,蹲下來,雙手鬆開瓷磚的兩角,身子往後一靠,瓷磚從背上滑下去落在地面上,再扶着瓷磚轉過身來,慢慢把瓷磚靠在了牆上。
三斤抹了一把汗,看看已經濕了半截的瓷磚紙箱,心道這一趟算是完工了。
女主人熱的臉通紅用手當着扇子,來回的扇風,還沒忘喊到:「慢點慢點,別磕壞了角!」
此刻三斤胸膛里像裝個小火爐一樣,燥熱的難受。也顧不得理她。他四下看了兩眼,大步來到廚房的水龍頭前,擰開水龍頭,對着水龍頭咕咚咕咚灌了起來,心裏立馬涼絲起來,可是頭皮還熱的難受,三斤把頭伸到了水龍頭下面,冰涼的自來水一下沖濕了三斤的頭髮,那燥熱的感覺立馬消失了一大半。三斤關上水龍頭,抬起頭來猛的甩了甩頭髮,墨黑的頭髮飛舞起來,水珠子四濺開來。三斤昂起頭把頭捋過去,又抹了一把臉沒在停留轉過身來走下樓去。
人多,倒是也不用多長時間就把一三輪車瓷磚都背到樓上。接着就是背沙子水泥
工友們都很自覺,一個接一個排着來,出大力的人最討厭誰偷奸磨滑,沒人願意和那樣的人一塊幹活。
一天下來,三斤幾乎麻木了,雙腿像是灌了鉛,又酸又疼,躺在浩東叔的床上,三斤把手伸進褲子口袋了摸着自己掙來的一百多塊錢,心裏卻美美的:沒有享不了的福,沒有吃不了的苦,俺娘說的這話真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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