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命喪春樓多疑心萬花樓中一聲驚呼,頓時便亂了陣勢,各色人等,無論正床上歡好或斟酒調情的,俱都蜂擁而出,往那門口奪路。真箇是:不顧提褲勒帶,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兒。一時間那門口踩踏臥倒數人,慘呼之聲,悽慘俱厲。頓時一座萬花樓里賓朋滿座的盛況,竟然走得不見半個客人人影,人去樓空!只剩得一些走不脫的姑娘,瑟瑟的擠在樓下發抖。
老鴇暗地裏叫苦,這客人俱走盡了,那些賴賬的,不曾付錢的,卻也追究不回了,跌腳道:「不知道那個遭瘟的,在這裏號喪!」吩咐幾個漢子跟着自己,徑往那出事的閣子裏去。
一入那房間,便聞得那血腥之氣撲鼻而來,裏面早已圍了四個男子,地上仰臥一人,精赤條條,只將那話兒硬邦邦的直戳雲天。那老鴇暗暗叫苦,原來真箇兒出事矣,再看那床上,瑟瑟的抖着一個女子,只將被子掩着胸前,披頭散髮,眼睛發直,已然呆如木雞一般。
只是這房中四人,老鴇認識,便是自己迎進來的四位,但見其中那面色沉靜的漢子,從腰間摸出一塊牌子,對着老鴇道:「我們乃杭州府衙內的差人,聽聞喊聲,便過來查看,這裏一應事物、人等,俱不能走脫,你且召集到樓下廳堂,我等有話要說!」
老鴇看了看四人,又望了望那床上的姐兒,答應一聲,忙忙的下樓去召集窯子裏的姐兒們不提。
那董和見蘇文吩咐利落,卻自嘆了一口氣,自家四人在老鴇來之前,先一腳趕到,董和一見之下卻是暗暗心驚,這地上被害之人卻是自己那京城來的朋友,名喚趙煥,莫約二十出頭。此人說是董和朋友,卻是因與董和在京城一位遠方親戚寫了拜帖與他,這才結識的,只因那趙煥生性熱情,又好酒色,有肯使錢,經常引董和出入酒肆風月之所,故而比較熟知了,卻不想今日在此遭難。
蘇文看了看房間,又看了看床上的那姐兒,示意張曉年去問個究竟,自己卻在房間四處查看,卻見那窗子大開,窗楣處似有攀爬痕跡,又見那窗對着一僻靜小巷,不禁點頭,然後囑董和與吳大牛去那樓下,看看老鴇是否依命行事,將那些窯姐兒都召集過來。
張曉年問了一會子,那姐兒卻一樣面若痴呆,不言一語。蘇文搖搖頭,湊近那姐兒,忽然心中一動,細細的查看那脖子之處。
張曉年笑道:「哥哥若是平日裏,這樣的姐兒還算是端正的,只是這樣狀況,哥哥還能夠動心不成?」原來張曉年見蘇文對着那姐兒的脖子細細打量,玩笑一回。
蘇文笑道:「休囉唣,你且去衙門相公府上,將事情與相公說之,我等盡力維持此等兇案原狀,等相公來了再行發落便是!」
張曉年當即答道:「正該如此,此事非相公來不能斷!」說罷,急急的下樓,與那董和、吳大牛招呼一聲,竟投那衙門口去了。
蘇文此番有些計較,這事情很顯然頗為複雜,從房中情況來看,兇手定然不是那窯姐兒,定是另有其人。此事,一是自己身份所礙,不便插手,二是這案情複雜,定然不會那麼簡單,如果裹挾進去,自此安生日子便不再有了,不如在案情之初便抽身而去,落得清靜。
蘇文環視一周,便下樓而去,見老鴇已經將那些姐兒都招了過來,便又囑咐董和,上樓將那房中的姐兒看住,不能再生事端。自己與吳大牛站在那樓梯口邊,居高臨下,對着老鴇和窯姐兒門訓斥道:「今日發生血案,在場所有人等,俱不能外出,等候府尹大人裁斷,若是不聽,便立即鎖了拿去衙門!」
然後吩咐老鴇過來,附耳道:「媽媽,這裏人等有所遺漏沒有?」
那老鴇趕緊搖頭道:「不曾遺漏,俱在此地了!」
蘇文冷笑一聲道:「只怕媽媽還忘記了一人罷?」
老鴇輕輕哆嗦一下,眼光躲閃,卻仍嘴上道:「不曾遺漏,不信大人可搜!」
蘇文冷哼一聲,忽然大聲道:「你休要誆我,我且問你,那芙蓉姑娘可在何處?若是說不出來,你便要坐實這殺人奪命之罪!」
老鴇身子抖得厲害,但猶自嘴硬道:「實在是不知,那芙蓉姑娘早已……早已不在此地!」
蘇文冷笑一聲,正待發作,忽聽得後院門處有鶯歌燕語之聲:「這位差大哥不要脅迫媽媽了,是奴家讓她如此的,只因奴家一向不曾拋頭露面,加上身體孱弱了一些,所以沒有來,還望差大哥海涵!」言畢,但見一烏雲環髻,裸着冰雪一般的玉肌雪頸,着月白紗裙,面罩輕紗的女子,款款而來,與那老鴇站在一處,向那老鴇福了一福道:「委屈媽媽了!」
那老鴇趕緊還禮道:「休說此話,休說此話,我們且去樓下,等那府尹大人來為我們做主!」說着,攙着那芙蓉姑娘,徑直走到樓下,撿了一個乾淨的座兒,讓那芙蓉坐了,自己倒站在一邊,俱不再言語。
蘇文點點頭,不再說話,只是拿眼看着那芙蓉,卻見那芙蓉一正拿一雙眼兒看過來,那妙目顧盼,明眸生光,在這六月天裏,竟似融雪一般的讓人清爽,連那吳大牛也暗地的叫了一聲:「好,果然不愧為萬花樓的招牌婊子!」
蘇文混不在意,只是用眼睛冷冷的大量着那芙蓉,想來此女必然是玲瓏心思,七竅脾性,不是個好相與的人物,看那架勢,自己還是不惹為秒,不如等那府尹大人到了再說,今日自己也是來臥花眠柳的,鬧開了也不是甚麼得意事,如是那翠兒姑娘得知,還不知怎樣看自己的人品呢!
當下打定主意,將目光挪開,只是盯着那門口,只待府尹大人到來。正待此時,忽聽得董和在樓上大叫一聲:「蘇兄弟快來,那姐兒死了!」
蘇文一驚,這一事未了,又生一事,不禁暗叫倒霉。那吳大牛也是心中一動,正要上前,卻被蘇文攔下道:「你且在這裏看押此處人等,等候府尹大人到來,我前去看看,想必我和董兄弟能夠應付!」說罷徑往樓上趕去。
那吳大牛絲毫不以為意,聽任蘇文吩咐。這也是因為蘇文能夠識文斷字的緣故。平日裏也是主意最多,能讓自己兄弟等人避禍躲災,也多虧了他,心裏隱隱然將他當成了四人之中的頭兒一般,儘管班頭是那董和,但大多時候,董和也是聽蘇文的多一些。
蘇文趕上樓,搶進房間,卻見那姐兒,雙目圓瞪,仍然是原來那副模樣,蘇文上前用手指在其鼻前一探,已然沒有了呼吸,在在脈搏處輕輕一觸,脈息早無。
「適才我在房間四處查看,以圖看出一些門道來,卻不想什麼也沒有查到,又想詢問一些這姐兒的事情,卻見她已經如此模樣,探其呼吸,卻早已死了。」董和似乎面有慚色,搓手道。
「董兄弟進來之時,是否已然死了?」蘇文盯着那姐兒的脖子,又細細的打量了一番,問道。
董和微微一凝神,思咐道:「不曾,雖是兩眼圓瞪,卻還有些神采,也有些生氣,全然不似這般模樣的!依某所見,想必這姐兒驚恐的緊了,時間一長,便心力衰竭,就此死了,也不足為奇!」
蘇文點頭道:「有理,不過此地還勞董兄弟看顧,我且下樓去看看府尹大人是否到了!」說着便下得樓來,這時候便聽到樓外隱隱有聲,知道便是府尹大人到了,忙招呼了吳大牛,一同到門口恭候。
門口果然進來一個頭戴烏紗帽子,身穿圓領緋色長袍官服,五十許,稀疏鬍鬚官兒,昂步進來,一屁股便坐在了那廳堂正上方,左右所從衙役俱兩旁排好,便如那衙門審案一般。
蘇文暗自好笑,這便是杭州府尹姓陳名喚吉,字子修的。平日裏只知一些經書詩文的腐儒,喜歡坐堂拿架子,卻難得斷幾回好案,辦幾*訟,若是論起那詩文經義,倒是口若懸河。這杭州城也因他而做了幾次詩文大會,妄圖以此博取他那清高好文的名聲。
蘇文與吳大牛、張小年俱上前施禮。那陳府尹慢條斯理,開口道:「便是你等四人發現死者的?此番如此,也算是有功,今日遇上這等案子,便是本府尹為民做主的好時候,你等且詳細的將事發經過說出來,本府尹也好斷案!」
蘇文暗自搖頭,這腐儒真是毫無章法,先不去勘探死者與那兇案現場,就想憑自身三人的口敘斷案,且將這萬花樓當成杭州府衙的公堂,着實好笑!只是自己早打定主意,要置身事外,便於吳大牛、張小年等相識一眼,這才上前,將那事情經過說如此到明白,然後又道是樓上還有一名差人看守現場。
陳府尹點頭,這人說話伶俐,口齒清楚,言語多帶文氣,不是一般公人那般粗俗,倒是個文雅有趣的人,當下捋須微笑,對蘇文印象大好,又聽聞他已着人看守現場,可見心思縝密,是個細心之人,心理計較一番,正要說話,卻見那老鴇上前道:「大人,老身有話要說!」
蘇文眉頭一皺,想要開口,卻忍耐住了,冷眼看那老鴇說出何話來!那老鴇卻對府尹道:「大人,老身的話,卻只能說與大老爺一人聽的,若是他人聽到,定然會壞了大事!」
陳府尹臉色一沉,正待說話,卻見那老鴇道:「若是大人不耐煩聽,這關係大人前程,老身如何敢當堂宣揚?」
陳府尹冷笑一聲道:「那我且聽聽,若是有半個字不動聽,定然掌你二十嘴巴!」
那老鴇也不答話,只是將那嘴附在陳府尹耳邊,一手掩住面容,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陣,聽的那府尹臉色由紅變白,又由白變青,由青而黑。待老鴇說畢,竟似呆了一般,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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