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樓,就看見宿舍前不遠處停了輛上海牌小轎車,被擦拭的油光鋥亮,看上去很有派頭。旁邊等候的一位貌似政府工作人員模樣的青年人,看着何亦安出來,趕忙迎了上來,白淨的面龐稍顯焦急。
「是何亦安吧?」
「嗯,你是?」
「哦,我是何副廳長的司機,我姓張,領導讓我接你去家裏。」
何亦安點點頭,心虛地四周張望了一下,並沒看到何偉國的身影,心裏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呃,他沒來麼?」
司機小張解釋道:「領導都很忙的,再說他來這裏也不方便,嗯,要是沒什麼事我們現在就走吧。」
「那,那好吧!」
何亦安面色有些蒼白,步伐也隨之遲疑起來。
自己沒有選擇何偉國預設的人生路線,既沒考取沿海的大學,也沒有選擇他心目中最具發展潛力的專業,而是一意孤行地按照本意行路,這或許早已在何偉國心裏被劃歸到「忤逆」或是「背叛」的行列了吧。
躲是躲不過去的,更何況何偉國就工作在蘭州,近在咫尺,怎麼都會面對他的雷霆之怒,逃避肯定不是個好辦法。
何亦安忐忑地跟隨上了車,卻沒察覺到張磊和李春國兩個新結識的室友正趴在窗口,透過窗台前的大褲衩饒有興趣地巴望着。
尤其是張磊盯着那輛奢華的小轎車,心生羨慕,撇着嘴道:「看到沒!那是啥車?上海牌小轎車啊,全國也就幾千輛。我都說他是個有門路的,你還不信?幾個能有這待遇開這麼好的車?」
李春國扶了扶眼鏡,也有些驚訝:「是啊,真沒看出來,這個何亦安還是個有背景的人物。」
張磊拍了拍李春國的肩膀,一副闖蕩江湖多年,吃鹽比常人吃米還要多的前輩模樣,煞有介事地諄諄告誡道:「所以這人不可貌相,說不準這何亦安就是個很有心機的,你可不要被表面形象遮蔽了雙眼。回頭啊你多向我請教請教,哥是個明白人。」
「你拉倒吧,我還需要向你請教啊?」
透過比書本還厚三寸的眼鏡片,李春國翻了個白眼仁。自己可不會膚淺地以貌取人,何亦安給予他的感覺也絕非那種扮豬吃老虎,虛偽藏鋒之人。
「我看不像,何亦安挺不錯的,值得相交。外表形象可以掩飾,談吐氣質可做不了假。不信啊,咱可以打賭!」
張磊不屑地撇撇嘴,胸有成竹地道:「打賭就打賭,老規矩,輸了的洗襪子,一個星期!」
李春國眨了眨眼睛,極為淡然地道:「一個星期多沒意思,要整啊,就來個半年起步的。」
「靠,你這麼有把握?」
張磊頓時瞪大了眼睛,賭博不是誰的贏面大就行,這玩意有時候就要憑氣勢,看誰先嚇倒誰。
「那當然,賭不賭?」
張磊大睜兩眼,圍繞着李春國轉了半圈,看着對方淡定自若的神情,胸有成竹立刻變成胸無定數。開玩笑呢,這要是輸了可就得捧着臭襪子過半年,這賭注也太大了些,好漢絕不能吃眼前虧!
「嗯算了吧,看你這麼篤定的樣子,準是想給我挖個坑,糊弄傻小子呢,我可不想淪為你的洗襪奴!」
李春國鄙夷地丟過一個白眼:「切,慫了就直說!」
另一邊,何亦安惶惶地坐在車後,車是不錯,也很舒服,可就是沒心思瀏覽窗外的繁華街景。此刻滿腦子都在猜測着何偉國這個時候接他回去的目的,良久,他才抬起頭來詢問道。
「張師傅,我爸在蘭州有房子?」
小張把着方向盤,微微回首道:「哦,咱們衛生廳有自己的公寓房,就是老舊了些,領導幹部都暫時住那裏。新房還沒蓋好,不過也不用等多久了,回頭啊你們就可以搬進新家了。」
何亦安低眉思量着:「哦,那我爸沒說什麼吧?」
小張微微搖頭苦笑道:「還說呢,何副廳長可是跟我發了不小的火啊,他這會情緒可不太好。」
「啊!」
何亦安頓時緊張了起來,身體向前湊了湊:「他咋了?」
「還說呢!他一早就安排我去車站接你,可我在門口舉着牌子等得人都散光了,也沒見到你人影,來之前你們之間沒通好氣啊!」小張語氣中也透出一絲的怨氣。
何亦安歉然地縮回身體,臉色有些尷尬:「哦,對不起啊,我沒留神什麼牌子,我直接從車站就去了學校。」
「還好我留了個心眼,去了學校登記處查到你的名字,要不然回去都不知道怎麼給領導交待呢!」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小張笑了笑,平和地說道:「沒事沒事,回頭何副廳長不批評我工作不到位就成了。哦,到了!這就是何副廳長住的地方。2樓202,我帶你上去。」
「哦,謝謝。」
下了車,何亦安抬眼望去,這是一座二層小樓的建築,尚存些民國時期的建築風格,在一排櫻花樹的掩映下,顯得有些古樸。
可周邊的環境卻很是一般,不少地方堆放着碎磚爛瓦,看來還真是拿來暫時居住的場所。時值冬季,樹木也只剩下光禿禿的枝丫,周圍的草地也是一片的枯黃,那幾座帶點古色的建築越發顯得有些淒冷。
就要臨近門口了,何亦安突然感覺腿肚子有些發軟,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這是怎麼了?不就回家麼?不就見見自己的父親麼,怎麼感覺比見個國家領導人都緊張呢?他忐忑地抬頭看了看眼前的建築,一點回家的激情也沒有。
小張倒是沒察覺到此刻何亦安神色的不對,施施然地領着他上了二樓,輕輕地敲了敲門。不一會何偉國穿着一件寬大厚重的連體睡衣打開了門,臉上掛着比外面寒風更冷三分的不悅。
「來了?」何偉國瞪了瞪縮在小張身後的那道身影。
何亦安苦着臉微微點點頭,小張趕忙上前解釋道:「何副廳長,亦安是我從大學宿舍接回來的,還好找到了。何副廳長,您還有什麼其他的事要交代的嗎?」
何偉國冷冷地點點頭:「行了,你先回去吧。亦安,你進來吧!」
何亦安趕忙點頭答應,等着小張下了樓,才侷促地看了一眼何偉國,拘謹地踏進了家門。前行的何偉國根本就沒理睬何亦安,堵氣地一屁股獨自坐進了沙發上,然後就是悶聲不吭。
屋子裏燒着暖氣,暖烘烘的,燥熱之餘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何偉國一口氣已經憋了很久,本想見了兒子的面就指着鼻子一通責罵。可眼看着何亦安如今可憐兮兮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副束手束腳的模樣,想發的火也只能稍作抑制。
「坐吧,這以後也是你的家,不過也是暫時的,回頭新房下來還是要搬的。」
何亦安抿了抿嘴,正襟危坐在了何偉國的旁邊,輕輕頷首道:「我知道,剛才張師傅說了一嘴。」
何偉國緊蹙着眉梢,盯着何亦安,儘可能用平和的語氣說道:「你也別怪爸爸不高興,不都給你媽說得好好的嘛,來了蘭州我派人直接把你接到家,報到的事情沒那麼急,回頭我可以再送你過去的。」
何亦安摩挲着手指,謙然解釋道:「哦,我想着先去報到,也不知道學校是個什麼具體要求,我打算報到完了再和您聯繫的。」
何偉國冷着一張臉:「還好小張這人辦事算是妥帖,直接找到學校去了。你對蘭州又不熟悉,萬一迷個路什麼的,這不是讓我的擔心嘛。」
「爸,這些我自個都能行的,不用擔心。」何亦安惶惶地瞄了何偉國一眼。
看着兒子唯唯諾諾的模樣,何偉國心頭一軟,悻悻道:「這老話說的好,兒行千里母擔憂。你從來就沒離開過團場那個芝麻大的地方,到了大城市,初來乍到的,萬一有什麼閃失,到哪找後悔藥去。」
何亦安心裏也是一暖,懇切地點點頭:「哦,我會小心點的。」
孩子的謙恭知禮映入眼帘,何偉國欣慰之餘也有些鬱悶。現在都已經木已成舟米已成炊了,雖然兒子沒有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但也沒到山窮水盡、覆水難收的地步。
等大學畢了業,還是可以及時地「撥亂反正」,讓他的腳步回歸到自己認為的正途上來。
目前最緊要的還是讓兒子能「幡然醒悟」,避免一錯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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