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字巷,程家。
從酒廠離職的下來,程江海突然有點茫然了。
離職離得很乾脆,大抵是出自於炙熱情感下的無畏舉動,雖然有着『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的膽氣,亦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豪邁。
可真正要靜下心來琢磨,才發現說與做完全是兩碼事,通向羅馬的大道有千萬條,似乎哪一條都不是給自己準備的。
有點抓瞎,非常的抓瞎!
後悔麼?當然不會!
可又怎麼辦呢?
一下子把自己變成下崗職工,面對突然迷茫的去路,心慌意亂是不可避免的。肚子裏沒有三兩油,光靠自己想辦法,估計想破腦袋都沒招。
程江海沒啥學問,但腦瓜子還是靈光的,不懂就問算是他的一個優點。
到了茫然無措的地步,當然是尋個好導師去不恥下問,指明個方向才能有的放矢不是?
現如今這樣的好導師除了哥哥程江河以外,程江海也想不出其他人了。
畢竟程江河那腦子才叫好使,從學以致用、知行合一這方面來說,全家的腦子加起來都沒有他一個人的夠用。
再說了,自己的親哥,能給你指個死胡同?
焦急之下,程江海馬不停蹄地來到了程江河新分配住房。
幾年的努力奮鬥,程江河在甘泉教育領域可以說是幹得有聲有色,優秀班主任、在崗特級教師、省市學科帶頭
一連串的桂冠花落其家,漸漸地都有些走上領導崗位的端倪顯現了出來。
學校對這樣的老師當然也是格外的關注,這可是學校的資本和品牌,得栓心留人啊,分配住房必須將其排在前列。於是乎,程江河現在也住上了兩室一廳「豪宅」。
這其實對於程江河而言不算什麼,最讓他得意還是在年初,徐冬梅竟然有了身孕!
程家第三代的種子發芽,可把他樂得沒邊,這一胎如果是個男娃,那曾經令程江河哭笑不得的「長房長孫」的頭銜才算是真正名至所歸了。
客廳里,程家倆兄弟坐在沙發上,徐冬梅挺着個大肚子笑盈盈地在邊上陪同着。
自從程江海結婚後,哥倆間的矛盾才真正得以緩和,甚至和諧融洽了不少。
這也難怪,只要彼此邁過了心裏的那道天塹,兄弟始終是兄弟,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說到根上,程江河對程江海的關愛重視或許並不比程江水少。
看着寬敞明亮的客廳,程江海充滿了羨慕,這可比酒字巷的祖屋高檔太多了。人家的廁所都安進了屋子裏,來個大的都不用蹲,那個叫什麼馬桶的玩意看着就舒坦。
程江海喜滋滋地道:「哥,嫂子,你們分配的這房子可真太漂亮了,呃,這種房叫什麼來着?」
「經濟適用房!」
徐冬梅抿着嘴笑道:「也是今年國家剛推出的新政策,可巧被你哥給趕上了。江河都去給爸說了好幾次了,讓他搬過來住,可他就是不肯。現在爸都被曉琪照顧習慣了,一刻都離不開她。說實話,我這個媳婦當的,連曉琪半個指頭都不如。」
程江海憨憨地笑着,毫不在意地道:「嫂子,你也別誇她了,你現在不是懷上了嘛,哪有那個精力照顧爸,你們就放心讓曉琪照顧着吧!」
邊上的程江河點點頭,很是認可地道:「這個曉琪啊,還真是很不錯的媳婦。」
「呵呵!」
徐冬梅嬌笑一聲,帶着一絲戲謔道:「你啊,當時還反對江海和曉琪呢,現在知道人家的好了吧?」
「你怎麼又提這個茬!」
程江河面色一僵,訕訕地給自己找了個台階道:「當初我不是不了解嗎?真是的!」
對於那些不愉快的往事,性格直爽的程江海早就拋之腦後,揮了揮手道:「哎呀,都過去的事了。哥,你和嫂子都是有福之人,你看看,新房子有了,嫂子又懷上了,這算的上是雙喜臨門了!」
徐冬梅眨了眨眼,笑盈盈地道:「還有一喜呢?你哥馬上就要升任教研室的主任啦,這可是三喜臨門哦。」
程江海眼睛一亮,興奮地說道:「太好了,哥,這事你咋不說呢?」
程江河抿了抿嘴,明朗的臉頰一片淡然:「這有什麼好說的,干好本職工作就行了,亂炫耀什麼。」
「呵呵,我哥就是這大氣。」
程江海翹了翹大拇指,很是服氣,隨即轉頭問道:「嫂子,查過沒有,男的女的?」
徐冬梅憐愛地摸了摸隆起的小腹,母親的光輝蕩漾在臉頰,笑容平和地道:「嗨,人家醫生才不會告訴你是男是女呢。再說了,我和你哥也不在乎這個。等着年底生下來,是男是女都算是個驚喜啊。」
程江海砸吧砸吧嘴,暢然地道:「我倒是希望這一胎是個男孩,這樣啊可真就算的上是我們程家的長房長孫了。」
「呵呵,可不是嘛!」徐冬梅一陣嬌笑。
耐心等着程江海一通東拉西扯地聊完,對這個弟弟知之甚深的程江河翻了翻白眼,直截了當地道:「好了,你大清早的跑過來,不會就為了東誇誇西誇誇吧?」
程江海搓了搓手,硬着嘴巴乾笑道:「呵呵,也沒啥事,聊聊天嘛!」
程江河盯着他看了稍許,然後身體往後悠然地一躺,翹起二郎腿來,擺出一副『你不說拉倒』的模樣,戲謔地道:「那行吧,你就憋着吧,反正我不急。」
「啊!」
程江河是不急,程江海可是急得火燒眉毛呢,看來自己那點小九九在哥哥面前,還真是有點麻繩穿豆腐提不起來。
剛才一通的閒扯,好幾次想開口都咽了回去。這當兒下,程江海也不裝了,趕緊開口道:「哥,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程江河重新坐正身子,瞪了一眼道:「有屁趕緊給我放!」
「江河,說什麼呢?」
邊上徐冬梅一臉黑線,蹙眉埋怨着。作為老師的程江河其實很少口出污言,也就是對這個又愛又氣的老么,忍不住心痒痒就想噴上兩句。
打是親罵是愛麼!
程江海一點沒在意,撓了撓頭,面帶急色地道:「哥,我這不是下崗了嘛,現在也不知道該咋辦呢。我尋思着你是見過世面,想來聽聽你的意見。呵呵,你幫忙指個道唄」
「呵!」
程江河翻了翻白眼,端起架子來奚落道:「你程江海一向是獨行其是、我行我素,現在知道來聽你哥的啦?」
程江海一臉苦相,耷拉着頭,心虛地瞅了兩眼道:「哥,我啥時候不聽你了啊!」
「哼,自個做的自個知道!」程江河瞪了瞪眼。
徐冬梅看着哥倆鬥嘴,有點哭笑不得,趕緊打着圓場道:「好了好了,你也別拿喬了,趕緊給江海好好說說吧。」
程江河不甘心地又瞪了程江海一眼,也沒有說話,站起身來徑直去了裏屋。
程江海一陣雲裏霧裏的搞不清狀況,納悶地道:「嫂子,我哥他這是」
心知肚明的徐冬梅嬌笑道:「呵呵,等你哥自個給你說吧!」
不一會程江河從裏屋裏拿出一份資料來,臉龐透露着幾分嚴肅和莊重,眼神灼灼地看着程江海,說道:「其實你一下崗,我就開始琢磨這事了,姐要辭職自己開診所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嗯,我知道啊!」
「給,這是我搜集的國家對下崗職工再就業的一些扶持政策。」
程江河將手裏的資料遞給了程江海,耐心地解釋道:「從我對這些政策的分析判斷來看,現在國家鼓勵發展第三產業,這對你來說不失為一個契機。這些東西你拿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挑戰和機遇並存,關鍵是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捧着厚厚的資料,程江海呆滯了稍許,抬起頭來遲疑地道:「哥,你的意思是讓我像姐那樣,開店做生意?」
程江河眉毛一揚:「怎麼,不敢啊?」
「這有什麼不敢的,咱程家的人就沒怕過啥!」程江海胸膛往前一挺,很是雄赳赳的豪壯。
「哼,算你還有點膽魄!」
程江河翻了翻眼皮,稍作停頓,語重心長地道:「江海,能抓得住這稍瞬即逝的關鍵期,就看你自己的了。我只是個教書匠,也只能給你把握把握局勢政策,這上面也給了你列出來一些商業線索,具體做不做、怎麼做,可要你自個開動腦筋了!」
被哥哥這番點撥與鼓勵,似乎有點撥雲見日的效果,程江海眼前頓覺明朗了許多,昂起頭來信心十足地道:「哥,我都讓你說得有點熱血沸騰了,你放心,開動腦筋這可是我的長項啊,呵呵!」
「你啊,總是這麼混不吝。」
看着弟弟有點信口開河,程江河雙眸沉了下來,黑着臉鄭重其事地告誡道:「我警告你啊,走出去可就是大千世界,別迷失了自己。從商也要保持自尊自重的心態,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任何違法亂紀的事情絕對不能沾染,可千萬不能被金錢迷住了心,懂嗎?」
莫怨自己窮,窮要窮得乾淨。
莫羨他人富,富要富得清高。
哥哥話中的意思很明確,做人做事啥時候都要圖個心安,程江海懇切地點點頭道:「哥,你放心吧,我絕對不會做丟咱家臉的事!」
「這就好!」
程江河盯着程江海看了稍許,直到能確定了,才轉頭衝着徐東梅道:「冬梅啊,把東西給我吧!」
徐冬梅點點頭,轉身從柜子裏拿出一疊鈔票,程江河接過來順手遞給了程江海。
「哥,你這是?」程江海頓時大驚失色,惶惶地站了起來。
程江河瞪了瞪眼,示意程江海坐下來,語氣平和地道:「做生意不要本錢啊?家裏就你一個人掙錢,又得照顧爸,我估計也沒攢下多少!我和你嫂子也才買了房,手頭也沒多少,這些也是你嫂子四處籌措的,分給姐了一部分,這些你拿去先撐着。」
能說什麼呢?
兄弟間最真摯的感情,雖說不是金錢能衡量的,可有時候也是能用金錢衡量的。
那樣的狀況下,他有一分,不會只是給予你一毫,而是只要你有需要,便會毫無顧慮的傾盡所有。能做到這點的,除了聖人,恐怕只有與你血脈相連的親人。
我的就是你的!
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相當的不簡單。
這個世界,為了一點私利而枉顧親情,大打出手、恩斷情絕的還少麼?
此刻的程江海心酸得不行,淚水打着轉兒,哽咽地道:「哥,嫂子,我」
徐冬梅心頭一暖,輕聲道:「你就拿着吧,我和你哥也只能幫你這些了。」
「謝謝哥,謝謝嫂子」
「你是我弟弟,謝個屁啊!」
程江河又一通臭罵,其實心頭也是一陣暖暖的感懷,表面上裝作一片平靜,瞪着眼睛戲謔地道:「這些就算是我和你嫂子借你的,哼,你別想着不還啊」
「還,我肯定還,肯定還呵呵」心情跌宕的程江海先哭後笑,不能自已。
不得不說,有了程江河的提點,迷茫的眼前突然展開一個新世界,雖然還有點模糊與未知,卻在條條通往羅馬的道路上指明了一個切實可行的方向。
不得不說,知識改變命運這句話還真是正確的沒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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