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乾元宮流出的通天渠將和善坊一分為二,坊內橋樑繁密,兩側堤岸,綠黃兩色的柳樹對聳。
東岸多筆墨齋和書畫鋪,潔淨優雅,格調高古,是玉京城中最雅的地兒;而西岸則多食鋪、酒肆和勾欄,極具人間煙火味兒,有人說西岸是玉京城最俗的地兒。
東、西兩岸,一雅,一俗,形成了鮮明對比。
不過東岸再怎麼雅,終究也難免沾上了銅臭味,倒賣的投機商人齊聚於此,揣奸把滑,明爭暗鬥。
東岸的「雅」,倒不如西岸的「俗」,來得真實。
此時,西岸的苟記羊肉店內,老堂倌手臂上四平八穩地端着四碗羊肉湯,皆是粗瓷大碗。
他篤地一聲放上櫸木桌面,聲音很響亮,湯水卻沒半點灑出來,震得湯上的紅油和碗中厚薄勻稱的十數片羊肉兒齊齊一顫,引得食客們鬨堂叫好。
老堂倌的這一手絕活,可謂是技藝之高超,正因如此,才吸引來了無數的食客,皆膾炙人口。
苟記羊肉店前,有一座通幽橋,橫跨通天渠十五丈。
尋幽,乃是當下十大雅事之一。
此橋名「通幽」,不言而喻!
過了橋,往右走一百五十餘步,便是東岸最有名的問心齋。
《道藏》中有云:「聽止於耳,心止於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
也有詩曰:「苦熱誠知處處皆,何當危坐學心齋。」
然而,「問心齋」非此「心齋」也!
問心齋是一家筆墨書畫古玩俱雜的綜合性店鋪,以『極奢』聞名。
當然,最名貴者還得數裏面的「靑蚨古錢」,僅一枚便價值上萬兩銀子。
傳聞此古錢乃是仙界之物,仙界崩塌後,此錢落入凡塵,若是集齊九九八十一枚,可有一定的概率得到一門傳說中的仙人術法。
然而,往往買了古錢回家的,若是擱置不加看顧,方到入夜便會不翼而飛。也有客人上門質問,問心齋主人便說:「靑蚨有靈,仙緣不可強求,青蚨飛走,乃是仙緣未到。」
是否真的有靈,外人不得而知!
距離問心齋又一百五十步,便是通靈巷,巷中有間娘娘祠,頗為靈驗,香火不絕。
大乾道佛盛行,坊間百姓對各方神靈很是尊敬,這間娘娘祠規模不大,建制卻不低。
九脊歇山頂下雲墩雀替,神台建在北牆處,兩道紅綢降下,襯出三尊娘娘的彩塑。
商慶三人來到娘娘祠前,秦時鉞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成親三載有餘,如今卻尚無子嗣,母親多次規勸他納小,但他與妻子伉儷情深,並不願傷了妻子的心。
聽聞這間娘娘祠求子靈驗,不妨暫且先求個願。
三人進了祠,香客不少,祠里供奉着三霄娘娘,分別是雲霄娘娘、碧霄娘娘和瓊霄娘娘。
雲霄娘娘的法相身穿黃白彩衣,手持混元金斗。
碧霄娘娘身穿碧綠仙衣,手持玉如意。
瓊霄娘娘身穿紅色仙衣,手持雙龍金蛟剪,面容俊俏慈悲。
祠里的靈祝是位身穿交領綢緞藍衫的矮小老嫗,在祠里擺了張平案,售賣香燭祭品。
大乾境內,但凡有供奉神靈的廟祠,就存在打理俗務的靈祝。靈祝們雖無實權,卻有道行高低、大小之分。按娘娘祠的香火來看,這位老嫗倒是可以與八品官等同。
商慶在娘娘祠東看看西看看,秦時鉞則走到老嫗的案前,老嫗開口道:「黃檀香十五文三根,白檀香二十四文,青龍檀香四十五文。燭二十文一對。」
桌案的右側,累着一溜兒紅字竹牌和硃砂勾勒的黃符紙,老嫗繼續說道:「辟邪祟符十五文,求姻緣符二十文,求子符三十五文,求財符八十八文,求仕途符一兩二錢銀......」
秦時鉞掏出一枚銀幣放在案桌上,老嫗做靈祝二十多年,察言觀色端是一絕,只見她笑盈盈地遞給秦時鉞三根青龍檀香、一對燭兒、一張求子符並一塊紅字竹牌,「將竹牌放於枕下四十九日。」
秦時鉞點了香,燃了燭,燒了符,誠心拜了三下。
商慶站在案前,沒有敬香求符的意思,拿出一張畫像,在老嫗眼前打開:「老夫人可見過此人?」
老嫗疑惑地思索了一會,才搖頭道:「不曾見過!」
商慶掏出幾枚銅板,疊放在她面前,情緒低落道:「這是我家娘子,與我鬧彆扭,離家出走了,我已尋她多日......」
東方晞聞言把頭一撇。
老嫗再次打量畫像中人片刻,開口道:「公子不妨求一紙通靈符,問問三位娘娘。」
這座娘娘祠規格不大,一般有香客上門,求子的居多,符紙也不過是「辟邪」、「求財」之類的,商慶倒是第一次聽說還能通靈。
「那就求一道通靈符吧。」商慶說道。
老嫗仔細打量商慶,見這後生一身黑衣,披着素色披風,模樣堅毅俊朗,身上隱隱有靈氣波動,於是欣然道:「通靈符需以五炷百年青龍檀香為引,共計六百六十兩銀。」
商慶聽了直咋舌,他轉頭看向秦時鉞,只見對方徑直從懷中掏出一張大額寶鈔,商慶也是毫不吝嗇地給他豎起了大拇指。
老嫗親自將商慶帶至彩塑前,待他燃了香,才開口囑咐道:「公子,請滴一滴指尖血於符上,靜守心神,自會得見三位娘娘。」
商慶照做,符紙燃起青煙。
隨着青煙裊裊升起,祠內的空間似乎也開始旋轉,糅合,化作一團混沌。
秦時鉞和東方晞頓時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混沌中,有空曠的聲音響起:「來者何人?報上姓名。」
商慶立於混沌中,驀然睜眼,只看見一片開闊的海面上有一座島嶼,遠遠看去,薄霧靉靆,水汽氤氳。
他邁動腳步,似乎可以踏風而行。
上了島,挺身觀看,只見千株萬柏,萬節修篁,帶雨半空青冉冉,含煙一壑色蒼蒼。台階千節,盡頭有一竹屋,屋前有一小院,院外奇華布錦,橋邊瑤草噴香。端的是一處神仙福地。
商慶開口道:「大乾捉妖司商慶,求見三位娘娘。」
竹屋的院門吱嘎打開,映入眼帘的是三位女子,一位身穿黃白彩衣,一位身穿碧綠仙衣,一位身穿紅色仙衣,面容相似,皆俊俏慈悲。
彩衣女子道:「你是何人?」
商慶沒有直視,微微斂起雙眸,叉手道:「晚輩商慶,特來此地,尋一人蹤跡。」
彩衣女子道:「你且進來細細說來。」
說完揮了揮衣袍,商慶腳下被一股溫和的氣流托起,緩緩飄然進入小院。
商慶強行壓住體內的氣息紊亂,收緊心神,拿出懷中的畫,遞給彩衣女子:「她是我的娘子,已尋她多日了,若是三位娘娘見過她,還請不吝告知。」
彩衣女子將畫遞給綠衣女子和紅衣女子,問道:「你是如何來到此地的?」
商慶據實相告。
彩衣女子臉上露出愉悅的笑意,勾起雙指,一把竹椅落在商慶身旁,彩衣女子說道:「小公子請坐!」
隨後雙指再一勾,一旁竹案上的茶盞飄起,停在商慶身前。
彩衣女子和顏悅色:「小公子喝茶。」
商慶端起茶杯,沒有要喝的意思。
綠色女子說道:「雲霄,此人有幾分眼熟!」
紅衣女子也開口道:「兩日前似乎見過。」
商慶一喜,急忙問道:「紅衣娘娘,可否告訴晚輩,她去了何處。」
紅衣女子似笑非笑:「你說她是你的娘子?如何證明。」
商慶眼神微微躲閃,用茶蓋磕着杯沿,準備喝口茶壓壓驚,彩衣女子見狀,眼中爆射出兩道精光。
「唉......紅衣娘娘有所不知,晚輩與娘子成親已有三年,卻一直沒有子嗣,家慈催促我納妾,我不肯,不曾想我與家慈的談話被我娘子聽了去,她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了。三位娘娘,晚輩如今心急如焚,憂心成疾,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商慶停頓了片刻,淚眼朦朧,突然低聲泣道:
「三位娘娘若是真的看見過我娘子,還請告訴晚輩,晚輩不勝感激,若將娘子尋回,日日前來祠里敬香叩謝。」
一滴淚珠滑落在了茶杯內,商慶合上茶蓋,將茶盞捧在手心。
紅衣女子動容,沉吟片刻後說道:「她似乎進了隔壁的包子鋪。」
商慶起身,將茶盞放在竹案上,轉身叉手躬腰,拜謝道:「多謝紅衣娘娘相告,晚輩思妻心切,這就告辭。」
彩衣女子出聲道:「小公子既然來了,喝杯茶再走吧!」
她雙指又一勾,茶盞懸空停在商慶面前,商慶端起茶杯,飲下一口。
俄頃,他只覺一陣天旋地轉,身形踉踉蹌蹌,抬頭望去,眼前薄霧繚繞,三位女子的身形若隱若現。
娘娘祠內,老嫗負手而立,冷漠地看着眼前歪倒在地的三人,在秦時鉞身上一番摸索,掏出一疊寶鈔,隨後朝娘娘塑像後喊了一聲:「邢屠夫,出來吧!」
一位滿臉橫肉的大漢走了出來,掃了眼地上的三人,笑道:「花婆婆,你現在是膽子越來越大了,連官家的人都敢下手。」
老嫗對三霄娘娘的塑像拜了拜,說道:「邢屠夫,處理乾淨些,若是給王爺惹下麻煩,仔細你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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