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在坑窪不平的山上跑了幾個小時,江拾月一個大人都吃不消,何況是只有三歲的陽陽?
就算所有的人罵她自私,她也得讓孩子休息一會兒。
等陽陽睡着,江拾月才脫下自己的鞋襪。
江拾月這具身體一直也是個養尊處優的主,沒受過什麼苦,這兩天折騰慘了。
她把鞋襪放在一邊,搬起右腳放在左邊膝蓋上往腳心裏看。
這兩天走了太多路,她腳上不光有水泡還有血泡。
四下無人,江拾月也不用立獨立女姓的人設望着慘不忍睹的腳心無聲地齜牙咧嘴。
火柴和蠟燭剛剛用完被江拾月隨手放在了床邊,這會兒坐在板凳上伸手還有點夠不到。
江拾月剛想起身去拿,一隻大手橫伸過來,先她一步拿走火柴,同時頭頂響起一道清冽的男聲:「我來吧?!」
救援休息用的帳篷有點像臨時的宿舍,擺着幾張簡易的上下鋪床,不分男女,誰累了誰回來眯一會兒,醒了接着走。
所有的人都在拼命爭分奪秒救人,但人畢竟不是機器,需要休息。
陳山河就睡在陽陽對面的床上,睜開眼恰好看見江拾月疼得齜牙咧嘴。心莫名像被人捏了一把,軟中帶疼,瞬間清醒過來,翻身下床。
江拾月轉頭。
陳山河拿着火柴蹲在她面前,盯着她的腳心,眉心蹙起,「知道讓孩子休息,自己還逞能!」
江拾月莫名有點委屈,嘟着嘴胡謅,「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前半生錯事做太多,我想為自己積善行德。」
陳山河失笑,「你才多大還前半生?」
說話間他動作麻利的點上蠟燭,仔細烤了烤針尖,又細心地擦拭試溫。
「年紀小不代表閱歷淺,沒準我比你多活一輩子呢!」江拾月半真半假道。
陳山河明顯不信她,但也沒再說什麼,像剛才江拾月對陽陽那樣,小心地一一挑破江拾月腳心的泡,把裏面的液體擠出來。
江拾月本來閉着眼,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過了會兒沒感覺到疼,只覺得腳心被陳山河掌心的厚繭磨過有些癢,想往回縮腳。
「別動!」陳山河輕聲制止,手稍用力,握着她的腳裸。
江拾月忍不住睜開眼。
恰好望進陳山河憐惜的目光中。
江拾月一怔,眨眼,以為自己看錯。
陳山河沒給她第二次機會,重新低下頭,輕聲道:「讓你受委屈了。」
江拾月心裏剛才因為他沒憐香惜玉的輕斥生出的那絲不滿迅速散去。
這才是陳山河,世界萬般喜怒哀樂,都喜歡藏在心底的男人。
一句「委屈」已經是他能表達出來最大的關切。
而真正的憐惜藏在他溫柔的動作中。
他挑泡的動作很快,握着她腳的手很穩,擠出液體的手很輕,上藥的時候更是怕弄疼她一樣,會忍不住在她腳心輕輕吹氣。
動作輕柔地像她是他掌心的寶。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
偌大的帳篷里,一種說不明道不白的感覺在兩個人之間縈繞。
明明很日常的一幕,江拾月知道,陳山河清楚,有什麼在這一刻變得不一樣。
**
小孩子大約恢復地比大人快。
就像上輩子有個家喻戶曉的廣告說的那樣,充電五分鐘,活力兩個小時。
陽陽也就睡了一個來小時,就爬了起來。
江拾月重新給他穿好鞋襪,皺眉問他:「還疼嗎?」
陽陽搖頭,目光落在隔着過道的空床上。
江拾月解釋,「你爸爸去救人了。」
陽陽收回目光。
兩個小時,是救援的人在帳篷里停留的最長時長。
沒有規定,是大家自覺。
江拾月背着陽陽找到老中醫,讓他組織人去附近的山上採藥。
他們這裏不盛產草藥,野生的草藥數量有限,且都是些尋常藥材,只能靠種類取勝。
老中醫叫了幾個熟悉附近山路的人跟着江拾月和陽陽一起。
其中就有說背陽陽那個男醫生。
江拾月沒讓他去,「你的職責是留在這裏救死扶傷。你背孩子上山是浪費資源。再說,我家孩子認生,不喜歡讓陌生人背。」
青年醫生:「」
謝謝兩個字在嘴邊繞了兩圈才說出口。
望着江拾月的背影,半晌搖頭。
這姑娘可真記仇。
好好的話非得刺着說。
無非就因為他之前幫了同事一句「沒有惡意」。
**
真上山了,陽陽反而不肯讓江拾月背。
江拾月皺眉。
陽陽低頭說了三個字。
「麻麻累。」
江拾月頓時心裏一暖,說不出話。
好在找藥草本來就不需要速度。
一群人翻了一座又一座山。
陽陽始終一聲沒吭,也沒掉隊,牽着江拾月的手,走在隊伍前方。
等太陽下山,視線受阻,大家下山時,幾乎每個人都背了不少藥草。
江拾月自己留了一小把消炎止痛的藥草,剩下的都交給了老中醫去分配救人。
這麼熱的天,傷口一旦處理不及時,特別容易感染。
所以哪怕心疼到不行,也沒多勸陽陽回來休息。
能救一個是一個。
她把陽陽抱到床上,心疼地在他臉上摸了摸,「今天我們陽陽真棒!你辛苦了,現在好好休息吧。」
附近的山都被他們搜羅了一遍,陽陽是最大的功臣。
明天,外面的救援隊應該就能進來,物資藥品也許就沒現在這麼緊缺。
江拾月和之前一樣,給陽陽挑破了腳底的血泡,給他敷上止痛的藥,把書給他,出去給他找吃的。
救援處支了一口大鍋,鍋里有粥,旁邊放着幾個大大的簸箕。簸箕里有雜糧窩頭。
江拾月排隊打了一碗粥領了一個窩頭回帳篷跟陽陽分食。
坦白說,吃慣白面饅頭以後,再吃這種窩頭實在覺得難以下咽,但人餓到極致後也不會挑食。
娘倆剛開始吃飯,陳山河掀開門帘進來。
他手裏拿着一個白面饅頭,另外一隻手裏是油紙包。
江拾月聞見了肉香。
陳山河把白面饅頭遞給江拾月,又把油紙打開放在凳子上推到床前。
上面是半隻燒雞。
「哪來的?」江拾月納悶。
「戰友給的。」陳山河一語帶過。
江拾月挑眉。
陳山河拿過江拾月手中的碗和剩餘的大半個窩頭。
「欸!」江拾月下意識伸手出攔。
陳山河吃的是她咬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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