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雲城中有山,山上有墓,名為南山墓。
一人高的墓碑上,無名無姓無生平,銘刻的只是一句流傳千古的祝壽詞。
願奉南山壽,千秋長若斯。
那字跡走筆龍蛇,銀鈎鐵畫,可見瀟灑。
事實上,不少人猜測,這句話其實當年出自南山道人,而能在時間長河中窺探真相的人,少之又少。
師徒三人來時,人已經很多,能見到涇渭分明的站位。
掃了一眼,除開陸韻這個走後門的外,正道修士和魔修雙方人數一致。
只是想到那魅魔的話,陸韻多看了幾眼九大宗門的那些人,當初在藏劍宗選拔出來熟面孔都在。
「陸師妹。」
來着神醫谷的白萱揮手和陸韻打招呼,聖地的裴歌黎瞥了陸韻一眼,就皺眉移開視線,無想處的姚懷緊緊盯着陸韻,那眼裏是狂熱的戰意。
比起這些小輩的情緒外漏,帶隊的幾位長老都是老狐狸,表面笑盈盈的,暗地裏一直在互相挖坑。
「安全的。」
紀紅溪湊到陸韻邊上說着,那些弟子都沒有被替換,很顯然萬歲樓的計劃沒能成功。
也對,且不說那些長老,能站在這裏的弟子,哪一個不是佼佼者,哪有那麼容易被代替的。
比起這邊的笑語晏晏,魔道五宗的那些人,身為同類,卻彼此敵視,偶爾對上的眼神都是火光四濺。
眼看氣勢愈發劍拔弩張,那來自上古洪荒的浩然鐘聲在眾人頭頂響起,天空雲浪席捲千萬里,聲勢不可擋。
千秋鍾現身,比起無間鎮,此刻的千秋鍾才是真正的本體,那是遮天蔽日的巨大,將一個倒扣的碗,將所有人都籠罩在千秋鐘的陰影中。
「喲,諸位都來了啊。」有一少女出現,立足在那墓碑之上,無半點敬畏之心。
之前動靜鬧得不小引起整個華雲城的注意,可這裏被下了禁制,只有他們能夠進來。
忽然出現的阿梨讓人警惕,還是之前陸韻熟悉的那身打扮,繁複的衣裙是淺淺的桃粉色,在阿梨身上像是盛開的桃花。
長長的麻花辮垂落胸前,那一根紅色的髮帶穿梭其中,帶來的艷麗之感讓人難以忽略。
她眉眼彎彎,笑的燦爛,臉上的酒窩甜美動人,看起來像是不諳世事的少女。
可她的聲音是冷酷無情的。
「諸位,黃粱一夢,萬般皆有,萬般皆無,其中兇險,想來不用我贅述。」
一場來自上古南山道人的夢,風險如何,眾人自知。
阿梨目光划過所有人,最終定格在陸韻的身上,對其隱晦的眨眨眼睛。
可在場的都不是瞎子,所有人都捕捉到阿梨對陸韻的另眼相看,陸韻回了一個大大方方的笑容。
「順便提醒一句,夢裏會死人的,若是諸位在夢裏死了,那可就真的死了。」
一場夢會死人,這個說法是第一次聽說,有人狠厲看向阿梨,那語氣格外沙啞。
「教主為何之前不說?」
開口的是凶魔殿的長老,一身黑衣包裹,除開臉,其餘地方都裹得密不透風,像是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他用那雙冒着幽光的眼睛望着阿梨,問出所有人的心聲。
「為何要說?」
阿梨是狂妄的,嗤笑一聲,身影一閃,就出現在對方的面前。
阿梨的手掌掐着對方的脖子,那速度之快,讓很多人臉色驚變,他們根本沒看出阿梨是怎麼出手的。
作為空蟬教的教主,想要捏死一個長老,看起來跟捏死一隻螻蟻一樣簡單。
而這會命運被拿捏在手裏的凶魔殿長老,臉上表情很難看,那股子的凶厲維持不住,軟了臉色,像是認慫。
他的身後,凶魔殿那位弟子着急看着長老,想要動手又不敢動手的模樣。
「嘖。」阿梨見着這位弟子,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音:「蠢貨!」
正道那邊一個都沒被替代,反倒是自己人這邊中招了,不是蠢貨是什麼。
不過阿梨並不準備提醒,接下來如何,是他們自己選擇的命運不是嗎。
「諸位,要是沒什麼別的事情的話,請吧。」
阿梨鼓掌,頭頂上千秋鐘被敲響,無形的波浪衝擊人的神志,不少人用力抵抗。
站在雲天身後的陸韻並未被波及,她看到前方出現一個如同漩渦般的入口。
那是夢幻的紫色,神秘而危險,像是在預兆着什麼。
入口開啟了。
一個最靠近入口的人直接被吸進去,半點聲音也無,這突發情況讓人小心起來。
阿梨依舊站在墓碑上,睥睨的目光冷漠而高傲,如掌握生殺的皇者般,令人敬畏臣服。
在眾人考慮要不要進去時,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從那漩渦中出現,牽扯所有人往那裏去。
步伐一步步偏移,陸韻忽然抓住紀紅溪的胳膊,撩起對方袖子,在紀紅溪錯愕的眼神中,陸韻猛地看向阿梨。
沒有!
紀紅溪的身上沒有千秋鐘的印記,其餘人也沒有。
可她本以為那印記就是進入的鑰匙,可現在看來,自己還真是那獨一份的存在。
「阿韻,這是送給你的禮物哦,希望你喜歡呀。」
「一枕黃粱,萬般因果不由人,在夢中可別迷路了,這夢啊,是活的。」
近乎破碎的聲音,在陸韻被吸進去之前,傳到她的腦海中,最後見到的,就是阿梨那溫柔的眉眼和冷酷的眼神,像是穿透千年時光,落在她的身上,讓她近乎顫慄。
緊隨而來的,是來自靈魂深處那股令人沉溺其中的舒暢,眼,合上了。
修士少夢。
修行之人奪天地之造化,逆天而行,如果做了什麼夢,往往帶有預示。
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不管是什麼夢,夢中的自己都該是渾渾噩噩身不由己,如同一個旁觀者隨波逐流。
可陸韻這一場夢不一樣。
在夢中的陸韻,和外界沒什麼不同,唯一有所改變的是,她的身體變了一個。
身體縮水很多,像是個八九歲的小娃娃,那張臉也不是自己的,且修為皆失。
她能清晰的認知到自己是在南山道人的夢中,可除此之外,屬於陸韻的一切都沒有跟來。
幾把劍喚不出,就連腕上來自青木族的圖騰都不見了。
唯獨那黑色的千秋鍾印記,還在雪白皓腕上,濃烈的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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