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妖殿內,從遙水河邊歸來的妖神臉上沒有半分神情,無法讓人看清他到底在想什麼。
「參見妖神。」
「許久不見,你可知道我召你前來所為何事?」
「請妖神示下。」
「水神的靈魄自天界落入遙水河,可是近日卻感知不到它的氣息,它似乎並不在妖界,你知道水神靈魄對於妖界的意義,恐怕沒有誰比你對妖界更為熟悉,我要你打探靈魄下落。」
「啟稟妖神,其實那日靈魄落入遙水河,正巧潛入我那名小徒兒的體內,只是她年少無知,修為尚淺,怕是沒法駕馭靈魄,反被靈魄所挾制,現在下落不明,已經不在妖界了。」
「已經不在妖界?」
妖神略帶質疑的語氣似乎無意中窺探到冰雪蟾的心虛,她低下頭不敢直視妖神的眼睛,可是她明白妖神善疑,如果讓他看出半分破綻,怕是無法護住逐水浮生的性命,便強作鎮定說道:「如若小徒尚在妖界,哪怕是掘地三尺,就算拆了我的晴海無漪我也要把她找出來。」
「毀掉五元平衡,六界秩序紊亂,在新的五元之力誕生之前把握好時機,妖將獲得重生,從此不再受制於天,不必遭受月圓之夜的蛻形之苦和每五百年的業火焚骨之痛,妖才是萬物之靈,而天界,那裏才是罪惡之源。」
冰雪蟾早有耳聞,這尊神性情有點古怪,作風更是乖張,只是沒想到身為天神,他竟然如此仇恨天界,可是他又殘忍地殺害了那麼多的妖,這座誅妖殿現在似乎依然能清晰聽到逝去的妖靈們森然慘叫,他雖身在妖界,很長一段時間卻仿若行跡消覓,不再過問妖界的事,但是眾妖忌憚這尊神,所以恪遵妖典,不敢逾矩。
「三千多年,你可有找到你要找的那個人?」妖神突然轉移話題,冰雪蟾搖搖頭,沉默不語。
「我很好奇,是什麼讓你這樣痴心等待,如果我是你,三千年的等待,我亦如你執着,勢必將他找出來,不過和你不同的是,我會將他殺掉,讓三千年的痛苦歸於一夕痛快。」
「因為他是我的恩人,不管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怎麼對我,欠他的我一定要還。」
「妖,都如此痴情嗎?」妖神的眼中閃過莫名的情緒,片刻,他淡淡說道:「下去吧!」
出了誅妖殿,冰雪蟾心中仍舊忐忑,為了護住逐水浮生剛才鋌而走險,不知道這樣是否能讓妖神對自己放鬆警惕,讓晴海無漪暫得安寧,而晴海無漪之下通往遙水河的暗道中放着千年寒棺,寒棺能封住浮生身上的妖靈氣息,加上自己設了結界,一般的妖是無法打破結界的。
「浮生短期之內應該還算安全,但是如若妖神有所察覺親自出手,要破結界卻輕而易舉。」
冰雪蟾雖然心內擔憂,又不敢前去看望浮生,害怕自己的行跡暴露了浮生的所在,就只能默默祈禱浮生一切安好。
「妖神找上我,就是知道我與浮生關係匪淺,如此說來,即便我不將事實告知他,他恐怕也早已知道水神靈魄的歸處。
「當日浮生自遙水河歸來,我就發現她身上的水神靈魄,只好用法術暫時封住她的靈識,將她放入寒棺,妖神本就對我心存懷疑,我的舉動應該在他的監視之中,離開晴海無漪,凡間最為複雜,其它各界皆有生靈往來其間,變故也時而有之,就去凡間吧。」
冰雪蟾在心中思慮一番,決定將妖神的注意力轉移入凡間。
「浮生,別怪姑姑,姑姑知道寒棺中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待姑姑找到水神命魂,設法將靈魄引出你的體內,到時候你就安全了。」
出了晴海無漪,冰雪蟾踏入這片她闊別已久、曾經迷戀的地方。
「千年間都不曾尋過你的蹤影,輪迴之中,真的還能遇見你嗎?只是遇見了,我還能認出你嗎?」
三千年間人事皆非,凡間不變的唯有熱鬧繁華,即使歷經無數戰亂和災難,它總是一次次革去舊顏換新裝,人的壽命短暫,幸也不幸,幸的是這一世太短,不幸亦然。
一騎紅塵土飛揚,有人低低罵了句:「趕去投胎啊?」
聲音不敢太大,不然趕去投胎的就極有可能是自己,原本就擁擠的人群此時因為來不及閃躲都慌亂地靠向兩邊,雪嬋不防,被人撞到,差點倒向一邊,還好身後有一隻溫暖而有力的手將自己扶住,才能站穩身子。在人間不得擅用法術,不然勢必惹來麻煩,此時的她看上去也不過是個弱女子。
「多謝!」
「姑娘客氣了。」
抬頭看見他的面容,冰雪蟾反倒不好意思了,他的臉輪廓硬朗,五官長得不甚精緻,但湊在一起就是看着令人格外舒心,全身上下透着一股男子漢的英勇氣概,眼神明亮,這是個性格分明的人,應該也是個好人。
「他是不是也如這個人一般,有着一雙如此明亮的眼。」
許是看得認真,冰雪蟾沒發現那名男子的臉漲得通紅,從來沒有見過這般美貌的女子,更沒有被這樣美貌的女子盯着看過,他也說不上是歡喜、是緊張,還是覺得自己相較之下顯得形絀了,情緒錯綜複雜,內心百舸齊發,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話都有些結巴:「姑姑娘,敢問姑姑娘芳名」
冰雪蟾這才覺過神來,看見他的窘態,如此英氣的男子此時居然害羞得像個女子,便忍不住笑了:「我叫雪嬋,冰雪的雪,嬋娟的嬋。」
「殊不知我活了三千多年,只因體內有冰雪凝魄珠,容顏不曾衰老,他若知曉恐怕就真得失了魂,如若知道我是妖,見過我蛻形時的真身,大概會被活活嚇死吧?」雪嬋心中暗想,不由得有些悲傷。
「不知道恩人身在何方,他會嫌棄我是妖嗎?」
見她的笑淡了下去,神色略帶憂鬱,他實在琢磨不透女人的心思,剛才不還好好的嗎,現在看起來怎麼好像不太高興,他試探地問道:「姑娘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沒有,多謝關心。」
「前方就是寒舍,之前在宜方未曾見過姑娘,姑娘大約不是本地人,如若姑娘不棄,可以到舍上先做歇息再走。」
「不用了。」雪嬋微笑着搖搖頭,拒絕他的盛情挽留,此一別大概今生已無緣,他的心有些慌亂,如若前半生一直在等一個人,等一段情,等的大約就是她,可是他又想不到如何絆住她的腳步,畢竟他們只是萍水相逢。
「人往往被皮相所惑,卻誤以為那是真情,不過慾海行舟,執着水月鏡花,不如就用驚濤將他拍醒,抽刀斷水斬情絲,破鏡殘花空餘夢。」
三千多年,除卻心中那份恩,哪裏還有看不盡的情?
「既然姑娘執意要走,想必是有要事耽擱不得,走過這條街,前方有片深林,林中常有匪徒出沒,就讓在下送姑娘一程。」
雪嬋點點頭,他跟在身後,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他對她敬若神明,總覺得她同這世間所有女子都不同,大約是不同,只在此刻,而非彼時。
晴好的天不知為何陰沉下來,林中松風透出冷冷殺氣,十數彪形大漢手持亮晃晃的大刀從林間的黑暗中竄了出來。
「留下錢財」
帶頭的那個話還沒說完,猛然發現一絕色女子,頓時兩眼放光,口中垂涎,「還還有美人,要不然爺爺取你狗命。」
他護在她的身前,喝道:「任何人不得傷她半分,誰敢近前,我就送他去黃泉。」
雖是赤手空拳,卻也不見他面帶懼色,這氣魄足以震懾膽小的,不過人家個個操刀,怕他作甚,於是便一同圍了上來。
「快跑。我替你拖住他們。」
不見她移動半步,他顯然急了,照這情勢,不僅沒法護她周全,自己還得被亂刀砍死,幸虧他從小習武,拳腳上確實學了些真功夫,無奈雙掌難敵四手,更何況是刀光劍影,一個不小心便挨了一刀,只覺得背上火辣辣的疼。
「快跑呀」
她依然沒有動靜,眼見招架不住,她又不肯跑,自己只能拉住她的手,一起逃命。
他跑得氣喘吁吁,而她則淡定從容,玩笑似地說道:「為何拼盡一身孤膽,也要救我?」
「因為因為我只想保護你。」
「如若這是你的真心,那就用真心來回報我。」
她停了下來,握在他掌中的手不知何時抽離,只見她二指併攏,指尖閃過白光,地上的樹枝騰空而起朝着追趕他們的匪賊飛了過去,雪嬋並不想傷到他們,本想略施法術小小地懲戒一下,誰知那幫匪徒不知死活,以為不過是些嚇唬人的花招,拿刀將樹枝盡數斬落,又追了上來。
突然漫天飄雪,那個絕色女子憑空消失眼前,但見雪地之上一隻通體透明的蟾蜍體型由小變大,不斷膨脹,眾匪徒頓時傻了眼,一個個目瞪口呆,待反應過來,手中的刀也拿不穩了,只顧沒命地朝林子深處跑,一邊跑,一邊大呼:「妖怪啊,有妖怪。」
待他們跑遠,那隻大蟾蜍身形變化,依舊是那個美貌女子,臉上掛着平靜的笑。
「你既捨命護我,依你們人間女子的做法,我當以身相許作為回報。」
她走近他,伸開雙臂想要擁抱他,而他的雙腿卻不自覺地後退,她向前一步,他退後兩步。
「你的真心呢?讓我看看你的真心」
再往後是一處山崖,不過五步,就將退無可退,身上的傷在痛,而自己的心有種被揪住的感覺,已到崖邊,胸口突然被狠狠地推了一把,整個人跌入山崖,腦中一片眩暈,耳邊只有風響,似乎聽到自己墜落谷底那一刻骨頭碎裂的聲音,便再也沒了知覺。
他醒過來,發現自己正躺在自家臥床之上,只感覺脊背發涼,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是個夢」夢中被刀砍傷的地方並無傷口,卻依舊火辣辣的生疼。
「只是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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