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傲男子將手中的石錘倒放於腳邊,左右手交替按了按兩邊肩膀,樣子看起來十分悠閒,他半挑高低眉,偏着頭用目空一切的眼神瞥着落魄儒生模樣的聞千羽道:「你們的命都落在我手上了,我憑什麼跟你做生意?」
「公子且先聽我一言。」聞千羽雖然衣服和臉上沾着各種各樣的血污,渾身散發着的陳年死魚的腥臭味近乎瀰漫了整個甲板,但此時他的眼神中卻沒有絲毫的怯懦。
認識聞千羽的人看到他這副樣子都知道,儘管語氣再卑微,神態動作再小心,他聞千羽依然還是那個不肯草草屈服的智帥。
見自傲男子非但沒有動手反而露出了一絲好奇的神色,聞千羽指着對方身邊的那柄武器道:「首先,我知道你那柄長錘正是傳聞中的玄龜馱碑錘,是也不是?」
「嘿,想不到你還有些見識。」自傲男子見武器被點破,也不作隱瞞,單手拿起四方棱的石錘自顧自欣賞着。
在月光下黯黯散發着沉輝的黑色玉石確實如一隻四足正在發力的小玄武,就連其傲慢揚起的嘴臉和尾部勾連着的細蛇都被雕刻得栩栩如生,即便只是以珍寶而論就足以讓世間識貨的行家愛不釋手。
在黑色玉石雕刻的玄武背上,鑲嵌着飽滿周正,稜角分明的長方狀四棱石錘,饒是打斷了那麼多武器,饒是將司馬玉戡那柄以多種金土不斷錘鍊鍛造而成的八棱竹節鐵鞭都打得搖搖欲墜,這塊鑲嵌在黑色玉玄武背上的石錘卻沒有一點缺口。
因為在「玄龜馱碑錘」上,這隻「玄龜」所馱的「石碑」乃是由世間最堅硬的奇石所打造,據說這塊奇石從被挖出來的時候就是長方四棱狀,千年都不曾變過。
從前也有人試圖將其打磨成其他形狀,不過最終奇石還是以其最原本的形狀被鑲嵌進了同樣堅固無比的黑色玉石之中。
將這塊長方四棱的奇石說成是「石碑」或許有些不貼切,因為石碑明顯要比這塊奇石扁平很多。
智帥聞千羽望着陶醉於自己武器的自傲男子道:「這柄不長不短的神錘在近百年的時間裏最初聞名於世間乃是由於其舊主高歡,自高歡權傾朝野以及其次子高洋篡位後,這柄石錘就一直被作為北齊的鎮國之寶,上可震懾武將朝臣,下可號令神州北部江湖強人,此般神武威風的武器雖在江南之地知之甚少,但對於出生於北方的老少來說,確是耳熟能詳、心之所往。」
「那又如何?」自傲男子舉起「玄龜馱碑錘」對着智帥聞千羽道:「不過知道些江湖傳言,難道指望着幾句誇讚我這神錘的好話就覺得能撈上一條命?」
「江湖傳言可不止這些,或者說不僅僅是江湖傳言。」聞千羽知道眼前這個自傲男子的耐心已經快要用完,磨利索嘴皮子又快又清楚地說道:「當日北周左中右三路大軍直逼北齊,其中還有後來的北周帝王宇文邕,這宇文邕最終率軍攻破了北齊的鄴城接受了彼時北齊百官朝奉,同時也得到了北齊鎮國之寶『玄龜馱碑錘』。」
自傲男子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情,聞千羽看在眼裏,知道自己說對了,不過他也只知道這些不算太過隱晦的小道消息,接下來他對於自己所說的言語其實並沒有多大的把握,因為絕大多數不過是他自己的推斷。
只聽得聞千羽的聲音先是一虛,而後鼓起勇氣揚着滿滿的中氣道:「當年北周皇子宇文邕鍾情於獨孤家小姐獨孤伽羅不算是秘密,有不少消息說當日宇文邕將那『玄龜馱碑錘』獻與了獨孤家,可自大興公取北周而代之建立大隋後就只有一件兵器被奉為神兵國寶,便是朝堂內的那杆『鳳翅鎦金鏜』,可『玄龜馱碑錘』卻杳無音訊。」
「別說了。」自傲男子的言語中頭一回夾雜了焦急之意。
「這石錘沒有在北周國庫中出現說明傳言為真,可現在獨孤家手上也沒有這把武器,因為按照我們謝家大老爺與獨孤家人打交道的經驗,獨孤家仗着自己的外戚身份素來張揚,一點點珍寶都要拿出來炫耀個不停,若是有這麼一杆神兵絕不會藏私。」
聞千羽一步步擊穿着自傲男子的痛點,「那就只有一種可能,這柄『玄龜馱碑錘』當年被獨孤家安排送到了其他地方,這石錘珍貴得足以被當作國寶,獨孤家作為關隴八貴絕不會輕易賣掉,獨孤信早知自己女婿楊堅的野心,也知道其對於宇文邕這個情敵暗自厭惡,所以不可能將石錘留在家中秘藏招人閒話。故而這石錘很有可能被當作某種禮物與紐帶送去了其他地方,比如說,假借賀禮暗暗送給了某一任女婿,畢竟獨孤家可不僅僅楊堅這一個女婿」
「說完了嗎?」自傲男子的言語忽然冰冷,「我本來想着若是事情順利也不至於要將你們全部殺死,現在看來無論如何都不能留你們活路了。」
眼看這「玄龜馱碑錘」的新主人立馬就要揮錘砸來,聞千羽連忙抬起手掌道:「且慢,為何不能好好談筆交易,你現在下船離開,我們這裏的人保證什麼都不會說。」
「哼,哄三歲小孩嗎?」自傲男子冷笑道,「這個世界上不會說話的只有死人而已。」
「即便你不放我,我也有辦法逃命。」聞千羽已經曉得自己的推斷基本對了,畢竟與晉王楊廣有矛盾不希望其登上太子之位的人除了那嫡皇子楊勇外還大有人在,此時也不知他哪來的自信,話語中滿是挑釁的意味,「只要我跳進這湖水裏,你便追不上我,因為我很清楚你根本不會游泳。」
亂了心神的自傲男子脫口而出地說:「那又如何?你以為你游泳有大船駛得快嗎?我只需派人在你身後跟着,甚至都無需等到岸邊就能看到你被淹死、凍死的屍體浮在水面上。」
「哼哼,猜對了。」又騙出了自傲男子一句實話的聞千羽嘴角露出了常人難以發現的微笑,忽然對着天空高喊了一聲,「他果然不會游泳!動手!」
自傲男子身影如風,轉眼間就攜着旋風般的石錘橫砸向好似發了瘋的聞千羽,就在自傲男子全力揮錘出招的瞬間,老帥朱大用那看起來已經死疆了身形又出其不意地暴起。
在自傲男子都難以防備的極盡距離下,朱大用赤手空拳舞動雙臂將其一把抱起,朝着甲板外面冰冷湖水的方向狠狠拋了出去,將要被聞千羽詐出不會游泳的自傲男子扔到燕雀湖中淹死。
不過自傲男子要比唐歡強得多,老帥朱大用裝死偷襲的策略確實已經使得爐火純青,可對於自傲男子來說也無非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意外而已,一個可以用自身體魄勁力輕鬆化解的意外。
自傲男子在被老帥朱大用抱起的瞬間全身先是一縮,而後又突然漲起力氣如被鬆開的弓弦一般用力彈出,一來以此等彈力對抗朱大用抱着自己拋起的勁力,二來則是穩住身形保證自己被扔出去後能夠迅速站穩。
因為聞千羽就站在靠近甲板右側邊緣的木桶旁,故朱大用抱住正要揮錘打聞千羽的自傲男子朝着甲板右側的外緣扔出,因為已經十分靠近船邊,若是換作旁人被朱大用這樣一扔,恐怕至少要飛離大船好幾丈遠後,才會「撲通」一聲掉進燕雀湖中。
結果自傲男子在即將摔飛出大船邊緣的那刻,瞬間以石錘大力砸向木船外板,整個人借着石錘澎湃一擊的力道掛在了大船外板之上,再一眨眼,自傲男子已經跳到了甲板的外緣之上。
老帥朱大用怎能放棄如此機會,撿起地上那長柄的厚刃障刀直朝看起來還未站穩的自傲男子頭上砍去,司馬玉戡也不願放棄這麼好的機會,顫抖着手臂、掙扎着身子,拖着自己那根同為神兵的八棱竹節鐵鞭「墨貔貅」全力朝自傲男子打去。
朱大用和司馬玉戡已經知道自傲男子不通水性,幾乎招招繃着勁力要把這背貼着甲板外緣的自傲男子打落進湖水之中。
只是這自傲男子力量知道不輸司馬玉戡,速度之快不輸許為,再論動作之敏捷更是在這艘船上無人能敵,朱大用未能借剛才絕佳的機會將其扔下水,此時一個受了傷、體力又早早見底的花甲老頭,加上一個雙臂乏力、武器凋零的落拓硬漢,根本難以再力敵這自傲男子。
聞千羽癱坐在一旁,這不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智謀在無比強橫的武力前有多麼不堪一擊,卻是他感受最深的一次,畢竟他的計劃中還有朱大用和司馬玉戡這兩個已經無比厲害的強人。
從聞千羽順利帶領隱山衛登陸第六艘船,靠着出其不意邊打邊燒邊逼問,製造出了高家水上鏢局後方的混亂,勢如破竹在引火點着第五第六艘船後一路殺到了高振面前,不曾想居然被一個手握當年北齊國寶「玄龜馱碑錘」的年輕武人憑一己之力滅了個乾淨。
即便後來陸敏帶着金蛇衛也來相助,但還是無濟於事
有着與生俱來的旺盛生命力的老帥朱大用,其實今天從白天到深夜也已經先後受到過了唐歡、董老三、自傲男子以及一眾嘍嘍的圍打或重擊,此一刻甚至沒等到石錘落到他臉上,只揮刀與自傲男子交兵數下後便大吐一口血昏死在地。
而司馬玉戡則是實實在在又吃了三錘,也已經奄奄一息再也站不起來,若是剛開始作戰,上下連吃三錘的他肯定一命嗚呼而去,所幸自傲男子經歷了鏖戰與驚險過後終究力道有所縮限,不至於再有那兩擊必殺人的恐怖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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