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氣爽,正陽當頭,或許是整個石頭城的秋日窩火此時都被毫無收穫的許為等人給吸走,故而今天石頭城裏的百姓只覺得天氣異常舒適,既有暖意繞人的白陽又有沁人心脾的深秋清風。
許為立於宜修坊,再向北看已經能夠清晰地看到清涼山——也就是城北面石頭山上的圍牆與烽火台,其實在許為腳下這座依山而建的新石頭城建成之前,石頭上及城北這一帶被稱為「鬼臉城」的舊城才算是真正意義上東吳孫權修建的石頭城。
只是如今主城居民大都西遷至此,漸漸才將新建的這座城喚作石頭城,而現在清涼山上的那座鬼臉城則是完全成為了蔣州兵府的駐紮和藏兵之處。
許為望着不遠處那座可令千帆戰船鐵索橫江的百年古城,直覺城頭之上虎踞氣焰絲毫未減。
不難看出儘管自東漢以來,石頭城乃至整個建康都已經被三番兩次毀之又毀,但整個建康——也就是許為等人口中的神都之地,依然蘊含着無比堅韌的生命力。
而望着此般瑰麗山景,遙想山前湍急的江流,自小生於神都並在此長大的許為也暗暗咬牙發誓絕不能就此放棄。
但事實上,距離許為等人闖入舊宅卻未能留下那五個玄甲青年的活口,已經過了一個時辰有餘,整個宜修坊幾乎都讓許為和他指揮的那群金蛇衛給問遍了,卻終究沒有半點與面具人有關的消息。
在整整封城的四天裏,一把年紀的謝柏安已經指揮隱山衛集中盤查過了城中的每一家貨棧和酒樓,幾乎抓住了在關城門前後幾日入住酒樓的每一個人,可就是一無所獲。
許為知道這些面具人,尤其是原逃犯的那一部分人肯定有十分充足的避風頭經驗,所以更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躲在民居里,只是整個石頭城那麼多的民居,豈是說搜就能搜完的。
另外,一旦挨家挨戶問詢搞得聲勢浩大,那些狡猾的面具人肯定可以搶先一步望風而逃,只能說此類貓鼠捕獵般的遊戲,光光是依靠明面上的「追」,真的收效甚微。
註定是白跑了一趟的許為只得先帶着金蛇衛的數人回永通坊再圖從長計議。
行到一處較為隱秘的巷口時,許為忽然發現巷子裏還有一間妓館,那妓館外坐着一位搖蒲扇的姑娘,相貌尚佳,不過她那翹着若隱若現光潔玉腿坐在院門口的身段,倒確有幾分韻味。
「這個地方也已經查過了。」許為身旁一名金蛇衛見許為要往那妓館裏去尋,連忙在一旁說道:「那女子臉臭得很,一聽說咱們只是問問,立馬連理都不理咱。」
許為認得身旁這名為阿廣的金蛇衛,當時在玉幡鎮酒樓中,此人是第一個被許為用橫刀給撂倒的,所以較為眼熟。
阿廣作為這群金蛇衛里的小頭目,經過這幾日的協作,其辦事的本領許為肯定是相信的。
可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既然路過了這樣一個面具人可能會流連的地方,許為也只能硬着頭皮不放過這個機會。
於是許為此刻又帶着阿廣前去找妓館院門口的那位姑娘,那望見走在前面的許為當即對其拋了一個媚眼露出了含羞的微笑,嫵媚的伎倆倒與她身後這間偏僻的內巷小妓館格格不入。
只不過當她看到許為身後的金蛇衛阿廣,知道許為是來盤問的時候,本來還帶着勉強笑意的臉立馬就冷了下來,還未等許為開口便已說道:「這位公子,我們這裏小門小院,平日裏是不留客的,至於裏面的客人如若你真的想打聽,麻煩站遠點找個地方蹲着便是,別打擾了我們的生意。」
「給錢也不行?」許為也不多糾纏掏出腰間的錢袋子道,「只需讓你和你的姐妹回答我幾個問題就可以。」
「那得看公子到底願意出多少錢了。」妓館門前的嫵媚姑娘換了個坐姿盯着許為腰間的錢袋子,很明顯她雖然年輕卻已然經驗老道,曉得只有真正裝進口袋子裏錢的才是自己的。
正當許為要掏出銀子問問此女和她姐妹是否見過特徵明顯的那群面具人時,只聽見屋內傳來了一聲慘叫
一個小姑娘着急忙慌跑了出來,哭着喊道,「不好了,杏子姐姐和蘭姐姐都要不行了」
「什麼?」門口的嫵媚姑娘聞言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她心神不定站了兩次都沒有從小竹椅上站起來,許為見狀善解人意地扶了她一把,嫵媚姑娘這才搖搖晃晃跑進了內院。
或許是這小妓館裏出了什麼事情,許為似有預感般覺得可能會跟面具人有什麼聯繫,於是趁着妓館院子裏無人看守,跟隨那嫵媚姑娘也一同跑進了妓館內院。
妓館內院有些破落,不過被打掃得很乾淨,許為跟着心神不寧的嫵媚姑娘越過妓館的寬敞主樓,因為剛過午時,所有主樓還很冷清。
靠近後院的矮樓時便已經聽到了陣陣悽慘幽咽的哭聲,許為站在其中一座矮樓門外,聽着那嫵媚姑娘一邊喊着「杏子」一邊嚎啕大哭,想來應是裏面的姑娘染病死了。
也就在這時,一個穿着富貴衣裳腰圍有些驚人的老鴇從矮樓裏面沖了出了,對着門外縮在牆角里的兩個中年男人便是破口大罵:「沒用的孬種!養你們有什麼用!杏子和阿蘭被折磨成這個樣子,現在錢也要不回來,惡氣也出不了,你們平日裏欺負那些賒賬客人的勁頭呢?被狗吃啦?!」
「這平日裏那些面白腳軟身子虛的客人哪能跟這次百林巷子裏那群惡徒相比,他們真的每一個都長得凶神惡煞,腰裏頭還插着各式各樣的武器。」其中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心虛道。
「沒錯,這些人一看就是身上背了官司的,要不咱們報官得了。」另一個身形高大的中年人看起來也有些畏縮,「而且本以為他們是兩個人,誰知今早去接杏子和阿蘭的時候居然冒出了齊刷刷四個人,這我們哪裏惹得起啊。」
「報什麼官?這在遠離集市的坊廂里開妓館本就是模稜兩可的事情,平日裏給點錢打發打發坊里的里長就夠了,這一報官不得讓衙門裏那群人來扒層皮?」腰圍驚人的老鴇用力打着肥頭大耳的中年人罵道:「有那錢,找鐵火幫的人給咱們出個惡氣不是更好?」
「可是鐵火幫素來也是獅子大開口咱們有段時日沒上供了,此一時要借他們的人手恐怕有些困難。」身形高大的中年人避開老鴇的追打,退了兩步直言道:「再說鐵火幫那群地痞無賴未必打得過那四個人啊」
「不如讓我替你們出口氣如何?」一直在旁邊聽着的許為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老鴇身旁,在將三人都嚇了一跳後,又補上一句道:「我可以幫你們把錢要回來,並分文不取,你們只需告訴我那些欺凌了屋中女子的惡人在什麼地方就行。」
高大中年人提起百林巷子裏幾個兇狠男子的時候顯得畏畏縮縮,但對上比自己矮一個頭,又看着不太強壯的許為,臉上立馬變得兇狠起來,「你是哪裏鑽出來的小蟲子,趕緊給我滾!」
「我說真的」許為也不去管那突然來了血性的高大中年人,望着能拍板子的老鴇道:「對方既是背過案子的狠人,鐵定不會一直呆在一個地方,可能明日開城門就跑了,到時候人財兩空豈不追悔莫及?」
高大中年人不久前剛在百林巷子裏被四個漢子出言羞辱,回到妓館又被老鴇打罵,正愁無處發泄,見着軟柿子般的許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看對方無視自己不依不饒找着老鴇說胡話,揮拳就朝許為打去:「口出狂言,你算個什麼呆東西!」
妓館老鴇打從南陳被滅之前就已經開始幹這老媽子的生意,見過的世面自然也不會少,她初見許為只覺得他斯斯文文,除了相貌更為溫潤和柔外,和常來玩樂的書生、公子們沒什麼兩樣,但她與許為對視過一次後,便直覺許為空洞的眼神中有道可以把人魂都奪走的漩渦。
老鴇沉思之際,高大的中年人已經被許為一記橫拳擺錘打倒在地,他雖然比許為快一步出拳,但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不但沒有打着許為,自己反而被重擊了肋下。
即便想要以力取勝,焦躁的高大中年人出拳的瞬間也實在暴露出了太多空檔,幾乎是把全身都敞開在了許為面前,一看就是從未練過武。
許為橫拳作金瓜錘去得又快又猛硬生生將其打倒,連頭都不用偏。
肥頭大耳的中年人見狀罵罵咧咧地站到了老鴇的另一邊,而在許為重重踩住地上高大中年人毫不膽怯還在謾罵的大嘴後,肥頭大耳的中年人立馬噤了聲。
「公子是要欺我這小地方無人?」老鴇對着許為倒還算講起了些規矩,「這石頭城還是有王法的,即便是蔣州府裏頭我也還算有幾分薄面,望公子不要欺人太甚。」
「我在此處耗了這麼長的時間,肯定不是來耍你們玩的。」許為鬆開地上的高大中年人,「還望這位阿嬢可以如實相告,等我逮住了那些人,他們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你們皆可拿走」
「可公子你既非我們館中熟客,這般出手相助究竟圖個什麼?」老鴇遲疑道,她也算浸淫一行多年,怎會不知這世間何來白吃的餡餅?
許為微微皺眉一想,知道不可將面具人之事說出,免得對方說漏嘴或報官引虞大江的警覺,隨即靈光一閃將跟進來的阿廣叫到身邊,一把掀開其衣服亮出了阿廣身上的金蛇衛內甲。
金蛇衛畢竟是得晉王賞賜的有隋軍編制的正規禁衛,他們身上的盔甲除了章紋有所不同外,幾乎與隋軍禁衛一模一樣。故而許為亮出阿廣身上的護身甲一角時,那有些見識的老鴇反是被深深鎮住,連忙低聲問道:「公子可是宮裏的人?」
許為自己也沒想到此番欺騙能有這樣的效果,只是皺眉故作神秘道:「莫問!」
老鴇聞言似立刻就懂了意思,趕緊叫肥頭大耳的中年人和爬起身的高大中年人帶着許為去四順坊的百林巷子裏找人。
豈料這時肥頭大耳的中年人才結結巴巴地說:「這其實我們只是把姑娘送到巷子口就被攔下來了,根根本不知道那四個人究竟住在哪裏」
「你們!」老鴇氣得差點跌倒在地上,「怪不得我說什麼你們都要推三阻四!真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啊!百林巷就是因為屋多密集才叫做『百林』,若是不知道那些畜生的位置,一家家找要找到明天嗎?」
若是找到明天就能找到,那性子堅韌的許為當然不擔心,他擔心的是這群人如此謹慎,一家家搜肯定會打草驚蛇
妓館後院的兩棵梧桐樹長得高大茂盛,過午秋風一吹,還能抖下不少落葉,在風吹落葉的細簌聲中,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他們不是四個人,是六個人,我做鬼也不會忘記他們住在哪裏,我帶你們去。」
說話的是一個長得不高的小姑娘,約莫還是二八年華的好歲數。
可就是這樣一個花蕾般的姑娘此刻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甚至還有刀傷,其鼻樑嘴角也被白布包裹着,儼然看不出一點本來面目。
名叫阿蘭的姑娘雙臂剛剛敷完藥都被打上了夾板,聽到有人要去找百林巷的群畜生,她甚至顧不上小腿的嚴重扭傷,在兩位姐妹的攙扶下幾乎是一跳一跳地從房間裏沖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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