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心喪魂湯,也就是現在神都市面上所熟知的「請神酒」,原為陳朝宮廷及軍營內秘傳的湯藥,傳說噬心喪魂湯最初的由來並非是為了給武人使用,而是始皇帝嬴政為了保證自己能夠在阿房宮內夜夜笙歌,特命宮廷藥師、仙師們聯手調配而出。
據說這噬心喪魂湯混雜融合了上古醫經和蓬萊島仙籍中的上百種補血養氣方法,把無數死囚當作藥人來試驗,也不知死了多少人以後,才漸漸具備較為安穩的藥效。
隨着東漢魏晉推移,噬心喪魂湯的一度被用於亂世混戰,當時世間已經流傳出了數十種噬心喪魂湯的秘方,絕大多數不是效用極小,就是喝完一兩天之內便會暴斃,所以沒過多久就被各路軍閥列為禁藥或假藥漸漸消亡了。
陳國宮廷秘傳的噬心喪魂湯是開國皇帝陳霸先親自命宮中藥匠搜羅典籍重新調配試煉而來,效用巨大,僅一杯便能讓營中將士短時間內氣力暴漲、神勇無敵。
當時隋朝將領韓擒虎渡江滅陳的途中曾遇到過五百名喝了噬心喪魂湯的陳國士兵,一時間兩萬人都遭不住那五百人的兇猛進攻,要不是後主陳叔寶主動下令不再反抗,陳國未必會在短時間內淪陷。
但世間好事往往都有代價,儘管噬心喪魂湯的副作用不會在短時間內顯現,經過陳國宮廷藥師們的研究,噬心喪魂湯依然會對臟腑脈絡所造成不可逆的損害,長時間食用會有減少壽命的風險。
陳國宮廷藥師所研究的對象大都是一天會喝上小半杯的皇室內人,誰能想到有一天竟會有人對着酒罈子豪飲兩壇藥湯。
眾目睽睽下,許為只能眼睜睜看着東奴喝下第二壇請神酒,正如請神酒的命名,喝完這酒立馬就會像請了神仙上身一般無人能擋,原本站都站不住的東奴居然又「咚隆」一聲蹦了起來,揮拳直衝許為而去。
可還未等陸敏驚喜大呼,東奴的行為戛然而止,只見他雙膝一軟直直跪倒在地上,整個望月樓仿佛都震動了一下,許為連忙向前接住了東奴前傾的巨大身軀,此時東奴赤色的頭髮和眉毛下,眼睛、耳朵、鼻子都開始淌血。
東奴巨大的頭顱耷拉在許為肩頭,忽得他好似又想起了什麼,一口狠狠咬在了許為的手臂上,若是換了往常,即便不喝請神酒,以東奴的咬合力,這一口至少能撕開許為皮肉顯出白骨,可現在東奴渾身筋肉骨骼都已經脫力,一口下去只能勉強咬出些淺淺的印子。
「快來人救他阿!」許為站在原地對着望月樓里的看客們大喊道,可哪裏會有什麼回應,除了看熱鬧般的唏噓聲外,僅剩的只有狂歡散去後,興致闌珊的聊天聲。
許為抬頭再去尋一樓花廳里的陸敏,結果早已不知去向
「許為嗎?」東奴忽然開口把許為嚇了一跳。
「是我啊東奴,你沒事了?」許為低頭關切道。
「你的傷,對不起。」東奴的眼中漸漸亮起了他小時候曾有的星光,「我不知道是你」
「沒事的,東奴,你躺在這等着我,我去給你找郎中。」許為見東奴還有氣息,急得連忙要走道。
但東奴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抓住許為搖着頭,連着大傷疤的嘴角輕輕上揚道:「晚了見到你真開心。」
說罷,東奴雙目光芒盡散,頭靜靜得垂在許為身上斷了氣息。
「怎麼會這樣。」許為望着空中清朗的上弦月,他沒能流出眼淚,因為在塞北戰場他已經流得太多,許為始終不明白為什麼本本分分的好人,就一定要遭受這些,一切本不應該變成這樣的。
許為想着小時候與陳東東一起跋山涉水,吃苦嬉戲的場景,低頭看着陳東東正直無害的臉和他身上長短、大小不一的傷疤,他不敢想像這些年陳東東遭受了什麼,因為一旦動了這個念頭他就心痛欲裂,整個望月樓,即便是陳東東萬般服從的陸敏,都沒有將陳東東當作人來看。
一身道袍從三樓一躍而下,輕盈地落在了許為身邊,仿佛一張紙一般幾乎沒有動靜,許為轉頭望向了身着道袍的男子,此人鶴髮童顏、雙目狹長,面目活像一條沾了仙氣的惡龍,對着許為呲牙一笑道:「好久不見啊許為。」
許為轉過頭,嚴肅悲愴的神情並沒有舒展,「你也沒死,那陳文傲一定也沒死吧?陳東東打小隻聽陳文傲的話,為什麼現在會落到陸敏的手上?」
「你走吧許為,陳東東的屍首我們自會料理。」穿着道袍的年輕人抬頭看了看三樓。
許為循着道人的視線望去,三樓有兩個姑娘正在看着他,一女如春花般活潑嬌艷正對着許為揮手打招呼,還有一女身形高大雙臂交叉抱於胸前,居高臨下看許為的樣子愈發趾高氣昂。
「你信不過我,還信過不花小嬋和柳嫣嗎?」道袍年輕人看着許為笑道:「她們也和你一樣很喜歡陳東東。」
「那為什麼陳東東會在這裏?」許為少見地咬牙再次問道。
「還用問嗎?當日隋軍圍剿咱們逃難營,死了多少人你又不是沒看到,亡命而逃的主公要怎麼活下來,我們幾個十多歲的人憑什麼活下來,人都顧不上,難道還要去顧一個只會吃飯卻一點血腥之事都干不來的畜生嗎?」道袍年輕人望着地上滿目瘡痍的陳東東自我安慰道:「至少我們當年都活了下來。」
「你才是畜生趙螭,你看看陳東東這滿身的傷,你明知道他最不喜歡殺生。」許為心神漸漸鎮定下來道,「若真要甩了他,隨隨便便送個農家人應該也行吧,那陸敏給了你們多少錢?」
趙螭並沒有接許為的話,只是跨步走到許為身旁,無比自然地接過了許為手中的陳東東。「與你無關,快些走吧,你面目上的血光之災未散,早些離開這裏對你沒有任何壞處。」
許為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將陳東東的屍身交到趙螭手上,等他反應過來時趙螭已經將陳東東平放於地上,或許是趙螭又習得了什麼奇門異術,亦或許是因為他的卜卦算命打小就從未錯過,許為在下意識中就接納了趙螭的所有指令。
「放心吧許為,你應該知道我能感受到一切活物的痛楚吧,陳東東若還有得救,我是不會碰他的,他身上的痛楚我承受不了。」趙螭望着陳東東,眼中似也掠過一道愧疚。
趙螭在陳東東身上貼了數道符咒,口中念念有詞了一陣,中途抬頭看見許為還久久不願離開,沉聲規勸道:「快走吧,你賴在這邊是想跟着我回去見主公嗎?可惜主公已經招募完了新的十二家臣,你的『御犬』名號已廢,更何況看你面相,你也早沒了你父親那樣的忠犬之相,現在的你就算被打死在我們面前,我們也不會在乎,你已經不是我們的家人了。」
「陳文傲仿照舊陳皇帝重建十二家臣之制到底是為了什麼?」許為身負內傷,咳嗽了兩聲堅持問道。
趙螭並沒有給許為答覆,只是站起身邁着詭奇的步伐開始在陳東東身旁做法祈禱。
與許為小時候的稱號「御犬」相對,趙螭在十二家臣中的稱號為「騰龍」,是當年陳國遺主陳文傲選定的新十二家臣中最為神秘奇異的存在,他飲食極少,一直保持着一種將死未死的狀態,據說只有在那種狀態下他才能感受到天地萬物之意,才能真正有效地乞求倒蒼天的祝福。
因此趙螭的相面預言從未出錯過,他既然說了許為血光之災未盡,許為也不得不相信,畢竟陸家歹毒之人這麼多,今次一戰讓他們人財兩空還丟了顏面,恐怕不會輕易放過他。
想到這,許為暗自嘆息一聲,在離開前他問趙螭道:「你們現在都居於神都城內嗎?當年活下來的還有哪些人?」
「無需多問,若你今日能有命活着,他日自有緣分。」說罷趙螭便再也不理許為半句,繼續旁若無人地做起法,儘管望月樓中今日的比武已全部結束,樓中依然還招待着不少食客,眾人望着趙螭詭譎的祭祀舞步,不覺都失了神。
許為呼吸逐漸放慢,緩緩走過來時的地下甬道,兩旁的休憩間已經鎖門,甬道了只剩下微弱的夜火和零零星星幾個打手。
比武后體溫驟降的許為找不到自己原來的衣服,只能厚着臉皮去向之前與他搭過話的打手要件便服,本以為會被拒絕甚至奚落,豈料那個打手居然真的給了一件,還是質地較好的夾棉大氅。
二人沒有太多的言語交集,只是許為在換衣服的時候聽到那打手輕聲說了句:「今天一開始在對面地道里被東奴活活砸死的那個,也是我兄弟,萬事都是有因有果,許公子多多保重。」
許為就這樣披着暖和的大氅四平八穩地緩緩走出望月樓,夜色漸深,若是在石頭城中,集市大都早已關張,但遠在郊外的望月樓小集還開得火熱。
望月樓小集就在酒樓側方,在一條板石鋪起的道路上開着有不少絹布行、脂粉行等貴氣店鋪,也有很多街邊的攤子。
許為知道該來的總要來,且拖着沉重的身子他也走不遠,於是隻身鑽進了熱鬧的小集市,選了家不起眼的餛飩攤子,向攤中老漢要了一碗薄皮小餛飩還特意囑咐他加一勺金貴無比的胡椒。
正當許為端起碗打算吸溜一口嘗嘗那燙嘴的鮮美時,有兩個人坐到許為這張桌子上。一人身着馬快官服坐在許為對面,他手裏拿着一對與短劍差不多長、看着分量就不輕的玄色四棱鐧,每條棱看起來都相當鋒利,正是那在望月樓中不懼陸敏眼色,為許為大聲叫好的魁梧黃臉漢子。
許為見此黃臉馬快漢子頗有神俊,似廟裏的金剛一般,看起來堂堂正正、一表人才,放下手中的餛飩大碗提醒道:「兩位官爺還是換張座位吧,坐我這張位子恐怕得命夠硬才行。」
「是啊,秦大哥,要不咱們換個攤子吧。」另一位馬快穿着的漢子坐在兩人側邊,正勸說着自己的同袍道,「剛剛聽旁人的言語,這人可已經被陸家打手盯上了,咱們此行為公幹,何必節外生枝?」
「我知道,樊虎。」黃臉馬快安慰着自己的同僚道,「可這位兄弟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武藝,我秦某欽佩無比,要我看着他被奸人所害,我實在是看不過眼啊。」
看不過眼?許為看着眼前似乎打定主意要管自己閒事的黃臉馬快,露出了一臉不解的神情,「只因看不過眼,兄台便要以命相救?」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世間恐怕沒有比看不過眼更好的理由了。」黃臉馬快穩穩接過了餛飩攤老漢顫顫巍巍端來的出鍋餛飩。
名為樊虎的另一位馬快聽完自己黃臉同袍的話差點背過氣,根本沒心思再去看桌上的那碗餛飩,用手捂着臉無奈道:「早知道我便先行一步了。」
三人說話間,「踏踏踏踏」紛雜囂張的腳步聲從側邊傳來,本在望月樓小集中享受熱鬧月夜的百姓和本分做生意的商人都嚇得躲在了一邊,餛飩攤的老漢也不例外,趕緊抱着頭躲到了餛飩車後面。
許為笑了起來,他覺得眼前的黃面馬快和他的同袍都無比有趣,有趣到他只覺得好笑卻無法理解。
黃面馬快笑了,他生性豪爽,最愛暢快淋漓之事,而因為看不過眼就出手相助對他而言恰恰就是最為暢快之舉。
名為樊虎的馬快也笑了,自從跟着旁邊這位黃臉馬快班頭共事以來,他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後悔沒有早點寫遺言了,即便如此他竟還可笑地跟着這個比自己還天真的馬快班頭到處晃悠。
約莫三十幾人的打手持着明晃晃的刀斧立在了不起眼的餛飩攤前,黑壓壓的一片如月下盤旋的鴉群。
許為雙手捧起桌上的餛飩碗對着兩人道:「蔣州建康縣,許為。」隨後一口連皮帶湯將碗中餛飩喝了個乾淨。
樊虎嘆了口氣,也端起碗對着許為道:「齊州歷城縣,樊虎。」同樣一口將碗中幾乎看不見餡兒的熱餛飩飲盡。
黃臉馬快漢子心情大好,端起碗對着許為豪爽一笑道:「齊州歷城縣,秦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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