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釧道長此刻臉色有些難看,他從江小白的語氣之中聽出了凝重。
真魔?
當真膽大包天?
這就打算捲土重來了?
江小白靜靜的看着這陳釧道長,有個疑惑一直壓在心底,此刻見這這位疑似那位當年縱橫整座風凌天下的呂懸樑轉世道士,終是輕輕開口道:「據說當年,道長孤身殺入萬妖山,幾進幾出,此事一直避諱不談,想必這其中,應該另有隱情吧!」
陳釧一怔,這當年殺上萬妖山,其中隱情,他從未對人提及,只是如今卻被江小白一語點破,他是何等聰慧之人,當下便明白了江小白的心思,只是微微一笑,道:「此事,卻是斷然與魔族無關的,師弟無需猜測。」
江小白一愣,隨後看向陳釧,見他神情淡然,不似作假。
陳釧見江小白露出狐疑神色,淡淡一笑,手中拂塵一揚,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他先是看向赤霞仙子,而後又轉頭看向江小白,竟是開口道:「正如當年你等一同進入那九幽之地,那所見所聞,亦是不敢或者是不能對人語。」
江小白心中一怔,隨後瞭然,他再看向這陳釧道長,心中已經大抵明白了,想必這陳釧道長,定然心中也有些不能跟外人所談的秘密,正如他窺天之變一般。
江小白點點頭,道:「也罷,道長所言,我已知曉。」
這般說時,他已經不再糾結這個話題,而是將目光投向身邊的大嶺鎮妖司總管唐詩,開口道:「唐詩,你攜大嶺鎮妖司,助各大宗門以及四海蛟龍除妖,無需跟在我的身邊。」
只是唐詩聞言,卻是輕輕一笑,立刻抱拳道:「啟稟小掌柜,皆已安排妥當,唐詩此來,正是陪同小掌柜斬妖除魔,當年咱在大掌柜鑄劍鋪的時候,唐詩就已經說過,以後倘若真有一星半點本事,一定隨小掌柜仗劍天涯。」
江小白啞然失笑。
隨後,他將目光投向此刻還站在身邊的陰司正神,卻見那陰司正神周知非,突然抱拳道:「小神先行告退。」
說時,卻是轉身離開。
青靈城隍則是有些騎虎難下。
江小白卻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開口道:「你跟在我的身邊就好。」
青靈城隍抱拳行禮道:「多謝師叔。」
江小白再次看向書生白鷺,道:「白鷺,你負責剛才我所言之事,此間除妖大事統計與整理,籌建功德碑。」
書生白鷺領命。
只是卻莫名有些欲言又止,終是重重一抱拳,卻好似有些莫名的忌憚。
江小白當下也看出了他的不對勁,開口道:「白鷺,適才有外人在場,現在在此地的,皆是自己人,你心中有什麼想法,皆可道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書生白鷺深吸了一口氣,眸子之中有些晦澀不明,開口道:「好讓師叔知曉,當年我用十年時間,修補了整座風凌天下的劍氣,可謂給整座天下修士極盡璀璨的時代,可謂百花爭艷,只是,僅只是修補劍氣一件事,就歷經十年。」
嗯?
江小白有些微微的疑惑。
書生白鷺不敢賣關子,而是直接開口道:「我不敢揣測師父的用意,以朝霞書院為出頭鳥去做這一件整座風凌天下所有山上宗門都看在眼中,也能登高一呼去做的事,倘若師叔只是找出那尊真魔,此舉未免有些氣勢浩蕩,除妖一事,一開始,就不知何時結束,特別是功德碑一事一出,只怕更是難以收場,未來幾年,幾十年,或者幾百年,這山上神仙與妖魔鬼怪,魑魅魍魎之間,恐怕難以安寧。」
江小白一愣,隨後微微思索,便明白了書生白鷺的意思。
只是書生白鷺所言,也確實有道理,無為而治與順勢而為,而無論站在何種角度,做何種事情,世間斷無雙全法。
江小白也不反駁,而是看向書生白鷺,開口道:「白鷺,你那個師妹,陳漁,據說已經成為孺子,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每每有驚世駭俗之言,在整座大嶺王朝,或者天下士林,聲望漸重,對吧。」
嗯?
書生白鷺有些莫名其妙。
江小白繼續道:「你作為師姐的開山大弟子,文聖一脈第三代嫡傳弟子之中的大師兄,更是參與神仙鎮那場殺伐,三江流域以畫中游意境截殺陳橋生,更是十年如一日的修補天下劍氣,如今更是幫女帝趙蘇盈修建天上白玉京,你應該知曉,當天上白玉京修建而成之後,對你,是何等的功德?」
書生白鷺點頭。
畢竟這位是師姐的得意門生,江小白忍不住多說兩句,繼續道:「你心底應該明白,這是師姐在給你鋪一條路,或者說,一條有望超脫的路,可以說文聖一脈的那些香火情誼,都傾斜到了你的身上,可是,陳漁才崛起多久?甚至,她根本就名不正言不順,沒有得到朝霞書院的任何支持,而自己就已經做到了這種地步?你,愧疚嗎?」
愧疚嗎?
轟!
這句話一出口,書生白鷺只覺得腦海轟鳴,仿佛晴天霹靂一般。
只是,江小白卻繼續道:「這些年你於修行,並無寸進,其實到了你這種境界,只差扣心關了。」
「請師叔教我。」書生白鷺畢恭畢敬的道。
「隨着臨淵界入局十方戰場,隨着域外來客的到來,這個世界,已經不是原來的世界了。」
江小白想起丹田內山河正典每每透露出來的信息,再加上窺天之變之後,乾坤演化這等事,以及在那星河間所見所聞,隨後看向身邊的陳釧道長,開口道:「或者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奇緣,或透過一些似是而非的真相,而誤以為自己人間清醒。」
「而實際上,天下做棋盤,或者眾生皆棋子,包括你我,對吧,道長。」
陳釧心頭突然一怔,繼而眸子之中露出一絲奇異的光芒。
「所以,這或許是洪荒征戰的最後一瞥,更是一個以殺止殺的大時代,你明白嗎?白鷺,有些事,所有人都知道怎麼做,但是沒有人去做,但是事情,總要有人去做,師姐為何孤舟出朝霞島,於天下大亂之時,挽大廈於將傾,你師祖文聖老爺為何不遠萬里親自趕赴清寧天下?」
江小白突然住了口。
自己好像有些尋常夫子的喋喋不休。
或者正印證了那句話,我變成了自己所討厭的那一類人?
書生白鷺在此刻突然如同醍醐灌頂一般,整個人眸子之中突然露出一絲清明。
身邊的青蛇白蛇,亦不知為何,只感覺心底好似有洪鐘大呂一般的聲響敲擊在心頭。
東海熬闊,則是靜靜咂摸着江小白的話,似懂非懂,可是不妨礙他記在心中。
陳釧道長突然一輯,對江小白道:「貧道受教了。」
江小白並未再言語,不曾談佛家的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他江小白沒有這麼高尚,只不過事到臨頭,剛好趕上,於是就做了,就這般簡單。
「走吧!」江小白看向熬闊,輕輕開口。
下一刻,那艘巨大的仙舟突然爆發出一股浩蕩的龍威,竟有九蛟拉舟,閃爍着金色的光芒。
仙舟之上,以江小白為首,左邊是那座龍虎山極為德高望重的陳釧道長,茅山創始人赤霞仙子,大嶺鎮妖司總管唐詩。
右邊是真龍熬闊,青靈城隍,朝霞書院書生白鷺,青蛇白蛇,以及手持鎮妖幡的黃靈兒。
身後,是東海三萬水族,大嶺鎮妖司數千捉妖師,茅山一脈弟子,龍虎山一百白衣卿相。
排場不可謂不大。
只是,在那眾多山上宗門弟子之中,許多人卻對那位竟連自家山門長輩都只能站在其身邊的年輕人,充滿着好奇。
無他,那位衣袂飄飄,背負長劍,腰間懸着一黃一紫兩個酒葫蘆的少年,姿態太過瀟灑飄逸。
今天過後,想必朝霞書院小師叔之名,必名動天下。
而此刻,遠處山頭,站着一位綠裳女子,她頭頂挽着一個隨意的髮髻,斜插着一根髮簪,背負一柄長劍,那張清麗絕塵的臉龐,無悲無喜。
她目光望着那聲勢浩大的九蛟拉舟,看着那多少次於午夜夢回,卻出奇清晰的少年背影,無悲無喜的臉上,突然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一笑,便顛倒眾生。
整座天下,仿佛都為之黯然失色。
這綠裳女子,正是李芙蓉。
「皆道我李芙蓉,愧對你江小白,可是,我心中的苦,又有幾人可知?」
「既然這一切,因妖而起,自當因妖而亡,我李芙蓉受這無上劍意,你既然除妖,那便由我李芙蓉,斬盡天下妖魔鬼怪。」
她背負的長劍,突然爭鳴。
剎那間出鞘,破開雲海。
李芙蓉邁步而入雲海間,御劍而行。
劍氣滿乾坤。
有無上劍意,漫佈於天地之間。
那個女子手指輕輕的滑過身邊的雲朵,任由這無上劍意,流淌於天地之間,毫不遮掩。
不知為何,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山上狐,林中兔,皆蟄伏,淵中諸妖瑟瑟抖。
這一日,有女子御劍而行千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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