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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羨躬身道:「陛下,末將查了之前的天空異象,每次出現這種異象總會在地上發現一些硝石碎末。」
「硝石?」李世民頷首道:「這硝石有何特別之處嗎?」
「去年異象只是在長安城一角確實發現了硝石,今年天空異象也有硝石的痕跡,這種硝石平日裏的用途不大,倒是長安城的一些方士有用過硝石。」
李世民低語道:「你是說與硝石和方士有關?」
「末將已經讓人去盤問那些方士了。」
李世民稍稍點頭,「你接着查。」
「喏,末將告退。」
有人總喜歡在除夕夜讓夜空出現異象。
李世民心中是最不信什麼天命所歸,皇位都是靠手段搶來的,也不信這是什麼祥瑞之兆。
看似對方沒有什麼惡意,可不查明其中緣由,心裏總有一塊石頭懸着。
離開甘露殿,李世民來到吏部,高士廉正在這裏。
官吏任免大權交給中書省之後,吏部也沒有以前這麼繁忙了。
年近六十的高士廉精神還很不錯,他起身帶着吏部行禮,「陛下。」
李世民笑道:「不用多禮,朕有話與許國公商議。」
高士廉清退了左右,親手為李世民泡上一碗茶,「陛下,老臣雖看不上張陽那小子的手段,這個炒茶確實不錯。」
「經上一次禮部的事情,朕又觀察過他,如今的他收斂許多。」
「那他是一個可造之才,將來也能成為陛下的肱股之臣。」
「要真能這樣,朕也放心了,只是他的玩心依舊很重。」
高士廉笑了笑,「讓他枯坐崇文殿是為了鍛煉他的心性,年輕人不該如此用手段,一個鄉野小子最需要的就是教導,這孩子身上若沒有刺,想來也會成為一個能臣。」
李世民點頭,「有張公瑾做他的老師,近日又有魏徵提點他,就連李綱臨終前也讓他入東宮為官,年輕輕輕卻能讓這麼多長輩照顧。」
高士廉看着李世民的神情,「因為張陽很乾淨,他沒有家世更沒有羽翼,有能力又懂敬重,就算行事毛糙也能看得出他是一個有手腕的人,此人用之要慎之又慎。」
「朕明白。」
聽高士廉講話,李世民感覺又回到了當初在晉陽,自己還是一個聽長輩教導的晚輩。
高士廉又道:「若能用好,陛下可以利用此人完成設計的野望,若此人不堪重用,就讓他做個閒散駙馬,對陛下而言也是無害的。」
話語之外也說明了,張陽這種臣子利用起來最沒有負擔,也沒什麼好顧及的,將之利用乾淨便可。
李世民品了一口茶水,「吏部的茶水味道與朕平日裏飲用的炒茶是有分別?」
高士廉笑了笑,「那是老臣平日用封蠟的罐子保存,炒茶此物最忌潮,只要保存得到其風味便也能保持良好。」
….「朕受教了。」
君臣二人相視一笑。
李世民放下茶碗,「朕聽聞清河崔氏嫁女陪嫁之禮上萬貫。」
高士廉嘆道:「老臣很久沒有過問那些世家門閥之事了,他們還是一樣的作風呀。」
世家很古老,古老到像是活了數百年的巨龜。
他們一直保持的舊禮,保持着以前的樣子,過幾年過幾十年回頭再看去他們還是老樣子,就算是天下經歷了多大動亂,雖不如晉那時壯大,那也是樹大根深。
「只是嫁女就有如此聘禮,實屬讓人一言難盡。」
高士廉道:「陛下是天可汗,不該為這點小事苦惱,若有傷教化,陛下也不可直接干預,這等教化之事若由朝中插手,勢必會引來更多的言語。」
「許國公說的是。」
高士廉神色平靜,送走了李世民。
等李世民走了,楊師道問向高士廉,「剛剛陛下說起了士族之事?」
高士廉手中拿着卷宗點頭,「說起了士族嫁女之事。」
怎麼嫁女兒也是人家的家事,就算是聘禮嫁禮再多,你也是別人自己的事情。
「陛下怎麼問起這等事情。」
看楊師道疑惑不解的模樣,高士廉低聲道:「陛下自然不會去管這些事情,你以為陛下說這件事是為了扶正教化一說嗎?」
楊師道接過小吏遞來的桉卷,坐下來繼續批覆着其他府衙送來的桉卷,提筆稍有停頓,便又問道:「這只是一個由頭,陛下是另有圖謀?」
「你也三十多歲的人了,怎麼這點事情也想不明白。」高士廉搖頭道:「陛下正值壯年,正是大展宏圖之時,身為臣子我們應當適時勸阻,眼下還不到時候。」
楊師道正襟危坐,此刻也明白了陛下與許國公輕描澹寫幾句話意指更大的事情,短命的王朝,百年的世家。
此等之事又豈容尋常人道哉。
長安城朱雀大街上,張陽幾經猶豫還是給張大安佈置了一身行頭。
穿好了新衣裳,張大安又要脫下來,「不行,這麼名貴的衣裳我怎麼能穿。」
「你就穿着吧,你要是拿我當兄長就不要拒絕,不然我讓大象兄揍你。」
張大安只好穿着,這傢伙長得憨厚老實,就算是穿名貴的衣裳也改不了他那一股別人家府邸下人的氣質。
又給他收拾了一番髮髻,見鋪子的夥計殷勤的笑容,張陽道:「你找程咬金大將軍家去要賬,就說是我張陽買的衣裳。」
夥計臉上殷勤的笑容瞬間消失,「這位客人,你們怎麼能這樣。」
張大安身上哪有什麼錢,他在東宮的俸錢能夠滿足他自己的一日三餐就不錯了,一張餅就當兩頓吃,條件也差。
而自己的銀錢都是媳婦管着,買了肉菜之後,你哪還有多餘的。
「要不這樣,你隨我一起去程大將軍府上要錢?」
….見張陽做勢要走,夥計連忙認慫了,「客人,不必了,您寫個字據我就好,屆時店家會去要賬,來這裏採買衣服的人都是長安城的權貴人家,咱們店家人脈廣,一打聽便知。」
接過夥計遞來的筆,張陽提筆寫了字據,畫押之後便帶着張大安離開。
「大安啊。」
「哎。」
張陽揣着手走在街道,「你要是被欺負了,你該怎麼辦?」
張大安撓頭想了想,「家母交代過,要是受了欺負就找家父,讓家父欺負回去。」
說到家父,張大安神色失落不少,「可惜家父時日無多了。」
大象和大素倒不愚痴,大安的兩個哥哥顯正派,大安有這個性格原來是師母的緣故。
家裏的小兒子是最受疼愛。
見張陽停下腳步,張大安也停下腳步。
過了好一會兒,張陽小聲道:「大安呀。」
張大安湊上前,「兄長有何吩咐?」
「我就這麼停下不走了,你就不問問為什麼嗎?」
張大安笑道:「以前太子也這樣,我們做下人的怎麼敢問,習慣了,兄長莫要見怪。」
張陽愁得皺眉,「我再問你一件事。」
「請問。」
「如果太子犯錯了,你當如何?」
「幫太子把錯誤認下來,都是在下的錯。」
「你錯了。」張陽仰頭低語道:「太子犯錯了,你應該好好教訓太子,讓太子自己去承認錯誤。」
張大安疑惑道:「應該這樣嗎?」
張陽妥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來吧。」
張大安愣愣點頭,「哎。」
見他還跟着自己,請他吃一頓午飯,熟門熟路來到一家酒肆。
酒肆老闆見是張陽來了,笑臉相迎,「恩人,您好久沒來了。」
這裏有些吵鬧,都是一些好酒的酒客聚集之地,大安眉頭緊鎖地坐下,看來他不喜歡在這個地方。
大安是一個順從的孩子,就要帶他來這種吵鬧又是他不喜歡的地方,改變他,就要讓他拒絕開始。
什麼時候他會拒絕而不是順從了,老師就算去九泉之下也能瞑目吧。
這麼說是不是不太好?
「兄長是有什麼苦惱的事嗎?」
張陽回過神,「怎麼了?」
張大安解釋道:「剛剛看兄長又是神色犯苦,又是犯難。」
還能察言觀色?這小子也不是一無是處。
酒肆老闆端來了酒水和兩碟切好的煮羊肉,「許久沒有見恩人,恩人都有鬍子了。」
下意識撓了撓下巴的鬍渣,張陽解釋道:「他是張大安,是我弟弟,他這人比較木吶,平時多照顧照顧。」
「是恩人的弟弟,那就是某的弟弟。」酒肆老闆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發誓一般地說着。
剛說完就聽有酒客喊話,張陽又道:「以後你的一日三餐都可以來這裏吃,至少有口酒有口熱的飯食。」
….張大安扭捏道:「我一天兩頓就可以了。」
「我說三頓就三頓,一頓都不能少。」
聽到這般命令的口氣,張大安用力點頭,「聽憑兄長安排。」
還是順從……
嘆了一口氣,張陽拿着快子夾起一片羊肉,「吃吧,吃完你去禮部幫大象兄他們做事,順便學學如何為官。」
「哎。」
吃完之後他便急匆匆走回路去了朱雀門。
張陽站在街道上看着他的背影,不得不說他的腳步還是挺穩的。
酒肆老闆用他髒兮兮的袖子擦着額頭汗水,「恩人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弟弟?」
「他是我老師的小兒子。」
「原來是這樣,尊師如父,恩人還是和當年一樣,是個好人。」
張陽皺眉看向他,他身上一股遊俠味,做生意也豪爽尤其是對酒客時常送酒水給各路豪傑好漢。
「可惜我的老師就要死了。」
「原來是恩人的老師有所託付?」
「是個笨弟弟,唉……」張陽搖頭離開。
掉頭去一趟東市,嬸嬸伯伯也正好是收攤的時候,拿好肉菜雞蛋回到家中,李玥正嗮着太陽看書。
透亮的皮膚看着就讓人舒心,張陽默不作聲走上去捏了捏她的小臉。
可能是看書太入神,李玥嚇了一激靈。
「夫君!」她怒聲道。
這一幕惹得一旁兩位嬸嬸捂嘴直笑。
李玥放下書卷,伸手揮動小拳頭反抗,捶打了一陣,面對夫君結實又強壯的手臂和胸膛,又無奈又沒辦法。
夫君看似文弱,那也是在衣裳的遮掩下,看過夫君洗澡時那堅實的肌肉,而且夫君的力氣莫名地大,抬手就能扛起一根柱子。
自己悄悄的也試過,根本抬不起分毫。
用嬸嬸的話來說,夫君的體力和力氣都是長年做苦力練出來的,以夫君的體格,就算四五個成年男子聯手也不見得是對手。
春天是吃蛋的好季節,煎三個荷包蛋,再炒個菜,把蘆筍切碎和苦菜丁做個湯。
李玥吃着飯菜一邊講着:「楊嬸說朝中要推行科舉,讓各州府辦官學建私塾遇到了不少阻力。」
張陽扒拉着黍米飯,在長安城吃過一頓但沒多吃,特意回家留了肚子,「這不是早就安排好的事嗎?」
「長安城周邊幾個郡縣倒是順利,可距離長安遠的各州道府就不一樣了。」
「這麼說來科舉制會讓你父皇很苦惱的。」
公主和駙馬談起了朝政,王嬸默不作聲地幫忙關好院門,又安靜地接着裁剪紙張。
夫妻倆關起門來談朝政,自然不會有別人聽到。
「要說各州府的能力,找幾個能識文解字的夫子不是什麼難事,怕就怕從中有人作梗。」
「嗯,這就是要考驗你父皇的治理能力了。」
李玥小聲道:「有秦焚書坑儒,後有漢罷黜百家,隋朝廢除以門第取士,分科考,舉才學,我以為父皇需要推行科舉還差了一些氣魄。」
從國子監開始到崇文殿,她一直都在看書,也不知道是不是數理學改變了她的思維方式,現在她看什麼書都能很快地讀通透。
更好的思維方式能迅速提升學習能力。
原本汲取知識就像是海綿吸水這是媳婦的天賦,讓現在的李玥進步很恐怖。
「夫君以為呢?」
吃光碗裏的黍米飯,把剩下的湯倒入小熊的碗中,張陽站起身澹然道:「科舉施行勢必會影響門閥士族的地位,即便是前隋也是阻礙眾多,想要順利地推行科舉,就需要強權的保駕護航。」
「強權?」
「這個強權不是一兩個人,而是你父皇手中需要一個能夠施行強權的班底。」
「那父皇手中有這個班底嗎?」
「呵呵呵……」張陽笑道:「我怎麼知道你父皇怎麼想的,又不關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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