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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陽惆悵道:「朝中會給俸祿嗎?」
「縣侯何必在乎俸祿呢?」
「我當然要在乎了,這是我的勞動回報。」
岑文本稍加思量,又道:「若有下次陛下不給俸祿,下官定當勸諫。」
張陽拍了拍他的肩膀,「文本兄,我們是諍友。」
「嗯,下官告退。」
「不送。」
等人離開,張陽又瞧了眼蹲在樹下的多餘的李泰和李孝恭叔侄倆人。
心頭思緒萬千,愚昧和專制是驪山發展的最大敵人。
李世民還不算是個專制的人,但朝堂上的成見是驪山最大的敵人。
這種成見來自他們以往的經驗以及過往的所學史料。
驪山的發展對這些人來說是陌生的,驪山的生產水平也是他們從未企及過的。
正是因為這樣,世人少不了對驪山的成見,甚至對驪山有很嚴重地敵視。
如果整天考慮這些,張陽覺得自己快瘋了,聽到遠處傳來的爽朗笑聲。
也不知道李泰說了什麼,讓河間郡王這般大笑。
很羨慕河間郡王的心境,他總是能夠灑脫地活着。
在村子裏的一處空地上停下腳步,女兒正在跟着紅拂女學着身手。
她學着動作踢腿,出拳。
短小的四肢還顯笨拙。
不多時,武士彠便來了。
「縣侯。」他躬身行禮道。
「應國公今日倒是有閒情。」
武士彠撫須笑道:「還是縣侯清閒,能夠在這裏看着孩子學武。」
「其實也忙。」
張陽站在雨中低聲道。
雨勢小了,風卻更冷了。
武士彠上前一步道:「縣侯提出要退耕,要還林,要修建河渠,從去年到現在朝中沒有一樣是准許的。」
張陽眼神中多有疲憊,又覺得挫敗,回道:「本以為朝堂能夠以我的思路去考慮問題,我先入為主地以為自己的觀點是對的,從而希望他們也贊同我的觀點,這樣的一廂情願是我的錯誤。」
武士彠笑道:「縣侯能夠認識到這些,老夫便放心了。」
這位驪山年歲不到三十,有遠見有抱負,能在朝堂做出一番效,也能在鄉野治理一地。
唯一的缺點便是他那古怪的癖好。
「縣侯還會覺得關中要退耕興建水利嗎?」
張陽頷首道:「以後我會繼續提這些事的。」
「就不怕朝中再次反對?」
「應國公,放棄一件事很容易,失敗也是常見的事情,我不覺得失敗是一件可恥的事,因失敗而不求上進從而自甘墮落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
武士彠皺眉道:「這話很有意思。」
張陽尷尬笑着,「這句話出自一個叫王守仁的人。」
雨水停歇,還有水滴從斗笠落下,天色陰沉沉的,看來是還要繼續下雨。
武士彠在村子主要負責生產調度,與上官儀一樣,常常忙得腳不沾地。
「縣侯還打算繼續進諫?」
張陽笑道:「我覺得進諫會帶來麻煩,對我的規劃來說沒有任何的益處,所以我現在不打算進諫了。」
「那要如何做?」
「舉證,實踐,實事求是,不談虛的。」
武士彠點頭,「嗯,老夫佩服。」
女兒今天的學習結束了,張陽帶着她走回家。
熊大的後背濕漉漉的,小清清只好跟着父親的腳步走。
父女倆走路時都是揣着手,眉頭緊鎖的神情一模一樣,腳步一致地走上山。
雨水停歇了片刻又開始下了。
張陽站在自家屋檐下,看着雨水紛紛落下,沉默不語。
剛給女兒換了一身衣服,李玥提着水盆也坐在屋檐下洗着濕漉漉的衣服。
「這天氣總會晴朗的。」
聽見媳婦的話語,張陽稍稍點頭,低聲道:「我小時候家鄉是個很窮苦的地方。」
每當夫君說起以前的事情她總是耐心聽着。
張陽坐在搖椅上看着雨水落在華清池上,華清池的池水倒映着這個家。
在雨水的澆灌下,水中倒映的家也變得模糊了。
「從我讀書開始,教書先生是從繁華的地方來到我家鄉那個貧苦的鄉村,那時候長輩和我說,好好讀書,把書讀好了就可以去更好的地方了。」
話語頓了頓,張陽回憶着上輩子的記憶一次次浮現腦海中,又道:「家鄉很窮苦,環境也不好,離開的人也越來越多,家鄉的長輩對我說這裏不好,你要是能夠走出去就不要回來了,你要回來了也只能和老一輩那樣繼續吃苦。」
李玥把搓洗好的衣服擰乾,又問道:「後來夫君回去了嗎?」
張陽喝了一口茶水沒有多說話,只是看着漫天的雨水發呆。
渭水河向西,身為太府寺少卿的上官儀正策馬奔走各個村縣,告知關中的黃河汛期就要來了。
讓各縣防備汛期,這件事全由上官儀一個人在辦。
他的能力一直很不錯,遊說各縣,指點鄉民準備好疏導水流,做好溝渠排水。
他來到渭水河的上游,這裏的水流很是湍急,目光從河道看向遠處的一片荒山。
雨水灑在山體上,看到已經有些許泥沙衝下來,還有石頭從山腰處滾落。
目光由山體落在了山腳下的田畝。
他叫住一個村民,雨水這麼大那村民也是趕着回家。
上官儀與他說明了來意,並且告知了自己的身份,這位村民這才說出了此地的位置,並且這些田畝的歸屬。
「你們在田地周邊用石料圍一堵牆,這裏怕是要鬧山洪了。」
那村民不知道太府寺少卿是什麼官,他也解釋道這些事情要經過當地的縣丞,由縣丞來主持才能安排。
雨勢越來愈大,雨聲淹沒了說話聲,上官儀只好策馬去告知當地的縣丞。
此刻長安城內,皇城之中依舊很忙碌。
長孫無忌與魏徵談着話。
「世人無非都是為了權術奔走,張陽卻一直在避着權術二字。」
魏徵聞言回道:「那小子本就是鄉野出身,他不會弄權,也不會權術,你說這些做什麼?」
長孫無忌笑着,「還有張陽手下的許敬宗,只知道弄權,卻不會術,鄭公覺得許敬宗和張陽是同一類人嗎?」
在政見上,魏徵與長孫無忌素來不和,當倆人各自坐下來時,也能說心平氣和地說着話。
再怎麼說都是為了大唐的社稷,這兩人的終極目標都是一樣的。
魏徵朗聲道:「輔機未免太高看那小子,張陽不是個擅弄權術的人,相比之下,他甚至不如許敬宗之流。」
長孫無忌又道:「可許敬宗十分仰仗他。」
「嗯,禮部的一切功績都是從他開始的,許敬宗自然是要仰仗,除了仰仗他還有別的路可選嗎?現在他是禮部尚書,受陛下器重,可若沒有張陽,在你趙國公的安排下,他許敬宗可有出頭之日?」
長孫無忌不認可魏徵的話語,解釋道:「以前老夫輕視張陽,也輕視許敬宗,可現在不會了,若沒有張陽,他許敬宗一樣可以站在朝堂上。」
朝中爭鬥魏徵心知肚明,面對日益壯大的長孫無忌,他有心限制卻無力阻撓。
好在面對陛下,長孫無忌不敢放肆。
好在以許敬宗為首的年輕一派也在日益壯大,從一開始就此消彼長。
到現在年輕一派也在壯大,雖說只有禮部一支。
在內治上長孫無忌的實力最強,可在外交上,禮部依舊掌握着絕對的實權,這老狐狸的手伸不到禮部。
魏徵站起身不再與他說話,便離開中書省。
這世上總是有一物降一物,長孫無忌就算是再強大也會有他的對手。
這場雨水下了三天,三天時間關中各個河道的水位大漲。
由太府寺少卿上官儀遊走各縣,勸說各縣的縣丞早做準備,各縣自發地包圍田地,疏通河道,開挖溝渠排水。
渭水以東的下游形勢很嚴峻,已經有三個村縣出現山洪。
對朝中來說不過是三兩場山洪而已,被淹沒被埋的田地不算多,影響不了今年的春耕。
朝中依舊不以為意,既然沒有出大事,日子還是和以往一樣。
天空依舊是灰濛濛的,雨水時而下,時而停。
張陽站在驪山山下與上官儀囑咐着,除了他站在一旁的還有村子裏跟隨十來個年輕人,都是十五六歲左右的年紀,還有今年剛剛招收的幾個老農。
「上官兄,這些天辛苦你了。」張陽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中肯。
上官儀連忙道:「縣侯所言不錯,近日多地山洪,攔住了幾處尚可,可若是這雨水再下也會一發不可收拾。」
抬頭看向天空,陰沉沉的天空好像要塌下來。
關中八水,八條河流的水位越發高了。
從地勢上來說八水繞長安城,造就了關中的富裕,而這樣的水系一旦泛濫,也是難以收拾的。
聽着上官儀的講述,眼下水位倒是止住了,各地的田畝能保住的也都保下來了。
照理說事情到了這一幕該停下了。
「上官兄,你不覺得這個天氣暖和得太快了嗎?」
天空還是陰沉沉的,可吹來的季風暖和了不少。
張陽皺眉道:「大雨之後,大地潮濕,一旦天晴潮濕的大地就是蚊蟲滋生最好的土壤,被淹死的蛇蟲鼠蟻,也會成為疫病的來源。」
上官儀正色道:「那便清理河道,清理泥沙。」
張陽稍稍點頭,再是叮囑道:「去醫館讓孫思邈挑揀幾個醫術尚好的人手,到處看看,號召鄉民清理泥沙,防治蟲害,痢疾和傷寒。」
「喏!」
上官儀大聲回應着。
再看眼前眾人,張陽又道:「兄弟們辛苦了!」
一群半大不小的村中少年,向眼前的縣侯行禮,「我等願為縣侯效死!」
張陽擺手道:「效死不至於,你們好好聽上官儀的安排。」
「喏!」
一群少年有模有樣地答應。
上官儀帶着他們離開了,張陽坐在山下的石階上,從懷中拿出一些炒好的豆子。
村子裏的幾條小狗便圍了上來,張陽面帶笑容餵着狗。
上官儀又去了醫館,要了幾個大夫便急匆匆離開了驪山,他們來到了灞上,以太府寺令讓縣丞組織鄉民清理泥沙。
並且在淤泥和水澇之處撒上一些白色的石粉,用來殺蟲害。
石粉是硝石粉,撒在家的四周可以用來驅蟲。
這場雨季過了,便是蟲蟻瘋長的時節。
上官儀又用太府寺令,命鄉民不得隨意傾倒垃圾,以及隨地大小便。
太府寺有令,縣丞也都一應答應了。
規矩很多,心中有不滿也不敢發作,若真出了什麼事,沒有按太府寺的要求辦事,輕則流放,重則人頭落地。
不敢輕慢,凡有風寒者都給湯藥,直到痊癒為止。
太府寺行事不求回報,在各地村縣之間都稱頌着,太府寺的好人好事。
長安城,李世民心中牽掛着黃河汛期的消息,聽聞太府寺這兩日奔走治理水患頗有成效,心中很是欣慰。
李君羨走入甘露殿,稟報道:「陛下,上官儀帶着一伙人離開了驪山。」
李世民稍稍點頭,「去做什麼?」
「回陛下,他們去各地村縣清理泥沙,排空水澇,防止蟲蟻,防疫病。」
聞言,李世民多了一些讚賞的神色,笑道:「看來朕讓他做這個太府寺卿沒有看走眼。」
皇帝心中有一種成就感,這種成就感來自眼光與安排。
張陽這小子德行不好,最近有了個難以啟齒的古怪癖好。
李世民的臉色帶着凝重,又問:「那死人的骨頭,張陽將其安葬了嗎?」
李君羨回道:「說是讓閻大匠繪製那骨架,驪山要收藏起來,閻立大將軍讓自己的胞弟閻立德代為繪製,現在畫作還未交給驪山,那骨架也未安葬。」
聞言,李世民臉色越發凝重,沉聲道:「他不將屍骨埋了,現在還留着作甚?」
「卑職也不清楚。」
「他人呢?」
李君羨慌張回道:「縣侯還在驪山,吩咐了上官儀之後,便坐在山下餵狗。」
「餵狗?!」
李世民的語調提高了幾分,詫異之餘更多了幾分惱怒。
不只是關中,中原各地都下着雨,黃河沿線出了洛陽之後,河南,山東等地都有內澇發生。
各地有快馬到了長安城遞交奏章,報明各地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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