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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的目光依舊看着書卷,低聲道:「張大象你本是鄒國公張公瑾的長子,將來也要承襲國公之位,朕不好對你多加封賞,往後便繼續留在禮部,朕賜你入宮奏事之權,往後若有朝政之見,隨時可以入宮面見朕。」
「謝陛下!」
張大象與張大素一齊應聲道。
最後輪到許敬宗,李世民猶豫了片刻,「許敬宗你當年也是秦王府十八學士,朕一直想要給你安排,不想你卻去了禮部,受李孝恭舉薦朕也答應了,這些年覺得禮部如何,若想要換個地方大顯身手,朕可以在中書省安排。」
許敬宗低着頭咽下一口唾沫,陛下給的這個條件很好,若答應了就要離開禮部去中書省。
禮部是這五年以來的心血,說什麼都不想就此放棄了。
他躬身道:「臣自知才能不夠,還望陛下三思。」
這一次李世民終於抬起了頭,「前些天朝中宴席,朕問過崇義,他說張陽不在禮部,而禮部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是你在安排,你任勞任怨,朕也看在眼裏,張陽在朝中身兼數職,又要監造太液池修建,等年後開朝,這禮部尚書一職便由你來擔任如何?」
「臣惶恐。」許敬宗彎下身言道。
李世民笑道:「當初在秦王府的時候,你可不是這般謙遜,這般惶恐的。」
「朝中任命臣全聽陛下安排,這是禮部經過張尚書商量而得來的決議,還請陛下過目。」許敬宗遞上奏章。
小太監接過奏章放到陛下面前。
許敬宗又道:「都護府職權交還朝中,往後禮部只處理外交事宜,不涉都護府兵權事由。」
李世民看着奏章點頭,「遼東的事呢?」
許敬宗又道:「張尚書舉薦張大安入禮部為禮部侍郎,且要領遼東事宜將國書送入高句麗,以此再勒令高句麗王親自來大唐朝見。」
「甚好。」李世民合上這份奏章,「狄知遜在河西走廊建設也有成效,也任命禮部侍郎,朕已經准許李百藥辭官了,他年事已高,朕封他安平縣公,你們掌管諸國外交事宜,多幾個侍郎也無妨,你以為呢?」
許敬宗行禮道:「陛下聖明。」
一聲聖明道盡了態度,禮部與陛下交換利益,至此都護府職權離開了禮部,到了陛下手中。
李世民看着三人離開,緩緩將手中的奏章放下,神色說不上是憂是喜,現在的禮部侍郎有許敬宗,張大象,張大素,李崇義,張大安,狄知遜共六人。
朝中六部,從來沒有哪一部有這麼多的侍郎。
足以可見陛下對現在禮部的看重。
而今日封的兩個侍郎,張大安和狄知遜都不在長安城。
還有遠在波斯的裴行儉與薛仁貴,王玄策,且不說眼下不知波斯戰況如何,朝野上下都在等着波斯的消息。
就看這三人平定天山之功想來封賞也不小。
禮部的人手越來越多,越來越壯大,執掌外交職權,好在都是對外不是對內,甚至有人以為將來的禮部或許可以與中書省比肩。
事涉大唐與諸國的邦交,眾人也都知道外交院這兩年立功不少,光是建設安西都護府,收復安西四鎮,平定天下,許多人力物力都是禮部自己拿出來的,不像朝中幾部,但凡兵部要做什麼,還要戶部與吏部的配合。
當旨意下來,經過朝中各部安排,少說有三五天的時間。
而禮部則可以自給自足,這確實難得。
誰讓這位禮部尚書,家業龐大,能夠拿出錢給禮部。
就在這個冬天,李百藥背着行囊關上了禮部的大門,今年吏部終於批覆了他的告老奏章。
年近七十的李百藥緩步離開。
他鬚髮皆白,穿着樸素的衣衫走出朱雀門,從朱雀大街一路走到長安城門前,家眷已經在這裏等着了。
他低聲道:「去一趟驪山,老夫要去見見張尚書,如此辭官想必他心有猜忌了。」
家眷們都無言收拾着,李百藥一生為官從前隋至今高不成低不就。
他的兒子李安期低聲道:「許侍郎已經同意讓兒子在禮部任職,任主客郎。」
主客郎主要是給禮部侍郎辦事,其中還要做接見諸國使者,與諸國使者交流事宜。
李百藥稍稍點頭,坐上了馬車便言道:「去驪山吧。」
李安期揮動馬鞭,馬兒朝着驪山而去。
李百藥奮鬥了半輩子,官位起起落落,他笑自己資質平平卻活得恣意便也足夠了。
馬車到了驪山村外,李百藥向這裏侍衛說明了來意。
不多時,張陽便來了,他笑道:「百藥兄弟,許久不見了。」
李百藥行禮道:「張尚書,下官捷越行事,瞞着尚書向吏部遞交了辭官奏章,還望尚書見諒。」
聞言,張陽沉默了好一會兒。
李百藥依舊躬着身子。
李安期連忙道:「家父是因怕張尚書念在舊情不願答應辭官,這才會私自將辭官奏章交給了吏部。」
張陽頷首,雙手扶起李百藥,「百藥兄,此番是要離開長安城了?」
李百藥點頭,「打算歸鄉了,這是老夫的孩子安期,他以後還在禮部任職,這孩子沒什麼本事,行事也踏實,還望張尚書費心照顧。」
「嗯,我知道了。」張陽看了一眼已經人到中年的李安期。
當初剛到禮部與李百藥發生了不少事情,張陽邀請他們在村前坐下,倒上酒水笑道:「當初我們遭遇的事情,現在回想起來甚是可笑。」
李百藥喝下一口酒水問道:「老夫想來倒也有些荒唐。」
兩人年歲相差很大,倒是很能聊得來。
張陽又道:「當初你來禮部,我與許敬宗一直認為你是高士廉派人的奸細,說不定許敬宗現在還如此認為。」
李百藥笑着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談起了當年往事很是懷念。
關於禮部原本的那些事,可以交給李崇義去辦。
上官與下屬的交接就這麼完成了,送走李百藥的時候,張陽怎麼想都不開心。
李百藥要去安平縣養老,這位老人家終於走了。
一轉眼朝中的舊人又離開了一個。
餘下的都是年輕一派,也都是中堅力量。
平靜的日子又過了幾天,禮部交出了都護府職權,現在的都護府職權就在陛下手中,就看陛下要將這個職權交給誰了。
有人說要交給趙國公,但也有人認為趙國公是陛下的外戚,外戚干政這方面陛下一直都很小心,事涉兵權怎麼可能交給趙國公。
朝野還在議論不休,朝中各部都在準備,包括衛府。
李世民坐看這場紛爭愈演愈烈。
臨近今年的大朝會,皇家的公主皇子們又要去驪山進學了。
小兕子在母后懷中,依依不捨,「母后,父皇也去驪山了,女兒也想去。」
長孫皇后笑道:「你還小,等再過幾年。」
小兕子抿着嘴,眼神中帶着許多希冀。
皇帝到了驪山,張陽還在家裏忙碌,李世民帶着還在孩子們走上山,夫妻倆站在華清池邊迎接。
「玥兒懷着身孕,就不用多禮了。」
李玥還是躬身行禮,「謝父皇。」
打量着四周,李世民在石桌邊坐下,嬸嬸端上茶水,「陛下請用茶。」
李世民頷首道:「張陽,安西都護府也建設好了,朕與中書省幾位也商議過了,你該有封賞。」
禮部交出了都護府職權,將禮部的這個成果交給皇帝,李世民這才給封賞。
不見兔子不撒鷹,不給好處也不會給承諾。
可以預見以後與陛下打交道越來越不好對付了。
人都會成長,李世民的皇帝生涯已有十年,現在正值事業的巔峰期,這位皇帝越發地老練,也越發地不好說話。
「念你還年少,若加封太多不合適,朝中也會有非議。」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嘖舌道:「既然溫彥博身患重病,無法領僕射一職,加之尚書省的暫且閒置,你且領尚書省侍郎,身兼中書省侍郎之餘,再任太府卿,身領尚書侍郎也可更好地執掌太府寺一切事務。」
「太府寺執掌錢糧用度,也掌管農桑與耕種,你以為還要繼續為朕分憂才是,如貞觀菜鹹鴨蛋此物,不該只是驪山才有。」
原本的度支郎就像是個強行給的官職,一來位置尷尬,二來行事多有掣肘。
張陽點頭稱是。
李世民又喝了一口茶水,「你這裏的茶水不錯,都已經冬季了,茶葉保存很好,這味道倒也沒變。」
張陽解釋道:「都是陳茶了,相比宮裏的茶葉或許會好一些,臣不過是將茶葉放在封蠟的罐子中,與空氣隔絕,再放入能夠吸收水分潮氣的事物,放在陰涼處。」
「如此也只是儘可能讓茶葉保持色香,只不過還是不如新茶好喝,宮裏若想茶葉想要保持好風味,最好將炒制好的新茶放入冰窖之中。」
李世民稍稍點頭。
耳邊傳來了孩子們的嬉鬧聲,小武和小慧正在帶着弟弟妹妹跳繩玩。
李玥再看夫君與父皇低聲談着話。
剛過除夕的時候,父皇與夫君在皇爺爺面前翻臉爭吵,現在心平氣和能夠坐下來商談,實在是難得。
李世民又道:「朕看過,許敬宗其人很不錯,將來你還是位列中書省的,禮部尚書的位置總該讓給別人。」
「陛下是在問我的意思嗎?」
「禮部是你一手扶持起來的,許多利益與權力也是你向朝堂爭取的。」
說起當年,張陽笑道:「陛下是不是覺得我當時做得很對?」
「呵呵呵……」
李世民乾笑道:「想到當初你初到禮部,在太極殿與趙國公叫板的模樣,朕就想扇你一巴掌,讓你知曉朝堂的險惡。」
張陽不動聲色喝下一口茶水,心頭暗嘆果然伴君如伴虎。
話語說了不幾句,關於禮部的事情李世民不想多問,他只看結果,若是事情辦好了封賞便是,若是事情辦差了,看看禮部眾人的命有多硬。
君臣倆人心中各有猜忌,張陽端坐着只要陛下不問,也不願意多說禮部今年的安排。
送走了皇帝,張陽這才重新坐下來喝着茶水。
李玥整理着弟弟妹妹從宮裏帶來的一些衣物,「父皇的安排也挺好的。」
楊嬸低聲道:「按說禮部幾位侍郎都有封賞,總領禮部事務,禮部尚書當給最多的封賞,陛下卻重賞侍郎,對縣侯的封賞……」
張陽放下茶杯嘆道:「幾乎等於沒有是吧。」
楊嬸點頭不語。
李玥坐下來解釋道:「自朝中銀錢用度緊張以來,父皇讓夫君任度支郎,現也頗有成效,而度支郎的位置與夫君的身份有許多衝突,按說六部尚書之列,不該再給尚書省職位,且不說如今尚書省已閒置多年,好不容易溫老回來了,卻有重病在身,但眼下尚書省依舊只有夫君一人。」
小熊終於被李治這幾個熊孩子從柴房中拉出來。
張陽淡淡看了一眼,「所以我還是一個光杆。」
聞言,李玥又笑道:「夫君早晚要離開禮部,父皇已經有這個想法了,而且還推舉了許敬宗,看來距離那一天不遠了,夫君是要走入中書省的,所以父皇既給了尚書省侍郎,又保留了中書侍郎。」
「保留尚書省的位置,是希望夫君可以直接掌管朝中九寺之一的太府寺,現在看來不像是當初僅僅一個度支郎有些不大不小的意思。」
「夫君的官職大小其實還是中書侍郎沒有變化,至於尚書省的侍郎不過是為了掌管太府寺的一個虛銜,就像是鄭公既是太子師又是侍中,卻不用去東宮任職,也是這個意思。」
張陽自然自己還是個半吊子,對朝中的那些不成文的規矩,還不如媳婦了解。
「不過夫君萬不可小看太府寺卿這個位置,父皇依舊讓夫君管着錢糧用度之事,但太府寺卿自漢以來還有一個身份,便是大司農,除了掌管錢穀,還要理貢賦之事,治粟,治水,耕種,賦稅鹽,鐵,酒都在其中,還有夫君鼓勵父皇新設的關稅。」
李玥拿起一疊衣服又道:「說來太府寺卿空置許久,以往一直由房相看着,現落在夫君手中,可以見得夫君暫任度支郎一職時所作所為父皇很滿意,如今才會讓夫君正式擔任太府卿。」
官越做越大,實權越來越少,過不了多久唯一有點實權的禮部尚書這個位置都要沒了。
張陽很滿意,這對自己的養老計劃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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