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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撈起一些牛肉,在嘴裏嚼着,又拿起一張餅啃着。
驪山的飯菜很合胃口,也吃得很痛快。
尤其是這火鍋的湯水中還有些許菜葉子,再來一口菜解膩,味道便更好了,之後再有一杯濃茶喝,人生愜意不過如此。
關中已經入冬,凜冬時節大雪紛飛。
眼下的事情定下,留下來李泰還在狼吞虎咽吃着牛肉,君臣倆人到了華清池邊,一人一張椅子坐下來,喝着一碗茶水。
見這皇帝又往碗中放了一片茶葉,張陽又道:「陛下,應該少喝濃茶,更不能依賴濃茶。」
李世民捏着指尖些許茶葉,放回了一旁的茶葉陶罐中,「為何不能依賴。」
皇帝這是人到中年,煩心事越多,茶水也是越泡越濃。
「對身體不好。」
張陽淡淡說了一句。
李世民看了看他的茶碗,只有三五片茶葉,再看自己的茶碗,氣餒地喝下一口,「修鑿太液池的事,朕交給了閻立本,十五萬貫的銀錢依舊很緊張,朕時常想,若是你能來監造,多半可以省下不少銀錢。」
張陽皺眉犯難道:「陛下終究還是要修鑿太液池。」
想了這麼多年了,這固執的皇帝還是沒有放棄這件事。
李世民沉聲道:「玄武門後的那條臭水溝越加臭不可聞,時常有臭味飄進玄武門,河道擁堵,河水發黑,水草太盛。」
張陽一手撐着自己的太陽穴,「既然陛下有多餘的銀錢,那就修鑿吧,反正工期不會短的,需要很多年。」
「這無妨,只需要能夠將太液池開鑿好。」
太液池自漢以來就修鑿好了,當時的太液池位於建章宮的北面,未央宮的南面。
是一片祥和華貴的地方,漢代開鑿的一座人工湖,更早之前只是一個昆明池。
「前殿度高未央,其東則鳳闕,高二十餘丈,其西則唐中,數十里虎圈,其北治大池,漸抬高二十餘丈,名曰泰液池。」
這就是當時漢書中對泰液池的記載。
不過經過幾代流傳,泰液池也就成了太液池。
朝代更迭,關中幾番大亂,當年華貴的泰液池就在現在的玄武門之北。
久疏於治理,也沒有疏通河道,東西兩面凋零,荒草成片,已是一片廢墟之地。
李世民想要修鑿太液池,也有其自己的目的。
為了權利也好,也是為了自己的名聲也罷。
李世民想要修建太液池勢在必行,恢復太液池在漢時的榮光。
不過太液池還有另外一個說法,那便是池中有蓬萊,方丈,瀛洲,壺梁,象海中神山、龜、魚之屬。
南有玉堂璧門,立神明台,井幹樓,高五十丈,輦道相屬焉。
這等華貴景象無不在彰顯天子之權。
或許李世民心中對泰山封禪有所追求。
帝心難測,皇帝的心思不好揣摩,回到眼下要幫皇帝修鑿太液池還要省錢。
張陽咋舌犯難道:「這事不好辦。」
李世民冷哼道:「營造之事都由閻立本來做,你只要幫朕省錢便是。」
離開前又看了眼自己的小清清,這個很是活潑的外孫女很討人喜愛,她正與小兕子玩耍嬉笑着。
令這位因國事煩憂的天可汗的內心也平靜了下來。
皇帝要在驪山過冬,這些天都會在驪山,弟弟妹妹在驪山可以多留一些時日,等來年開春了再回長安城。
不知不覺,驪山也成了一個養老院,與托兒所。
李泰還在鍋中撈着牛肉,因為牛肉很燙,他嘴還不停動着,「姐夫,還有這麼多牛肉,我們可以慢慢吃。」
特意等到李泰來了才將牛肉下鍋,這胖子很久沒有吃過牛肉了。
張陽重新坐下來,低聲道:「安排好了?」
李泰見四下無人靠近,又小聲道:「都安排好了,他們已然自亂陣腳。」
上官儀會給李政藻的包袱中塞白糖本不是張陽的意思。
要說上官儀的遭遇,與當年宇文化及在江都發起兵變有很大的關係。
而且上官儀與那李政藻有私怨。
李泰和張陽都沒有過問,也沒有插手這件事。
只是坐看着事情的變化,至於上官儀自己的心思,就讓他自己去決定。
李泰低聲道:「總覺得這一次他要離開驪山了。」
「他在驪山有五年了,這五年他為驪山做了這麼多事情,也該給他一份前程。」
李泰笑道:「不用姐夫給,父皇會安排的,上官儀其人才能令父皇眼饞,倒是旁敲側擊問過他,忙完驪山這段時日的建設才會離開。」
上官儀這樣的人是留不住的,他很年輕,這等年輕又背景乾淨的臣子,是李世民最喜歡的。
貞觀十年的寒冬臘月,一封軍報送入了關中。
軍報安西都護府送來的,波斯與大食一戰,失去了數十座城池,波斯王與王室中人都退守到了王城後方,並且波斯王已退位,將國王之位讓給了波斯王子卑路斯。
權力的交替很順利,順利到有些不可思議。
只不過波斯國王將位子讓給了卑路斯之後,自己帶着僅有的家眷和金銀,逃向了西北之地。
這更像是波斯國王將城池交給了兒子,讓兒子幫他拖延時間,好讓他這個做爹的能夠逃命。
而卑路斯只能下令守城,他手中還有殘餘的波斯兵馬以及阿史那杜爾帶來的西突厥兵馬,能夠阻擋大食一時。
而大食的兵馬是一個叫歐麥爾的人帶領的,此人傳聞有鐵一般的意志,是穆罕默德最忠實的擁護者。
也是最早追隨穆罕默德的人之一,在大食人中頗有威望。
此人帶三十萬大食兵馬,此刻歐麥爾帶兵駐守尼哈旺德,與波斯王城相望,隨時準備滅了波斯國。
一旦波斯亡了,大唐與大食的地界就徹底接壤了。
大唐一直沒有派兵馳援波斯,卻讓西突厥人來馳援,這件事被大食人知道後,那大食的將領歐麥爾揚言,先拿下波斯,再攻打大唐。
到底是大食人沒智慧,本來這就是西亞戰爭,中東一片就算是打得戰火連天都沒大唐什麼事情。
可你要是這麼說了,那就不是這樣了,大唐也要照顧自己的利益,從大唐與波斯的利益來說,這條絲綢之路就不能掌握在大食人手裏。
既然是大食都說了,打了波斯之後,也不想與大唐和平相處,那就不要怪大唐不客氣了。
因為這件事,李世民又在驪山腳下召開了朝議。
張陽揣着手在冷風中縮着脖子,走入驪山腳下的小行宮。
在場還有尉遲恭與長孫無忌,房玄齡與李績。
張陽來到門前,見李泰也站在牆邊,縮着脖子忍受着冷風。
見是姐夫來了,李泰笑道:「父皇已經等候多時了。」
事涉外戰,禮部尚書需要在場。
這寒冬臘月,張陽就想在家中好好鑽研燧發槍,還有一些技術問題沒有解決。
走入小行宮內,這裏點着兩個爐子來取暖。
李世民沉聲道:「張陽,大食人這個歐麥爾是何來路。」
早年前,許敬宗就派人打聽大食的情況,張陽回道:「陛下,這大食人將領歐麥爾是早年期跟隨穆罕默德的,擁立先知最堅定的一批人。」
李世民頷首示意接着說下去。
如今的大食掌權的阿布伯克爾,此人是大食人先知穆罕默德的女婿,當初穆罕默德垂死之際便將手中的權力交給了這位女婿。
李世民聽得眉頭緊鎖,就連長孫無忌與房玄齡的神色也很不好看。
按照中原的規矩,自古以來外戚掌權本就是玩火,就連李世民現在都是小心翼翼。
這大食的國王怎麼就把權力交給自己的女婿,還把國祚繼承給了女婿,當真是匪夷所思,這大食人是怎麼想的?
李世民皺眉盯着張陽看着,反正朕是不會將權力交給這個小子,早晚要將他吊死在承天門前,現在他還活着是因為這小子還有利用價值。
在場眾人小聲議論,得出了一個議論,這個大食國王被尊為先知,但眾人看來這人就是個蠢貨。
若是穆罕默德的這位女婿出了什麼岔子,下一任繼任者很有可能就是這個歐麥爾,此人驍勇。
本來這人應該在東面的大馬士革打拜占庭,只不過早在今年的秋天大食人終究還是贏了,隨着拜占庭的覆滅,大食的疆域又一次擴張。
也就今年,他們終於可以收整拳腳,來收拾波斯。
那波斯國王聽說是大食的猛將歐麥爾親自帶兵前來,將波斯交給兒子,自己卻逃之夭夭。
在場的眾人對波斯國王這種賣兒子的更是鄙夷。
長孫無忌那糾結的神情好似在說這個波斯還有何顏面立足,毀滅吧。
這個歐麥爾相對於大食先知的乾兒子,掌權的卻是先知的女婿?
房玄齡神情凝重,這權力的交替有很多不能做的事情,都被這個大食國王給做了。
長孫無忌笑道:「陛下,臣以為大食人距離覆滅已經不遠了。」
張陽頷首道:「臣已讓裴行儉在西域組建了安西軍,只要他們膽敢冒犯大唐一步,雖遠必誅。」
尉遲恭正聲道:「陛下,大食人膽敢冒犯大唐一步,末將願帶兵掃平大食人!」
聞言,房玄齡勸道:「敬德,莫要莽撞,波斯遙遠鞭長莫及,還是要從長計議。」
說着話眾人的目光又看向張陽。
心說我手中又沒有兵馬你們看着我做什麼?張陽回道:「陛下,臣已經安排,阿史那杜爾帶着部分西突厥兵馬,幫助波斯抵禦大食人。」
李績沉聲道:「末將北征回鶻人之時,聽回鶻人說阿史那的五千兵馬都是西突厥留下的殘兵,老弱病殘不堪一戰。」
屋內的氣氛不是很好,張陽又道:「其實波斯王子還是很有覺悟的,他願意交出波斯的國祚,向大唐稱臣,臣以為以後說不定可以開闢波斯都護府,從此安定絲綢之路。」
長孫無忌嘆道:「談何容易?」
這件事確實不容易,三十萬兵馬的攻打下,說不定此刻的波斯就要亡了。
「陛下,外交院許敬宗在兩年抓了一夥大食商人,秋天的時候已經派那幾個大食商人去大食地界,讓他們去講述大唐的意思,波斯已經向大唐稱臣,還望他們莫要再開戰,如今來看現在消息已經送到了。」
張陽看向長孫無忌又道:「這都虧了長孫公子當初邀請大食人做生意,這才有機會將他們一網打盡。」
說起這件事,本想要與他許敬宗計較,還是因為裴行儉的一封書信,長孫無忌才作罷沒有計較,之後裴行儉就去了西域。
揮袖冷哼道,「張侍郎不用道謝,是家中犬子不懂事收留了大食人,往後不會再犯了。」
這裏面還有這等糾葛?
尉遲恭和李績很是吃驚,再一次刷新了他們對文臣之間恩恩怨怨的認知。
一件事可以記仇兩三年,兩人皆對長孫無忌抱以警惕之心,這人小心眼,記仇可以記三年,果然天底下的謀士沒一個是好人。
張陽向眾人說清楚禮部的態度,「首先波斯王子卑路斯已經即位那麼波斯必須臣服大唐,並且受大唐管轄,如安西四鎮一般在波斯建設都護府,若是守不住波斯,卑路斯可以逃到西域境內以保性命無虞。」
「波斯的滅亡誰也救不了,大唐不可能出兵去這麼遠的地方。」
殿內很安靜,眾人聽着張陽講述,這是一場名正言順的戰爭,幫波斯王子收復波斯,使波斯歸於大唐的計劃,在眾人面前緩緩鋪開。
大唐不是要拯救波斯,而是要得到波斯,這才是外交院的真正目的。
離開的時候,李績和尉遲恭走在一起,倆人吹着冷風一路說着。
「賊娘養的,老夫就說得罪誰也不能得罪這些謀士。」
「敬德說得不錯,賊娘養的,那張陽也不可得罪,此人算計太深,比之長孫無忌有過之而無不及。」
「朝中文臣謀士沒一個好東西。」
「早說那小子做個文官可惜了,他要是武將,咱們武人還用得着看他們文臣的眼神,讓張陽給他們一個個都算計死,恨那魏徵老兒咬了某家的耳朵,至今未好。」尉遲恭撓了撓耳邊的血痂。
「沒一個好東西。」李績雙手揣在袖子裏,在寒風一邊哆嗦着叫罵。
其實長孫無忌與房玄齡相隔不遠,也能聽到前方兩位大將軍的話語,說誰是賊娘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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