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豐城。
晶片十四年,七月十三。
下午兩點。
老街上一直緊閉的窗戶勉勉強強的開了一道縫隙。
寒冷的空氣順着縫隙湧入房間。
李博陽拿着一把小扇子,試圖將房間中的異味給吹出去。
事情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他望着地上躺着的長蟲,一臉的苦惱。
本想繼續睡覺的,這下好了,睡屁哦。
繞着那條長蟲走了一圈,李博陽用腳踢了踢。
長蟲毫無反應,宛若死了一般,但那異味卻源源不絕。
倒不是難聞,反而氣味芬芳。
只是在馥郁的香氣中,卻夾雜着若有若無的海腥氣。
這就讓李博陽很難受了。
強迫症無可救藥的他,雖然不覺得氣味難聞,可這心理上,卻像是被貓爪子抓了又抓,煩躁不安。
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尷尬的事情。
記憶破碎不堪,李博陽甚至無法確認自己的真實年齡,但卻有十二分把握,確定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對於普通人來說,穿越毫無疑問是個讓人激動人心的詞彙——前提是當真有一天可以實現的話。
但不知什麼原因,李博陽對此毫無感覺,就好像穿越對他而言並非是什麼有趣或新鮮的事情。
甚至對自身混亂而又破碎的記憶,他都沒有興趣整理清楚。
只想當一隻天天躺在家裏的鹹魚。
好在穿越而來的身份還挺符合他心意——
前身幼年喪父,十六喪母,繼承了父母遺產,有了一棟小樓。
沒有什麼姐姐妹妹,沒有什麼天天算計來算計去的親戚,就連能說上話的朋友也寥寥無幾。
待到前身二十六歲時,意外觸電而亡,李博陽隨後穿越而來。
二十六歲,沒有複雜的人際關係,不必再去上學,這簡直太符合李博陽的鹹魚心態,他當然滿意。
可問題是,生活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這麼一直鹹魚下去的。
鹹魚也是要有代價的。
尤其是又想當鹹魚,又有乾飯魂,還想打遊戲、看漫畫小說、追劇追番。
這些統統都得要錢!!
前身繼承的小樓,一樓是門面房,二樓是工作間、客廳、廚衛,三樓是臥室、書房、浴衛。
樓頂立着兩根晾曬架,邊角還有一個稍顯破舊的沙灘傘,傘下是一張懶人椅,懶人椅的邊上還放着一個破破爛爛的二手收音機。
李博陽其實很想將收音機給換成小平板,又能看又能聽,多好。
可惜他窮。
一樓的門面房,有一大一小兩間。
大的是租出去的,租的是某連鎖無人超市,每半年打過來一次租金。
因為小樓所在的地理位置並不算太好,所以租金並不高,但比較穩,每次都是提前付租金。
如果天天吃粥吃鹹菜,省下來的錢交交電費網費啥的,李博陽勉強也能活下來。
但
鹹魚的本質是什麼?
是躺在沙發上面一邊喝着快樂水,一邊看電視,一邊刷手機,還一邊吃着零食吹空調。
而不是窮得天天喝粥,只能幹躺在沙發上發呆。
所以被迫無奈,為了賺點生活費,李博陽只能撿起前身乾的活,將小門面房內的店鋪開起來。
寒都提豐,是正兒八經的大都市。
要不是受凝冰寒霧的影響,李博陽八成能靠租金活得很滋潤。
壓根不需要開這個見了鬼的小店鋪。
對李博陽第一次進小店鋪查看的時候,第一個感覺就是見了鬼了。
小店鋪有三個架子。
第一個是衣架,高低兩層,上面掛着各種花里胡哨的亮片衣服、頭飾尾飾,甚至還有乾脆就是布片的貼身玩意咳咳,看着就辣眼睛的那種。
第二個是置物架,總共三層,最上面放着各種亂七八糟的、奇奇怪怪的晶石碎片,中間層放着一把黑漆麻烏的種子、散發着淡淡異味的獸皮、某種讓人臉紅心跳的乾癟柱狀體都是一些該丟進福爾馬林泡着的玩意,最下層則是各種古舊的手鐲瓷器,嗯,一看就是人工做舊的那種假貨文物。
最後一個則是書架,上面的書只需掃一眼,就能看出來這特麼全都是二手書,大多數不是胡扯的民科、亂編的神秘傳說,就是少兒不宜的皇叔,或者乾脆就是亂造的神功秘籍狗都不願意看的那種。
做生意,賣這些像是從垃圾堆里淘出來的東西確定能賣得出去?
這也就算了偏偏這個小店鋪的正中,還放着一張誇張的靠椅。
有多誇張呢?
骸骨王座知道吧?
嗯,將骸骨王座刷上土豪金,然後再鑲嵌上密密麻麻的各色寶石(玻璃),這就齊活了。
又土又滲人,還不能細看,因為太假。
如果近距離仔細看的話,能明顯看到因為做工不規範,王座邊緣多出來的塑料毛刺。
前身顯然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店鋪內的燈光氛圍做得賊棒,周圍是黯淡的紫紅色光暈,猶如呼吸一般明明滅滅,唯有一道橘黃色的光柱打下來,王座bilinbilin的閃着光,瞬間就高大上了不少。
李博陽有理由懷疑,前身開店最大的投資,十有九成都放到燈光特效上了,剩下的一成,乾脆去二手市場進的貨——按公斤買的那種。
說到進貨,這裏就不得不提到小樓的最下面,還有一層地下室。
本來這地下室是用來停車的,但前身不開車,所以乾脆把車賣了,買了一台小綿羊,還在小店鋪的邊角挖了個直接通往下方的通道那些也不知道怎麼買來的亂七八糟的貨物,統統以垃圾堆的形式,堆砌在下面。
李博陽閒着沒事的時候下去看過一眼,然後他就決定,如果非必要的話,能不下去就不下去。
因為下面太亂,簡直無處下腳。
更讓他尷尬的是,如果他要開門做生意,他就得換一身黑色兜帽袍,然後坐到那個讓人渾身不舒服的骸骨王座上——王座的前面是一個小圓桌,小圓桌的上面放着的是一顆水晶球,水晶球的對面擺着一張稍顯正常的座椅。
總結的一下的話,就是前身不僅在賣一些看似根本賣不出去的奇奇怪怪的垃圾,還在兼職當個靈媒。
坐在骸骨王座上,根本不懂半點神秘學的靈媒
李博陽簡直想用腳扣出個三居室出來,這特麼是人能想出來的玩意?
這就是騙錢吧?!
可回想前身的記憶,好像偶爾生意還可以,月入三千不成問題。
本來發誓不會坐上去的李博陽,最終還是破了功。
沒辦法,得掙錢。
正因為口袋裏的錢有點少,所以家裏面的水管出了問題,李博陽也沒想着喊人,而是自己修。
結果廚房的水管修到一半就爆了,水嘩啦啦的流了一大堆,最後淌出來一條長蟲。
氣鬱芬芳,略帶腥氣的長蟲。
李博陽一方面對這芬芳中夾雜着腥氣的氣味,感到噁心厭煩,一方面又瞅着長蟲,心中莫名起了一個念頭這玩意能不能吃?
就在這個念頭剛剛閃過的剎那,猶如掛掉的長蟲突然就動了。
左右扭動,越變越小,氣味也越來越淡。
最終只剩若有若無的香氣。
李博陽像是得救了一般,呼了一口氣。
又小心翼翼的嗅了嗅。
嗯,沒了那夾雜的腥氣,這淡淡的芬芳氣息,倒是挺好聞的。
瞅着變得只有巴掌大小的長蟲,李博陽搔搔頭,這算什麼?天然空氣清新劑?
他翻來覆去倒騰了一下,找出來一個玻璃瓶,在瓶中倒入自來水,然後一用鉗子夾起那變小的長蟲,丟了進去。
蟲子剛入水,水中就氤氳開一道五彩斑斕的光暈,水面上更結起一層蠟質。
淡淡的芬芳氣息,變得更淡了。
香氣迷離夢幻,若有若無,卻又勾人撩骨。
本來想將蟲子給丟掉的李博陽「」
這就很握草。
臉色變幻了一下,李博陽嘆了一口氣,乾脆下了樓。
來到下面的小店鋪,環顧了一下四周,李博陽猶豫再三,最終將玻璃瓶放到了小圓桌的邊角。
嗯,骸骨王座的邊上多了一個罐裝長蟲,這很合理吧?
李博陽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小店鋪內,大概是因為二手貨太多的原因,氣味總是有些黏糊糊的霉味。
但此時,霉味消失不見,只有一絲香氣環繞在鼻尖,讓人心情愉悅。
握拳捶手,李博陽開心得笑出了聲,就這樣還能廢物利用,我tm果然是個天才。
本來不想今天開店營業,此時倒也不是那麼抗拒了。
外面披上黑色兜帽長袍,李博陽做了一下舒展運動,然後才慢騰騰的坐上了骸骨王座。
然後在小圓桌的下面摸了摸,按下開關。
小店鋪外面的安全卷閘門吱吱呀呀的自動拉了上去,門頭上與店鋪內的燈效也同一時間開啟。
李博陽坐了一會,大概是覺得有些無聊,又低頭刷起了手機。
或許是以前破碎的記憶在作祟,這種帶着軌跡球的手機總給他一種老破舊的錯覺,所以刷了一小會,他就覺得無聊,又將手機塞進了口袋。
腦袋昏昏沉沉,李博陽向後一靠,雙肘抵在座椅扶手上,雙手交疊,閉目小憩。
玻璃瓶內,長蟲微微動了一下,一股肉眼可見的白色煙氣從瓶口蒸騰而起,宛若活物,繞着李博陽腿部轉了一圈,然後才緩緩的往店鋪外散去。
不一會的功夫。
小店鋪的玻璃門被推開,吊着的鈴鐺隨即發出一陣叮叮噹噹的響聲。
半睡半醒的李博陽,瞬間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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