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擊,解釋起來很簡單,就是埋伏在隱蔽處伺機襲擊。〖〗 但要完美地實施這一戰術,卻是一系列相當複雜的過程。
孟有田根據自身的條件,也就是缺陷,總會把安全放到首位。這就要求他的隱蔽陣位既能狙殺敵人,最好又能使敵人不能輕易接近。
這樣的絕佳位置有嗎?當然有,而且這比在野外覆頂壕溝里還要安全,還要陰險,還要令敵人抓狂。
對着大路拐彎處的是一片陡峭的石壁,高有二十多米,離大路有五百多米,也就是說敵人衝過來也無法攀登,反倒會成為孟有田居高臨下的射擊靶子。而要繞路上山,最近的一條山路也在三里以外。當然,這並不是孟有田選中此地的唯一原因。
十幾個人揮舞着鐵錘、鐵釺、鐵鍬在叮叮噹噹地忙碌着。石壁中間的一道裂縫年長日久,本來已經被碎石和風颳來的塵土所掩蓋,但此時卻被重新刨開,一個直上直下的象井一樣的洞穴越挖越深,越擴越大。
孟有田用繩子丈量着洞穴的深度,嗯,已經有四米多深了,應該可以了。
「好了,不用再往下挖了。〖〗」孟有田衝着洞穴里的人喊道:「向外掏,掏出個射擊孔,水桶那麼粗。」
「知道了!」洞裏傳出瓮聲瓮氣的回答,叮噹聲再次響了起來。
孟有田站在峭壁邊緣,伸出大拇指,估算着到大路的距離。稍有些遠。但他相信,這並不是他的極限,只要多試射幾次,準確性便會有保障。爆頭當然是最好,可過於追求這樣的效果,也就失去了很多機會,很多殺敵的機會。戰場上不是炫耀的場所。而是殺戮的舞台。
取過身邊的長槍,孟有田推上子彈,調整標尺後開始向大道上瞄準。那是一棵頑強生長的野花。孟有田屏住呼吸,輕輕扣動了板機。
「啪勾!」槍聲過後,遠遠的大路上跳起了一朵煙塵。
孟有田眯起眼睛沉思了片刻。重新推上子彈,肩頭再次頂住了槍托。
「啪勾!」槍聲的回音裊梟不息,誰也不知道孟有田在向什麼目標射擊,只有他根據彈着點,在默默地計算着偏差,不斷進行着微小的調整。〖〗
「嘩啦!」一聲,裹着泥土的碎石從石壁上滾落下去,洞穴里傳出了喜悅的叫聲,「通了,鑿通了。」
隱藏在峭壁中間的射擊孔。你會想得到嗎?孟有田臉上浮起了一絲冷笑。
洞穴里的人換了班,又有人順着繩子從峭壁外側縋了下去,兩邊一齊開鑿,進度大大加快。
「你準備在這裏打多久?」柳鳳現在已經習慣戴着眼罩在眾人面前晃悠,眾人也不象當初那樣時時側目。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說道:「費這麼大力氣掏出這個洞,怎麼也得對得起大傢伙流得汗水吧?你看,這就是一個堅固的碉堡,敵人炮火轟不進,對射也不會有太大的威脅,想爬上來。那更是不可能。我想啊,在這裏堅持至少半小時應該是有把握的。」
「我陪着你。」柳鳳簡短而堅定地說道。
「洞裏地方不大,那個——」孟有田想讓柳鳳改變主意,便有些為難地說道:「這樣好不好,你到那邊等我,我看差不多了就出來和你會合。〖〗」
「我就在這上面等你,等你給我報仇。」柳鳳轉過了頭,表示這個小小的讓步便是她的底限。
孟有田無奈地笑了笑,說道:「那你還是在洞裏陪我吧!萬一敵人亂打炮,亂石紛飛的,這上面反而比下面危險。呆會兒把砍下來的大樹蓋上面,就更保險了,除非炮彈能直上直下的往下掉。」
柳鳳輕輕抿起了嘴,有些得意。她覺得已經琢磨透了孟有田,抓住了這個男人的心思。
…………
輕忽大意,或者自認為極有把握,敵人能奈我何,這是人類難以避免的心理。但往往正因為過於倚賴這些足以自恃的條件,招致的後果便極為嚴重。沒有攻不破的天險,凡事都要多想條退路,孟有田率先開展了地雷戰,地道戰,但卻並不認為這些東西便萬無一失。
「在地道里堅持戰鬥的人不要太多,千萬不要讓老百姓圖省事,以為鑽了地道便萬事大吉。」孟有田在三村聯防會上鄭重地提出了警告,「鬼子已經吃了幾次虧,他們不是傻子,還會什麼辦法都沒有嗎?」
「十里村的地道改造得不錯,象煙熏、水灌,應該是不太怕的。〖〗」鎖柱子說道。
「不是怕不怕的問題。」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說道:「而是以防萬一。地道里人太多了,作戰、轉移都會受影響。野外壕溝,對,咱們要充分發揮這些設施的作用。嗯,在接近大路的壕溝里控制拉線地雷,上回敵人用的趟雷戰術便不管用了。」
「這是個好辦法。」 良崗莊民兵隊長趙金魁連連點頭,「還有上回俺們引着敵人踩地雷,這回還可以再用。」
「嗯,說到地雷,俺還要再囉嗦幾句。」孟有田用手指叩擊着桌面,儘量用通俗易懂的話說道:「上面配發了一些鐵地雷,威力是沒的說,但用起來要謹慎小心一些。掃雷器,大家沒見過,俺也沒見過。就是能找到地里的金屬,象鐵呀,銅呀,什麼的。」
眾人面面相覷,有些迷惑和茫然,一下子沒聽明白孟有田的意思。
「就是說,鬼子如果帶着掃雷器這個東西,埋了鐵地雷就會他們找到,白白浪費了。」孟有田繼續說道:「所以呢,先別把鐵地雷都埋上,或者先少埋幾顆,看看鬼子有沒有那玩藝兒再說。〖〗」
「那咱們的土地雷,鬼子的那個,那個東西就找不到了吧?」趙金魁試探着問道。
「是呀,只要不帶金屬的,鬼子就找不到。」孟有田突然壞壞的一笑,說道:「如果鬼子真有掃雷器,咱們也有辦法對付他們。弄些破銅爛鐵埋在地下,讓他們真假難辨,膽戰心驚。」
「哎,哎,有田這麼一說,鬼子的什麼探雷器也就不是什麼厲害玩藝兒了。」鎖柱子一拍大腿,笑得開心,「剛才把俺嚇了一大跳,還以為這地雷全都不好使了呢!」
「就是,有田就好糊弄咱們。」趙金魁端起碗水咕咚咕咚喝了個乾淨,抹了下嘴巴,笑道:「行,這下心裏有底了。鬼子的探,探雷器,俺們會小心對付。」
「還有一件事。」孟有田收起了笑容,「九門堂的叛徒岳老五等人投靠了鬼子,這次掃蕩很可能跟着來。鬼子人生地不熟的,還好對付一些。可岳老五他們很熟悉咱們縣各地的情況,甚至山裏的一些地方也不陌生。所以,大家要加倍小心。」
「漢奸!」趙金魁皺起了眉頭,說道:「他們是到過俺們村的,這還真是有些麻煩。」
孟有田聽着眾人的七嘴八舌,也感到很無奈。漢奸,這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問題,也是破壞性極大的禍害。特別是本鄉本土的漢奸,因為熟悉地理地勢,人文歷史,危害性就尤其巨大。但大量漢奸的產生,既有其歷史根源,又有其思想原因,還有各方面複雜的因素,絕不是幾個人,幾條政策便能完全消滅的。
…………
春風吹來百花香,
哥在前線打東洋;
妹妹後方種莊稼,
多打糧食送軍糧;
生產戰鬥齊努力,
一心一意保家鄉……
院裏,樹下,一壺清茶,兩個男人,還有遠處傳來的歌聲。
「哥呀妹的,有了這心思,還能打小鬼子?」柳無雙靠在椅子上,抬頭望天。
「入鄉隨俗嘛,八路軍就興這個。」肖廣和笑着端起茶碗,慢慢喝着,「聽聽也怪有趣的。」
「唉,老四。」柳無雙將頭轉了過來,皺着眉頭說道:「俺就納了悶兒了,養了二十多年的閨女,咋沒幾天就被別人給搶了去呢?」
「呵呵,女生外向,你給別人養了二十多年,現在心裏不得勁兒了?」肖廣和笑着說道:「以前老是發愁阿鳳嫁不出去,這快有主兒了,你這當爹的咋還吃醋了呢?」
「吃什麼醋呀?」柳無雙將蒲扇似的大手擺了擺,抓耳撓腮,又嘿嘿一笑,說道:「你說說,阿鳳那丫頭竟不要老爹了,讓俺鑽山溝,她去陪着那個臭小子。」
「誰讓你老不願鑽那個地道,嫌丟了身份。」肖廣和向椅子上一靠,悠然說道:「兩個人常在一起好啊,大哥你就順着阿鳳的意吧!瞧着阿鳳開開心心,你不高興嗎?」
柳無雙苦笑了一下,說道:「還真得服那個臭小子,哄女人是沒說的。算了,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阿鳳,唉,歲數也太大了,都是讓俺給耽誤的。不管了,也管不了了。」
風和日麗艷陽天,
姑娘放哨在莊前;
盤查行人捉奸細,
捉住奸細不放寬;
前方後方配合好,
打走東洋不費難……
肖廣和拿起了胡琴,笑眯眯地跟着傳來的歌聲拉起了弦,琴聲梟梟,在小院裏繚繞不絕。(www.yibigЕ.com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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