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張文亮怎麼會來,早就聽說他不在南坑城了,好幾年都沒聽到過那個魔鬼的消息,不會的,不會的,是我多想、多想了』
黃強閉上眼,努力安定自己的情緒、努力消除自己心中的恐慌:
『沒事的,就李長源那個垃圾,臭老頭也說了,明天李長源就會親自上門討命,要是就他一個人來,老子就要讓他有來無回!』
但不知為何,身下斷肢截面處的皮下,忽然的隱隱作痛?
『到時候、到時候把他做掉,我要再掏一筆錢,把這城中知情的人的嘴巴都堵死。屍體也清理乾淨,不能留下一點痕跡,要裝作李長源從來沒來過這裏,呵呵呵呵對,李長源不是我殺的!我不知道!您的小友是不是去別的城鎮了?是不是還在哪片野外雲遊?對,只要這麼說,張文亮就不會找我麻煩,我就能高枕無憂!呵呵呵』
黃強心中痴想,嘴邊隱隱作笑。
「呵呵呵」
「張道友何故發笑?」
星道宗主座山峰、宗門主殿之內,張文亮與星道宗的宗主正在飲茶閒談。張文亮才抿過一口,忽然淡漠笑出了聲來,惹得星道宗宗主一臉詫異。
「司明道友,你是不知,這塵世間的俗事,惹人生憐,又頗有幾分惹人生笑。」
「張道友這是?」
張文亮緩緩喝完杯中清茶,神色愜意:
「不是什麼大事,心系碎片大陸那邊的某位小友,本尊方才動用神識牽絲引線,尋覓蹤跡過去,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而已。」
荒原大陸這邊的天色永遠都是一個樣,即使是白日時辰,天上也見不得太陽,夜晚的時候也見不得有月亮,在這裏的人和妖獸,大部分都是依靠自身直覺,算着時間作息的習慣來生活。
像是修為境界高到如星道宗宗主司明、張文亮這般的修士,別說辟穀之俗,十天半個月不睡覺也算常事。
「聽聞貴宗的某位峰主出山,去碎片大陸調查一些事情?」
司明回應道:
「哦,那事啊,說來也是逗趣,起因是先前生活在東郊那一處的星月妖狼族」
兩人在主殿之中閒談,話題漸漸飄忽不定,閒來東西都有說起。
與友相會,自然是放鬆得意。
不知不覺,荒原大陸上尋不見的月兒,在碎片大陸的上空高高攀升着。
再一眼抬頭,時辰將至。
樓下掌柜的趴在櫃枱那裏打瞌睡,值夜班的小二在一樓各個桌邊收拾,又是擦桌又是掃地。
「這位客官?」
看見李長源這三更半夜從樓上走下來,腳步靜悄悄的,要不是小二手腳快,收完一桌抬眼看到,還不一定能瞅見李長源將要外出。
「噓——」
李長源示意小二保持安靜。
難得現在酒樓里清淨沒人,李長源打了個手勢讓小二安靜之後,眼神朝櫃枱那裏飄動一下,意思是告訴小二,現在難得沒生意,讓你家掌柜的好好眯一會兒吧,別惹出動靜,驚醒就不好了。
小二知會之後,默默點了點頭。
其實小二很想問,這少年為什麼三更半夜還往外跑,身上還掛了一把劍在後背,是要
小二好像猜到了什麼,但也沒有張口說,只是倒吸一口冷氣,靜靜目送李長源走出酒樓。
街道上空蕩蕩一片,這時候,除了隔開好幾條街道遠處響起的打更人敲鑼聲,也就僅有這空蕩街道上、小巷口之間呼呼吹來的風聲。
李長源微微眯起了眼,今晚的夜風,確實有些大。
走過一家又一家,街道上沒有路燈,靠着淡淡月光,李長源還能看清周圍的環境。大街小巷間,那些攤販收檔之後,桌椅全部都用麻繩綁成一堆放置在靠牆一角,等着隔天晚上又來拆解開繼續擺攤,攤販們只會將台位上的商品帶走,這樣也會輕鬆很多。
走過一段路,走出鬧市街之後的周圍就變得更是空曠許多。
這裏沒人會來擺攤,畢竟是那個地主家附近。
『到了。』
眼前這戶大院子裏還是燈火通明,怎麼,是知道我今晚就會來?
大院圍牆正中間對着大街上的大門還是微微敞開着的,裏面還經常有叫喊聲、交談聲傳出來。李長源一眼就看明白,這黃強,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還找了人來把守。
一步步走上前去,李長源緩緩從背上取下自己的劍,執於左手。用右手推門而入,剛一進門,一片目光朝自己望過來,不下四十來人,同時噤聲。
唰唰唰一片,眾人亮出武器。
其中一人叫喊:
「你是什麼人!」
少年雙目無神,冷冷說道:
「李長源。」
頓時,這群人像是狼群見着羊,瘋了一般大喊大叫起來,同時飛躍起身,高舉着手中武器朝李長源衝來:
「就是他!」
「沖啊!乾死他!!」
「二十兩黃金,老子拿定啦!!」
「殺啊啊啊!」
手中之劍,殺人卻飲血,死於劍下亡魂僅是少數,不殺善者,卻也不饒惡徒。眼前群伙,儘是些凶神惡煞之面,衣裝不整、姿態大開大合,毫無修士之姿,這些人
李長源知道,這些人,不過是些山賊罷。
「本座」
欲要言說,卻聲不壓眾——
「殺啊啊啊!!」
「左右兩邊的繞過去堵住門,別讓肥羊跑啦!!!」
「卸了他的腿!!」
這些人的叫喊聲響太大,李長源本想知會一聲,讓道者不斬,奈何,單聲薄弱,不見任一人聽之。
大院左右,鄰里街坊見聽聞動靜,紛紛亮起燈火。
「老頭子,你聽聽,外面什麼動靜,這麼吵的?」
「呃、還讓不讓人睡個好覺啊,這大半夜的天都沒亮,吵個鬼啊」
「唔,啊——哈——西!」
霎時間,宣聲滿天,原本駐守在後院和別院左右兩旁的山賊,聽到前院的叫喊聲群起之後,紛紛都往前院趕去。
還有那些原本在食堂吃完飽飯,想着在空房裏小憩一會兒的山賊,聽到偌大聲響,也激動的提起傢伙沖了出來。
「上上上,小羊來啦!」
「臥槽,這麼快!?」
「別磨蹭了,不到場怕那個財主賴我們的賬啊!」
「臥槽,這麼說也是,上上上!」
還只是開始,數張惡賊逞凶的面容逼近至李長源臉前。這夜晚若是在孩子家,指定會被嚇破膽吧。李長源在想當初是不是也是這種心境?
當初在南坑城外的野林間,面對狂刀宗那五人,是否也該如現在這般。
我若殺了他們,我有罪麼?
我若不殺,層層不進,黃強那廝的命,我該讓麼?
此罪怪不在我,怪誰?
劍下殺生乃江湖常事,修道者,哪有不殺生的理,我也曾因為殺了一些與我無關的人而愧疚。心中仿佛存有夢魘,那是我的心魔?是在我想要突破道修天境、突破武修天雲境之時的心魔?
這是
業障!
難以抹除的業障,我要成為強者。
『何為強者?』
『為何揮劍?』
為了我的言語更有份量,為了我的身份能得到重視,為了行走世間的清淨,為了飽腹、為了不死,為了身旁的羈絆,為了守護我珍視之人,為了曾經那個只覺得饅頭好吃的自己,為了往後踏遍江湖無阻,為了劍下無罪再斬,為了我自己!
「本座定當無悔,所有阻攔之人,皆為敵寇,本座不問斬,盡殺之!」
『本座無罪,問心無愧。』
少年輕抬眼帘,青絲掠動,青色的流光雖古淵出鞘之時,白霧升起——
【遲白】!
李長源問心之時,那時間緩慢,起手遲白之時,篤定了心中的道,但有不知不覺中,捨棄了一些東西。
捨棄了什麼?
我不知道,我也想不起來,曾經年少時的天真、無知,那時候在鐵牛宗里每天練拳吃饅頭的日子,偶爾有一天的饅頭裏面能有糖,甜的,那就是最快樂的一天。
雖然那倆禿瓢的嘴臉經常討人嫌,特別是監督自己練拳的時候,明明我都精通了,還是要我在武場上對着草樁子裝模作樣。
至少現在想來,我知道,那些都是心善的人。
那些人應該被世間善待,他們有欲望、有渴求,但都取之有道。
何苦去為難,何苦去加害?此一怨、彼一仇,牽一絲,動滿串白珠落玉盤,冤冤相報何時了,李長源不喜歡被這些糾纏,也不想去掛念那些惡人脾性。
滴滴噠噠在作響,吼叫聲、喝喊聲、怒罵聲
白珠殘、玉盤碎。
此刻,此情此景,本座的劍下,你們——
皆是肉糜!!
嘶——
身形消匿,瞬間沒了蹤影,眾人齊身奔襲飛躍而來,高舉着手中武器朝李長源的位置砸下,最後卻在馬上將要觸及的時候落了個空。
再定睛一看,人呢?
「啊?人呢?」
「不知道啊!人呢!」
「臥槽,不會是跑了吧!?」
「啊啊啊!我的二十兩黃金啊啊!」
正當前院大門口處好幾人哀聲道怨,大片人群中間,忽然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
「啊啊啊啊!!!——」
身旁一個山賊忽然就成了一堆勉強砌起的人肉像,被肩頭推擠着一觸,迅速軟塌、垮爛成一灘肉泥血水。
一團若隱若現的白霧飛快的掠過,身旁好好的一個人忽然變成了一灘
「他在這裏!救!」
那山賊看着自己腳旁地上一堆小山狀的玩意兒,盯着看、愣了好幾秒才大叫起來。而一些聰明的山賊猜出了自己身旁的白霧就是李長源所化,正要大喊讓同伴們知曉,不料下一刻,全身觸電般的感覺襲來,進而下一秒全身刺痛,如千刀萬剮!
「救、救我、不」
聲音愈發微小,他不是不敢聲張,而是無法聲張,身上少有動作的地方,都被灌滿着撕拉皮肉之痛,已經感知不到自己四肢的存在了,他知道,再張嘴說話、再動,自己
或許已經死了?
我?
被身旁另一個山賊推了下肩頭:
「你說什麼啊?!」
又一個山賊成了肉糜,腳下的鞋底板逐漸有些黏黏糊糊,是泥漿?
不,是血泊,融着肉碎的血泊。
月色昏暗,人潮擁擠,看不清身下腳底踩着的是什麼,他們一開始只有少數人知道,且親眼目睹着一個人成了一灘肉糜的恐怖景象,僅僅是那幾秒。
一聲聲尖叫、一聲聲哀嚎,此起彼伏。
「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他在這裏!!」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不要黃金啦!我要找我媽!」
「啊啊啊!——」
「」
此時的黃強,坐在大院正堂的那間大屋子裏,身旁坐着兩位『傳說級』的修士。
這兩位修士分別是武修鐵骨境八重、武修鐵骨境十重。
這兩人的修為放在整個南坑城內,可以說是明面上絕對的數一數二,話說
「外面怎麼這麼吵?」
黃強皺着眉頭,低聲朝前座左右兩旁的兩位修士問道。
那倆自稱山賊頭子之後,捨棄了原本的姓名,現在的他倆,鐵骨境十重的叫大熊,鐵骨境八重的叫二熊。
「二熊,你出去看看,別讓財主太擔心。」
二熊額頭上有道刀疤,看起來很兇狠,讓別人以為這是他在跟別人廝殺時留下的,但其實只是二熊自己在幫弟兄們磨刀時打瞌睡造成的。
「是,大哥。」
說完,二熊就起身擺着大胯,氣勢洶洶的走出正堂。
大熊回頭笑着安慰那滿頭冷汗的黃強:
「呵,你就放一百個心,我二弟鐵骨境八重,天下無敵!」
黃強聽到這話,不免上唇抽動了一下,對身旁椅子後面站着的女家僕說道:
「去給我倒杯水來,口渴了,趕緊。」
「是。」
女家僕彎身點頭應道,隨後轉身從正堂的後門那裏出去了。
半晌之後,足足兩刻鐘之久,外面的哀嚎聲還是陸續不停,這讓黃強有些急了,嘴上借着別的話頭臭罵:
「草,那個狗東西,叫她去給老子接杯水來喝,是死在半路上了嗎,這麼久沒來,渴死老子不成,草!」
大熊這時也感覺到了蹊蹺。
『不應該啊,按理說,二熊這麼久也應該回來了,就算打不過,再不濟也能跑回來報告一聲吧,這裏出去到前院也沒多遠啊』
越想越不對勁,大熊端着下巴想了想,決定要自己去看看情況,便抬頭對黃強說道:
「老財主,你在這裏呆着,我出去看看二熊在幹什麼。」
「誒!別走!」
黃強心中一虛,慌得立馬抬手叫住大熊。
大熊作為山賊,還是個山賊頭子,你能指望他是什麼聽話的主,果不其然的,大熊撩撩手,眼色完全不顧,草草回應黃強,腳步還不停的走出了正堂大門:
「慌個錘子,咱們兩百多個弟兄還能保不住你小命不成,少他馬瞎操心,老實呆着就行。」
見自己沒留住大熊,黃強咂嘴氣不過,狠狠拽緊拳頭砸了一下椅子扶手:
「嘖,草!」
大熊走出正堂沒多久,外面的陣陣哀嚎聲停息了。
『結束了?』
黃強心頭髮怵,不敢確定,現在正堂里亮着燈火,火光通明,但就他一人,空蕩的讓他有些害怕。
「呃餵?餵?喂!有人嗎!?」
黃強一開始小聲喊着,見沒人回應,又漸漸越喊越大聲。大熊還沒有回來,明明外面聲響消失有一陣了,為什麼沒個蹤影的?
「喂!大熊!你人呢!」
噠、噠、噠、噠、噠
腳步聲!
正堂貼牆外有腳步聲!黃強聽見了,緩慢的腳步聲,一步步走得很沉,很穩,這聲響,讓黃強感覺不妙。換做是大熊或者二熊,他們走路是不會發出腳步聲的,就算有腳步聲也不會是這樣不緊不慢。
「原來——」
那個該死聲音,黃強看見了,那個該死的面孔,因為他、就是因為他,自己沒了雙腿!
李長源左手上拿着一塊不知從誰身上割下來的衣衫碎布,右手持劍抬起,用碎布一邊擦着劍刃上的點點血漬,一邊接着長聲低喃:
「那個最後走出來的人,是叫——大熊——?嗯?」
黃強漲紅了臉,鼓足了所有的氣勢,如泄憤一般朝進門的少年咬牙切齒的怒喊:
「李長源!!!——」
看着黃強雙手死抓在兩旁扶手上,雙臂青筋暴起,生勁挺大,但也激不起李長源臉上絲毫表情。
早已如望死人般的目光,冷冷審視着坐在椅子上的黃強,而黃強也因為沒有雙腿,動彈不得。
「你該死!你敢!!你敢殺我!!?」
黃強狂怒大喊,但仍舊是看着李長源一步步走來,一點點靠近。
腳步緩緩靠近,李長源此時在黃強眼中,真如一尊死神,恐懼,隨着距離的拉進,一點點蓋過了憤怒
「你!你!你你別過來,站住!你站住!」
走到兩步近之時,黃強一抬眼便是李長源的那張臉,毫無生氣的那張臉,那對目光,那對目光
黃強還有些好奇,心裏想着:
『咦?我能懂了?我好像能動了啊,我草,我能下來走路了!我我好像』
原來,視線的偏移,只是因為人頭落地,而已。
劍未染血,給他個痛快,也算是為了堂外前院裏那些爛人們給自己的一點救贖。若是只有你一人,我定會好好折磨死你,今晚,殺生太多,劍要入鞘溫養一陣了。
「嗯?」
聽到有些動靜,這正堂原來還有後門麼?
從那轉角的後門那裏走出來的一個女人,手中剛端着一杯溫水進來,才一抬眼,映入她眼中的,是地板上有幾滴血,還有黃強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
她被嚇得手中杯水跌落,撒盡一空,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www.dubiqu.com。筆神閣手機版閱讀網址: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43s 3.948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