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兄台不為了升仙大典而來,卻不知道來半步多為何。」姜山收拾心情,問道。
「自然是享樂啊。來半步多不來享樂,那來此處做什麼?」白衣男子理所當然道。
姜山嘴角微微抽搐,就這樣的,都可以直升天界,難怪三界這麼亂。
看着姜山神情,白衣男子更感有趣,道:「方才和道長切磋,不分上下。只是敢問道長這些是從何學來?」
「自是家學淵源。」姜山先是不假思索地回了句,旋即又道,「不過我也未勝,倒想問兄台又是從何處學來?如今修道,也是清規戒律啊。」
至少不能隨便上青樓啊。
「那是年少放浪,實不相瞞,我出家修道前,乃一國皇子,自幼享受慣了人間富貴。」白衣男子笑道。
「哦。享受慣了,找些不同的刺激,所以修道?」姜山點頭。
「是看穿富貴權色,而求大道。」白衣男子糾正道。
姜山瞥了眼白衣男子,面上表情更是玩味,看穿富貴權色,那你現在在幹什麼?
「感悟紅塵。」似是看穿姜山心中所想,白衣男子道。
「對,是看不得人間疾苦,故而肉身布施,親自度化。」姜山接茬道。
白衣男子看了眼姜山,露出好笑的神色道:「說的是。」
目光晃過這青樓九層樓,這就是裏面一些鼠輩的心思嗎?
嘴角輕輕揚起,露出幾分不屑,卻和姜山繼續飲酒,佯作無事,半晌,台下花魁又起,一陣戲腔響起。
「贊那伊尹真國相也~直放太甲於桐宮~輔君王~保社稷~」
姜山低頭看去,見着台上一個婀娜多姿的女子翩翩舞蹈,周身白霧變化,竟化出諸多分身,一人唱戲,演繹諸般精彩。
「伊尹?國之大賊也可稱國相?於萬民稱頌?」白衣男子聞言,面露不屑之色,眼中隱有譏諷之意。
姜山臉上也露出微妙的神情。
台下這青樓女施展幻術,以一己之力,唱了一出「伊尹放太甲」的大戲。
歷史上,太甲為商湯之孫,伊尹則為商湯丞相,輔佐商湯推翻夏朝,到太甲為帝時,可謂位高權重,而太甲初時為帝,暴虐無道,故而將他流放於桐宮,自身攝政為王,待三年後太甲悔改,方才歸政於他,此後山河清明。
成為一樁美談。
不過,說實話,相比這樁美談,姜山更相信竹書紀年裏面的記載,伊尹廢太甲,欲攝政為王,後太甲逃回,誅殺伊尹重奪王位。
當然,歷史的真相不得而知。
只是這齣戲很有意思,這種臣子放逐君王的事情,一般不會成為戲曲廣為流傳的,畢竟這是真打臉。
但姜山這一路走來,從西牛賀洲走到半步多,在各處都聽到這樣的戲。
又恰恰好上面有個一直歷劫的玉帝,故事背後的用意更為有趣。
白衣男子說完,也覺得有些失態,當即收斂神色,只是看着姜山神情,笑道:「一齣好戲,不知道道長怎麼看?」
「君臣博弈,太甲勝了。」姜山道。
「哦?道長覺得這是場博弈。不覺得是君臣美談,伊尹匡扶君王嗎?」白衣男子聞言略有訝異,但看着姜山的目光更顯和善。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真有所謂的三年悔改嗎?而後來與其說是太甲悔改,伊尹召他回來,我更相信是太甲斗贏了伊尹,君權勝過相權罷了。」姜山看着白衣男子目光變化,倒也不吃驚。
畢竟這是臣子的榮耀美談,但對白衣男子這樣皇室出身的人來說,那顯然是極為不喜的事。
「道長說得是,我也覺得如此,君王歸,誅亂臣。就為此言,當飲一杯。」白衣男子笑着同姜山共飲。
姜山略顯古怪地看了眼白衣男子,笑道:「同飲。」
看着下面唱戲,白衣男子忽然道:「假如道長當年在商朝,是助太甲還是伊尹呢?」
「想來是相助太甲吧。」姜山道。
假如真有穿越這回事,他應該是會站在太甲這邊的,畢竟太甲伊尹他都不認識,和他沒什麼感情,他只想搭順風車。
「道長果真人中龍鳳。只可惜,我國無道長這般人傑。」白衣男子看着姜山眼中浮現讚賞之色,又忽然嘆了口氣道,「實不相瞞,我有一個兄弟,與仙無緣,只能享人間富貴,如今是人間國王,可是卻被國師把持朝政,如同傀儡坐在朝堂之上。」
我有一個兄弟?
姜山聽着這熟悉的台詞,表情古怪,但還是道:「以兄台的手段,難道還收拾不了一個國師?」
「那國師卻也有手段,背後還是玄門正宗。當年,我修煉也有奈何不了她的原因。」白衣男子道。
「那國師權勢到何地步?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姜山好奇道。
「這是她二子的待遇,還要再加九錫,封王。」白衣男子道。
「那要不直接禪位吧,起碼體面一些。」姜山直愣了下,都這樣了,這國家還姓張嗎?
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是權臣標配,但還是有可能擊敗的。
可再加九錫,那就是等着被篡位吧。
畢竟這東西就是篡位代名詞。
姜山印象里,但凡到加九錫的程度了,這皇帝也徹底失去掌控了。
而且這還一口氣兩個加九錫了?
三家分晉?哦不對,這是兩家來分。
白衣男子愣了下,屬實沒想到姜山會蹦出這麼一個答覆。
「主動些,體面些。兄台天賦又是不凡,再尋一處僻靜之地立國不難吧,世界這麼大不必拘於一處。若實在放不下,就換個地方立國,積蓄實力再反攻回來。咱們修仙嘛,不爭朝夕,一萬年都不算長,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姜山道。
「持久戰。」白衣男子微微挑眉,他這戰鬥自然是不會輕易勝利的,持久也必然持久,但這麼直接說出持久戰的論斷,將時間放在萬年跨度的卻少。
而且雖然情況有些出入,但說法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
另闢戰場,積蓄實力,持久反擊。
再建立一個天庭是不可能的了。
但人間有眾多妖王,未必不能當作一方勢力。
「道長所言不俗,在下佩服。不知是否還有計策?」白衣男子道。
「兄台,我乃一道士,你若問我如何煉丹長生,畫符抓鬼,我能回答一二,可這些權謀,我可不擅長。」姜山好笑道。
雖然前世歷史書權謀劇看了很多,在論壇上也是指點江山,但真要落實到實處來,說真的,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道士又非少謀?再者,你我在此無非閒聊,而且我那故國多半無救,你和我多說些,我也好去勸說我那兄弟,實在不行,騙騙他也是好的。先騙過去,待木已成舟,他想反悔也來不及。」白衣男子循循善誘道。
「既然如此,那若出了偏差,兄台也別怪我。」姜山道。
「我對天發誓,絕不怪你,否則管叫我天打雷劈。」白衣男子笑道。
「那我就隨便說說。方才兄台說國師有二子,敢問這二子如何?孰優孰劣?」姜山問道。
「長子思慮周全,凡事多思,謀定而後動,次子則狡詐果斷,勇武過人,其能優於其兄,權勢也大於其兄。」白衣男子道。
「那這不就是明擺着的矛盾嘛。若是你們退出國去,為兄的真甘心讓做弟弟的居於上位?矛盾必然激化,然後讓一些意志堅定地做臥底,激化矛盾,如此就算他們兩個人不想爭,手下的人也會爭鬥起來。或者,你們還能弄個殺戮榜單,將其弟的名字放在他兄長前面再激化一下。甚至你們還沒有走,都可以這樣子,只是要將你那兄弟的名字排在那國師二子之下。」姜山道。
白衣男子頓時眼前一亮,好主意啊。
唯一的問題,就是折了朕的面子。
但如今朕還有什麼面子威嚴的?
三界之中,有多少人知道朕?
本來就是零的東西,還能怎麼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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