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回到房間的他們比過去安靜了不少。孫石芳小聲地拴上了房門,熟練地將衣服掛入衣架,鋪設好被褥。
隨後,從背包中抽出一本泛黃的相冊,翻到了開線的那一頁。
「野餐區還有活着的人。」孫石芳看着照片中微笑的一家人。
當年,他們認為野餐區不過就是常見的污染,這對於生活在城外的他們早已見慣不慣。曾經他們周圍就有工廠排泄污水,導致很多人生病,他們鬧了上去後,得到了一大筆補償金,打算搬去城鄉結合部生活。
也是那一天,他們在不斷咳嗽中,吃着醫院開出的藥物,拿着行李,準備離開時,經過了鄉里唯一的一家照相館。
在弟弟的提議下,他們拍攝了一張喜氣洋洋的照片。
那時候的孫石芳還不知道,用身體換金錢,是最無可奈何的事情。
因為他們一家人天真的覺得,不過是咳嗽,最多拉拉肚子,就能得到每個人幾萬塊錢的補償,真的是太值得了。
那一張照片中的他們,臉上流露出的便是這樣的喜色。
父親和母親穿着衣服,在鏡頭前不知道擺什麼姿勢。自己扶着母親的肩膀。
兩個弟弟坐在椅子上,不安分地比着從手機上看到的v字手勢。
最小的妹妹,則拉扯着自己的衣角。
搬入城鄉結合部後,他們買了一幢小房子,開始自己裝修起來。他們終於不用一家人都擠在一個小小的大廳里睡覺,不用在炒菜的時候看到有人蹲在茅坑上。他們有了自己的廁所,有了廚房,還有個小院子。
隨後,野餐區的污染讓官方開始重視,大撤離的時代到來了。
孫石芳還記得,許多警車,還有運輸車都來到了這裏,鄉鎮的調解員也紛紛到來。他們勸說孫石芳一家從這裏離開,並且和之前一樣地提出了補償金,也告知他們會在沿江城擁有嶄新的住宅。
大部分人都同意了,能夠進入更好的城市生活,還有錢拿,何樂而不為呢。
除了弟弟。
弟弟這時候已經職高畢業,也從自己的朋友這裏聽到了大撤離的消息。但他卻不打算離開,而是要繼續待在這裏。
因為他們聽說,一旦撤離後,這些土地就會完全變成無主的土地。那麼他們就可以完完全全擁有這些地方,等待這次污染過去後,會得到更大的房子,可以種一大塊田,可以自由地在廣袤的土地上奔跑。
這就是弟弟的夢想。
就這樣,弟弟執着地待在了那龐大的土地上,目送着他們一家人撤離到沿江城內。
之後的日子裏,黑色的高塔開始不斷的建設,弟弟的消息,曾經在外面人的消息,卻一點點銷聲匿跡。
「希望你沒事吧。」聽了關於野餐區那麼多消息後,孫石芳的心中已經沒有了絕望和傷感,只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另一個房間中,曾興卻是睡得很香,他本身就無牽無掛,能夠賺取更多的金錢,還能為這個城市做出一些貢獻,何樂而不為呢。
反倒是冰始覺,在床上輾轉反側,他過去以為野餐區的危險僅僅是污染,他只要緊緊跟隨大部隊,不進入高危區域就好。可根據現在了解到的消息,危險可以說是無處不在。
自己是可以放棄,但父母呢,他們的身體沒有辦法等待到自己用合法合理的手段賺取金錢,購買藥物。
而且聽過了這些消息後,他才意識到,父母當年去野餐區付出了多少的代價。
自己又怎麼能夠安然躲在城市內,看着他們一天天在床上老去?
「小心是第一要務。」冰始覺搓揉着眼睛,再度瞥了一眼手腕上的時間,「睡吧。」
最後一個燈火通明的房間,便是羅榮的房間。
他正在檢查着槍械的機械機構是否正常,將彈藥一枚枚壓入彈匣之中。隨後聽着令他舒適不少的碰撞音,將手槍放在了床頭柜上。
「又要出發了。」羅榮深深的吸了口氣,任憑乾涸的頭腦中湧現過去的畫面,在自己和這些新人一樣大的日子裏。這個沒有完工的小廣場是那麼的熱鬧,大家還不知道野餐區的危險,熱情地,一往無前地想要給這個世界做出點什麼貢獻。
一個個戰友倒下,一個個人掐着自己的脖子,溺死在空氣中。
也有人,死在同胞的手中。
甚至還有人直接背叛。
從那一次之後,野外探索的工作就無比嚴格,要經過一道道地篩選。
羅榮,也就成為了沿江城,唯一活下來的探索者,成為了隊長。
「睡吧訓練的幾天也會很累的。」羅榮關掉了燈,在潤滑油的氣息中陷入了安眠。
翌日,羅榮便開始讓三人帶着眼鏡,在虛擬的投影之中一次次適應那眼中龐大的信息量,亦或者是面對從未見過的紅色區域應該如何反應。
在這訓練之中,冰始覺始終拔得頭籌,他很自然地習慣了野餐區帶來的龐大信息量,並嘗試一點點在其中找到自己身體的位置,重新凝結成真正的模樣。也流暢的接納了戴上眼鏡後的數據流。
「冰大哥,你到底是怎麼習慣的?」三天的訓練後,曾興坐在椅子上,用冰水貼着自己的太陽穴,努力不讓自己嘔吐出來。
「可能和我的職業,加上之前閒着沒事玩過遊戲有關吧。」冰始覺深呼吸着,他摘下眼鏡,感受着眼睛和太陽穴周圍血管的跳動,「但也沒那麼快能適應。」
「已經好很多了。」羅榮站在遠處,正在把投影的場景關閉,讓一旁的醫務人員攙扶起了孫石芳,「小孫,你沒事嗎?」
「我沒事。」孫石芳用手掌捂住了嘴巴,「沒問題的。」
「其實現實中做腦力工作,或者是接觸過vr的人能比你們更好的適應。」羅榮查看着之前的資料,「但是現實中做這兩種工作的人基本不會願意來到野餐區,他們有大把的收入,生活安穩。」
「即便真的招來,也不一定能夠通過免疫測試對吧。」冰始覺喝着冰水,長舒了一口氣後說道。
「對,這就是現在野餐區探索進度極地的原因,免疫測試基本每年產出是固定的。」羅榮將手頭的平板交給了工作人員,坐在了他們面前,「每個城市每年配額是1000份。」
「沒辦法準確一點嗎?」孫石芳扶着凳子站起來,晃動着腦袋。
「能準確就不叫測試了啊,小芳。」曾興說道。
「小芳這個好聽點。」羅榮笑了笑,「就像曾興說的,我們正因為沒辦法確定具體的情況,只能和無頭蒼蠅一樣亂撞。」
「如果我想的沒錯的話,免疫測試劑的產量,應該和野餐區的探索進度有關吧。」冰始覺將自己這幾天思考的問題拋了出來,「比如來自於野餐區的某種植物,或者只能在野餐區進行。所以探索的範圍越大,產量越高。」
「沒錯。」羅榮點着頭,臉上滿是寬慰的神色,「現在對於我們這些城內的人來說,頭疼的就是兩點,產量和篩選速度。」
「羅隊長如果沒有通過免疫測試的人,出了城會怎麼樣?」孫石芳遲疑了片刻,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如果是野餐區剛剛擴散的年代,那麼是能夠正常生活的。」羅榮說道,「比如我們父母,或者是回想一下我們小時候。其實影響並不大。我們身體內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野餐區的污染。」
說到這兒,羅榮不經意瞥了一眼冰始覺。
但冰始覺居然察覺到了他的側目,也轉過頭看着他。
「羅隊長是想說,我出生在1999年之前,身體內理論上應該有污染,所以總會有反應,但之前測試沒有對嗎?」冰始覺說道。
「沒錯,這個也是我們這些研究人員好奇的。」羅榮也不忌諱,「我們找出了你三歲那年發燒的資料,但似乎也沒什麼有用的。當時科技不發達,你的化驗結果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血液樣本也沒有保留。現在採集的結果也只能得出,你大概不會對野餐區有什麼反應。」
「偶然事件吧,就像再致命的病毒對於一些人來說可能也不會有事情。」
「啊我知道,好像叫做傷寒瑪麗對嗎?」曾興一拍手掌,大聲叫到。
「我好像看到過就昨天晚上。」孫石芳摸索着口袋裏的手機,費力的在屏幕上滑動着。
「是的,不過這不是重點。」羅榮擺了擺手,「我們今天下午準備出發去野餐區,好好去吃個午餐,其他什麼都不要帶,穿上自己最舒服的衣服,到這裏集合。」
「是!」
「不過這個訓練時間真的很匆忙啊。」冰始覺在食堂迅速地吃完一餐,看着那些滿臉倦容,在吃飯時分都在仔細討論的工作人員,「現實中的士兵訓練都要三個月之久。但我們的訓練只持續了三天小芳她甚至都沒熟練就要去野餐區。」
「換一個角度去思考,野餐區的污染情況越來越嚴重。但藥劑的產出量卻始終如一。不得不派遣人手外出探索但這個野餐區。」
「倒霉的野餐區啊。」想到這兒,冰始覺不禁抬起頭看着食堂溫馨的天花板,這個飛過地球的外星人隨意的丟棄了一灘垃圾,卻給人類帶來了無法抵禦的災難。
「人類現在面對的絕境太多了,想要探索野餐區,擴展普通人居住的規模,但普通人身體根本無法承受野餐區的污染。只能小分隊派遣,但小分隊的人數太低,外面死亡率又高,又會讓藥劑產量降低。」
「或許我能夠給沿江城做些什麼吧。」想到這兒,冰始覺苦笑了下。曾經作為老師的些許責任感還在心中沒有枯萎。
他不認為自己是名聞天下的名師,也不覺得自己能夠教會每一個孩子。
但如果能夠讓一兩個孩子學到一些知識,懂得一些道理,產生那麼一點熱情。
那就足夠了。
「以及別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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