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宗,山門前。
「我要走了。」
陸玄一襲白衣,負手而立。
架不住掌教徒孫的死纏爛打。
外加清陽子又給出了一個陸玄無法拒絕的條件——
從天水觀傳訊的消息來看,那座死城很可能是一處距今極為久遠的上古遺地。
其中表現出的天地法則,都與滄元界有些不同。
陸玄覺得,自己若是進入此城,或許能觸類旁通,領悟出一些東西,對結嬰產生幫助。
於是在家裏宅了快一千年的金丹期老祖,最終決定下山逛逛。
「恭送祖師叔——」
清陽子兩手並舉,仙風道骨,衣袂飄飄。
在他身旁,同樣站着一名老者,也一併躬身拱手,神情甚是恭敬。
正是清陽子的師弟,風陽子。
陸玄微微頷首。
清陽子這一代,一共有四個人。
分別以明、月、清、風四個字來取道號。
自二百年前,明陽子和月陽子相繼坐化後。
宗內知道陸玄這位祖師叔存在的,就只有清、風二人了。
陸玄記得,那位月陽子應該是自己某位師妹的後人。
師父飛升成仙了,自己有師兄隕落在外,也有師弟在漫長的歲月中坐化。
最後就連師妹的後人,也被陸玄給送走了。
「祖師叔,東西帶齊全了沒?」
清陽子問道。
陸玄抬了抬手,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青玉扳指:
「都在裏面裝着呢。」
「我這一趟出去,還不知道要多久才回來,那副結嬰字畫你收着,有弟子突破的話,可以用一用。」
陸玄說道:
「還有,我屋裏的抽屜里,放着一卷字畫,裏面存了七道劍氣,遇到打不過的敵人,就把字畫展開,然後給我傳訊。」
「是。」
清陽子聞言,心中大定。
交代完相應的事項後,陸玄一抬手。
一枚青色的竹葉被他拋出,化作一葉輕舟,懸浮在了空中。
「走也!」
白衣黑髮的年輕老祖踏在了竹葉之上,一聲輕叱,化作流光遠遁。
清、風二人沒有立刻離開,目送着陸玄遠去。
三天後。
瀟水城。
一處客棧內。
陸玄早上起來,推開窗戶,感受着清晨的陽光。
靠窗的桌上放着一份《修真日報》,日期是今天的。
陸玄不怎麼看報紙,因為經常能翻到故人的訃告,讓人心情不好。
《修真日報》的創始人便是其中之一。
創建一份修士專用的日報,這個點子還是陸玄當年無意間提到的,沒想到真被那個人給做成了。
最近幾千年裏,和故友有關的訃告倒是絕跡了。
大概是因為,陸玄這些年下山的頻率越來越低,新朋友越來越少。
而認識的故交也都坐化了。
哪怕是大乘境的修士,壽元也不過五千年。
有些血脈特殊的,比如靈龜古木修煉成型,可以多活些年歲。
但在永遠年輕的陸玄面前,他們終將老去。
《修真日報》由【三才書院】編印發刊,只做新聞不做社論,日報內容涵蓋極廣。
已經退休許多年的道衍宗老祖宗不關心天下事,只看花邊新聞。
比如某宗宗主夫人被弟子拐跑啦,比如某教教主神功大成終於性轉啦,比如某大佬忍辱負重多年,執掌一派後欲向其堂哥復仇,激動之下卻錯把追殺令下成兼殺令啦
感受了一下世界的光怪陸離,又翻翻正經內容,倒是沒看見和詭異古城有關的消息。
滄元界這麼大,每天都有不計其數的神鬼怪異發生。
三才書院麾下的是報社,又不是情報機構。
天水觀位置偏遠,對於死城出世之事,修真日報沒有進行報道,倒也實屬正常。
瀟水城內。
「傳送大陣即將開啟,請繳納過靈石的道友有序排隊」
傳送大陣入口處,有身着甲冑的修士持戈大喊,維持秩序,聲音里用上了幾分法力。
台下修士熙熙攘攘,陸玄也在其中。
他要通過傳送法陣,前往天水觀的領地。
倒不是不能直接飛過去,只是對於御劍而行和乘坐飛行法寶這種事情,陸玄實在是有些厭倦。
只有剛入門的萌新,才會熱衷於御劍飛行,對待自己佩劍如同對待熱戀中的另一半。
像陸玄這種御劍御了九千年的老修士,只會生出「摸你的手就像摸我自己的手」這種感慨。
俗稱,膩了。
想到這裏,他忽然意識到。
自己似乎有好長時間沒有用過劍了。
心念及此,他將自己的佩劍從儲物法寶內取出,抱在懷裏摸了兩下。
陸玄的劍帶着劍鞘,周圍裝飾有靈玉,摸起來很溫潤。
修長的劍身貼在他的心口,輕輕顫了顫,就像被渣男拋棄的深閨怨婦一般,傳達出了幽幽怨怨的意念。
「喂喂,你不要這麼變態啊」
陸玄嘴角抽搐,摁住在自己懷裏亂蹭的佩劍,以心靈之術,和劍靈交流。
「行行行,這次不讓你一個劍待着了其實近百年來我都在閉死關,才剛剛出來,馬上就來見你了。」
真男人說瞎話不打草稿。
「什麼?你說金丹閉什麼百年關不是,伱一個劍靈怎麼知道這麼多的?人類的事兒你少管。」
正哄着自家劍靈呢,陸玄步子稍稍一緩,就看見有人上前插自己的隊。
他略有不滿,伸手摁在那人的肩膀上,往後一拽。
插隊者一回頭,卻是一名彪形大漢,身材頗為雄壯,滿臉橫肉。
這大漢哼了一聲,虎目含煞:
「你小子有意」
後半截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因為在這一刻,他感知到了對方身上的氣息——
金金丹?!
而且還是金丹圓滿。
「有意見提就是了,我又不是不聽。」
只有築基境界的大漢突然小聲,硬生生地改口,臉都憋紫了。
「後面排隊去。」
陸玄抬手一指。
「是!」
弱小的築基修士毫不猶豫,蹬蹬蹬地跑到了隊伍的末尾,老老實實地排隊去了。
周圍的修士,也都感受到了陸玄身上的氣息,紛紛向後退了半步。
一般來說,使用傳送大陣的,主要就是築基和金丹期修士。
鍛體和鍊氣修士剛入修真界,身上靈石不多,往往支付不起傳送大陣的花費。
到達元嬰境之後,修士就要開始閉長關,下山的次數大大減少。
同時這種境界的修士,都講究排場,出門坐私人寶輦,在天上飛。
常言道,元嬰老怪不常見,金丹反派遍地走。
金丹是一個很微妙的境界。
修士結丹之後,體內的法力會發生質的飛躍,戰鬥力大大增強。
這個境界的修士,雖然比上不足,但比下很有餘。
所以陸玄出門在外,倒是沒被人看輕過。
往那一站,都是別人害怕他。
「小友請留步。」
下了傳送陣,出城沒多遠,陸玄就聽到身後有人在喊自己。
回頭一看,一名黑袍老者正站在那裏。
老者衣服上印了個鼎形圖案,鬚髮皆白,端的是有幾分仙風道骨。
「老人家找我有事兒?」
陸玄說道。
「老朽方才在傳送陣附近,正準備與我宗長老交接一批新弟子,見小友根骨不凡,有意將這一身傳承留給你,不知你可願意?」
這老頭說話,開門見山。
身上有強者氣機流露。
陸玄略一感知——
嚯,元嬰大佬。
「謝過老人家的好意了,可我已有師承在身,不便重新拜師。」
陸玄擺擺手,隨便找了個理由拒絕。
這種事情,他以前遇到過好多次。
好端端地走在路上,就有人要給他送機緣。
什麼收他為徒,給他傳功,招他為婿
什麼贈送法寶,贈送靈藥,贈送道侶
甚至有一次,有個魔道修士被人追殺,正好撞見陸玄。
魔修身受重傷,估計是想拉個路人下水擋刀,於是把自己用命搶的寶貝塞到了陸玄懷裏。
結果話還沒說完呢,嘎嘣一下就死了。
陸玄身上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傳承,都是這麼來的。
「你小子這不是唬我麼?當今大宗門裏,哪有穿這種白衣服的?」
老頭一臉的不信:
「估計你那個門派,也是個不出名的我告訴你,我們丹鼎宗是有化神高手坐鎮的,你這身天賦,可不能浪費了」
陸玄:「」
原來是化神強宗,失敬了。
他忽然想起來,自己這身衣服,是九千年前,道衍宗的弟子間流行的款式。
修行界的流行的服飾,一直在變化。
祖師畫像上的開山掌門,身上穿的是灰袍,那時候大家衣着較為保守,服飾顏色偏深,崇尚玄色。
陸玄拜師那會兒,流行穿白衣御長劍,仙氣飄飄飛來飛去,仙子足下都踩着白絲。
現在的宗門天才們,都穿喜歡青衫,家境豐厚的會養白色異獸,仙子之間流行裸足。
不愧是元嬰強者,觀察力敏銳,有細節的。
時尚是個圈,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轉回來。
陸玄心裏還是有點懷念那個白絲踩啊踩的時代的。
「我若是不跟你走,你就要一直纏着我?」
陸玄沉吟片刻後道。
「老夫不能看着璞玉被埋沒,就是綁,也要把你綁回宗去。」
元嬰修士哼了一聲,態度很堅決。
談判無果,陸玄嘆了口氣:
「敢問貴派在哪個方向?」
老頭一隻手背在身後,抬手一指,面色傲然:
「距此地西北八萬里,便是我丹鼎宗駐地!」
「那還挺近的。」
陸玄想了想。
丹鼎宗長老不解其意。
還沒等他詢問,便聽到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
「既然如此,我就送老人家一程吧。」
未等丹鼎宗長老反應過來,一雙潔白的手掌便抓住了他的胳膊。
淡淡的清輝從指縫間流淌,一股玄之又玄的法力封住了丹鼎宗長老的修為,讓他動彈不得。
下一刻,這長老便被陸玄掄了起來,如大風車一般旋轉。
「走你!」
陸玄一鬆手,將面露驚恐的老頭掄了出去。
堂堂元嬰強者毫無反抗之力,一邊慘叫一邊上天,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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