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鐘響了三次,該去實驗田了。盛夏至卻沒站起來。
她依舊坐在椅子上,盯着手裏的結婚請柬發呆。
盛夏至是本省農大學生,今年博一,研究作物方向,現在在老家村子裏培育新品種西瓜。
試驗田是學校幫忙租的,距離大學城三小時車程。她去年搬回來,男友留校工作,兩人開始異地戀。雖然聚少離多,都沒怨言。
直到今早,她收到男朋友的結婚請柬。
她和男友青梅竹馬,從中學到大學,他結婚請柬里的另一個名字卻不是她。
為了留校任教,男友和校領導的女兒在一起了。
他的朋友知道,他的同學知道,她卻是最後一個知道。
手機鈴聲打斷盛夏至的思緒。她才接起電話,對面很焦急的說:
「小夏,在家吧。快快快,來小碼頭一趟,趕緊的。」
打電話這人姓張,是農大教授,盛夏至導師的師兄,海草床生態修復技術和生態研究工程的專家。
張教授去年在這片海域培育了一片海草,今天該驗收成果了。
海草床分佈在水深六米的水域內,採集樣本要潛進水下。就在今早,張教授的學生,團隊裏唯一會潛水的大師兄突發鼻炎,影響耳壓平衡,不能下潛。
因為潛伴制度,張教授不能獨自下去,只能臨時召喚盛夏至。
盛夏至老家三面環海,她在海邊長大,水性很好。
掛了電話,盛夏至把請柬扔回桌上,去馬廄牽出自己的小馬,出發了。
小馬是農大學校培育的,早產兒,所有人都說活不久,想放棄的時候,盛夏至把它帶回家,精心照顧長大了。
靠海的村里泥土路多,路又窄,不方便開車,騎馬更方便。
前幾年為了發展旅遊業,鎮上擴建了原本很小的碼頭,在沙灘上修了不少景觀。如今是旅遊淡季,巨大的雕塑們聳立在空曠的沙灘上,看起來某名有些淒涼。
江寒坐在建築的陰影里,不住檢查自己的手機,依舊沒人給他打電話。
江寒大學畢業就在自家公司工作,今年是第三年。
江家從事餐飲行業,從高端餐廳到速食產品都有涉獵,產業很大。
江寒進公司時,以為自己是來做大事的,談笑間幾千萬的合同輕鬆拿下,沒想到他爸把他按在基層,每個部門轉了一遍,做得全是跑腿打雜的工作。
江寒心中不滿,但勞動合同已經簽了,他又不能去仲裁親爹,只能咬牙堅持。
好在他能力不錯,三年下來,硬是把自己培養成銷售組的小頭目,帶領小組成員策劃了幾次活動,成果很好,把公司萎靡的銷售業績拉升了九個百分點。
他以為自己從此揚眉吐氣了,升職加薪奪回富二代人生,誰知道他爸對他沒有任何誇讚,昨天還因為一點小事,把他痛罵一頓。
讓他挨罵的小事真的很小,價值幾毛錢。
昨天江寒上班時,撞見市場部員工和果農協商蘋果的收購價格,兩人為幾毛錢爭論不休。
江寒覺得幾毛錢的爭論太過可笑,便做主提高收購價格,每公斤多給了果農三毛錢。
果農的蘋果不算太多,五百公斤左右,公司只多支付一百來塊。
對江寒來說,還不夠一頓飯錢。他壓根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直到昨天下午,他爸把他叫到辦公室,當着幾位總經理的面,罵了他一頓。
自從他升組長後,這是他爸頭一次當眾下他面子。
江少爺不是忍氣吞聲的人,知道自己被罵的原因是一百多塊後,和他爸大吵三個鐘頭。之後趁第二天周末,離家出走了。
「竟然還不給我道歉?」江寒不可置信的盯着手機,「我流量用完了,還是沒話費了?」
他點開微信頁面,本來想隨機選個人測試一下,發現朋友圈有更新,便點了進去。
是他下屬,連發三條動態號喪,說自己周末自願加班,命比雙黃連更苦。
江寒不喜歡加班,也不叫人自願加班。他給下屬打電話,「怎麼回事,七夕節的項目出問題了?」
『七夕』是餐飲業銷售額爆發的日子,江寒很重視這次活動,早早和下屬設計營銷方案。
下屬慘兮兮的說:「老大,『七夕』沒事。是江總那邊,催着要『父親節』的銷售計劃。」
江寒不解,「『父親節』不是下周二在大會上說嗎,周五我開會確認過。」
下屬說:「可是,江總助理今早四點給我發郵件,催我要方案。」
『父親節』的銷售額增長並不明顯,用不着大老闆親自過問。
江寒知道,他爸是借要方案這事,提醒他做個孝順孩子。
江寒對下屬說:「你別做了,休息吧,我和江總說。」
江總電話很快打通了。有個挺年輕的聲音問:「你在哪,昨晚怎麼不回家?」
接電話的人不是江總,是江穀雨。江寒的親哥。
江穀雨比江寒大九歲,江寒被他帶大的。他從小身體不好,有哮喘,江寒向來不敢招惹他。
江寒火氣下去一半,哼唧說:「我市場調研呢。」
他話音剛落,江總的冷笑便通過聽筒傳了出來:「離家出走就離家出走,還市場調研,真是屎盆子給自己鑲金邊。」
江寒火氣又上來了,模仿他爸昨天罵他的語氣,大聲說:
「有的人,下周才開始的工作,偏要比別人提前兩天。這麼低的工作效率,還做什麼老闆,趁早辭職算了——」
江穀雨警告似得,說:「江寒!爸爸那麼大歲數了,你不能少說兩句。」
江寒不滿:「我也才三歲零兩百來個月,他怎麼就不讓着我。」
那邊江總又開始罵人了。江穀雨說了句「你注意安全,離家出走夠了就回來,下周二還有會」,便安撫他爸去了。
江寒正在氣頭上,大聲說:「我不回去,那個破會誰愛開誰去開!」
掛了電話,江寒給下屬發了個紅包,算是加班費。
他被這事鬧得心煩,偏身邊的熊孩子嘰嘰喳喳吵起來,吵得他更加煩躁。
江寒隨意聽了幾句,他們在討論哪裏能釣到美人魚。
「真是天真的小屁孩。」
他招手叫來小朋友,嚴肅的說:「這個世界上沒有美人魚。」
小朋友們不信。一個小胖子比劃着,「我在海洋館見過的,是個好漂亮的姐姐,頭髮長長的,有魚尾巴。」
「那是人假裝的。」
江寒想搜索『儒艮』的圖片,又不知道『艮』字怎麼念,拼了幾次也沒蒙對,最後乾脆搜索『海牛』,覺得它們都一樣丑,長得應該差不多。
他給小朋友傳閱圖片,認真科普,「這才是真的美人魚,你們看到美麗姐姐是假,是美麗姐姐假扮的。」
小朋友們不能接受這麼大的落差,一個接一個,放聲大哭。
江寒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了想,指着不遠處的商店,和他們商量,「別哭了,我給你們買好吃的,怎麼樣?」
盛夏至把馬栓好,路過商店門口,看見個高個子青年從商店出來,向門口的小胖子走去。
盛夏至本以為是哥哥帶弟弟出來玩,誰知下一秒,高個子男人奪過小胖子手裏的雪糕,小胖子眼眶紅紅的,一副想哭不敢哭的樣子。
什麼人啊,竟然搶小孩零食!盛夏至看不下去了,大步向男人走去。
六月時節,內陸城市已經熱起來,海邊卻是涼的,即便中午,也要穿長袖。江寒出來結賬,看見小胖子偷拿雪糕,擔心他鬧肚子,立即沒收。
他才想數落小胖子幾句,雪糕又被人奪走了。
江寒轉身一看,是個陌生姑娘。
姑娘相貌清秀,膚色微深,一頭微卷的長髮,臉上曬出些曬斑。她穿洗得發白的t恤和牛仔褲,一雙眼睛清澈又明亮。
她像夏天裏的樹,身上有種沉穩而蓬勃的生命力,怎麼看也不像個搶劫的土匪。
盛夏至也在打量眼前這人。
眼前的男生肩寬腿長,眉眼英俊,鼻子挺拔。他穿着質感很好的白襯衫和西裝褲,一看就是不缺錢的主,卻在這裏搶小孩零食。
盛夏至才想教訓他,卻發現他剛掃完付款碼,意識到自己搞錯了,手裏的雪糕燙的她手疼。
江寒收起手機,低頭看看熊孩子,又看盛夏至,疑惑的問:「我們,認識?」
盛夏至面無表情的把雪糕塞回江寒手裏,冷聲說:「雪糕看起來很好吃,我想看看牌子。」
說罷,頭也不回地逃了。
她以為自己跑的夠快,尷尬就追不上她。
沒想到,五分鐘後,她和江寒面對面坐着,沉默的看着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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