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總當然沒給江寒打電話,江寒是騙船長的。
比起出海,船長不缺席第一家庭出遊更讓他開心。
他演技不錯,船長信了。
江寒已經付過佣金,船長性格厚道,不好意思白拿他的錢,想留下來陪他。
江寒不樂意了:「我不和老頭子玩,耽誤我和認識漂亮姑娘。錢你留着,下次我來就不給錢啦。」
船長是爽快人,不再糾結錢的事,表示下次江寒過來,不但免費帶他出海,還要帶他去附近島上吃大螃蟹。
江寒笑着比了『ok』,才想離開,船長卻叫住他。
船長把自己手機遞過去,有些不好意的說:
「江少,你們年輕懂這個,能幫我看看嗎。這手機最近不知怎麼回事,明明充滿電,不到一個鐘頭,電量就用光了。」
船長的手機是七、八年前的型號,他用得很仔細,單看外表,還和新的一樣。江寒很快下了診斷,「是電池出問題啦,手機用太久都這毛病。」
他皺眉:「你怎麼用這種電話。你一個人出海,萬一遇到大風浪,電話又不能用,多危險啊。」
「我有備用機。你忘了,還是你送我的。」
船長從抽屜里拿出個新手機,「去年你來玩,見我手機太舊,臨走前特意買了新的給我。」
江寒想了想,好像是有這回事。他不解:「怎麼不用?」
船長小心翼翼把舊手機收起來,臉上滿是驕傲:「這可是我女兒用第一次打工賺來的錢,給我買的。
她頂着大太陽,發了好幾天傳單。賺來的錢沒買化妝品,也沒新衣裳,給我和她媽媽一人買個新手機。
你說,我們倆這歲數了,用什麼不是用,她偏要給我們買新的——」
和大多數父母一樣,船長提起自己的孩子,眼裏心裏全是驕傲,誇讚個沒完。
江寒安靜聽着,並不覺得煩。
他忍不住想,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爸提起他時,也會滿臉驕傲。
從駕駛艙出來,江寒忍不住想,自己第一次賺錢是什麼時候。
是進公司後。第一個月的工資。很少,只有兩千多塊。
他從小到大沒缺過錢,想要什麼刷卡就能買到。第一次看見工資條,差點氣死,不明白自己起早貪黑,忙到崩潰,怎麼就值這麼點錢。
那筆錢最後全被他買了糖果和零食,安慰自己受傷的心。
江寒抓抓頭髮,覺得自己記憶出問題了。他明明是個孝順孩子,第一次賺錢,怎麼能不給爸爸媽媽和哥哥買禮物呢。
他又在記憶里找了一遍,終於想起來了:拿到第一個月工資後,他刷了江總的卡,買了個限量手辦,安撫自己受傷的心,也狠狠報復這個摳門的老闆。
江寒的朋友圈裏全是混吃等死的二代,和他們比,江寒從來都覺得自己優秀得出類拔萃,如今看來,他是有些不着調。
不該和江老頭生氣的。江寒撓撓臉,想給他爸打個電話,又拉不下面子,便迂迴地打給他哥。
江家正吃晚飯。
江太太心疼小兒子,不住數落江總。江總很尊敬夫人,從來都老實聽着。
江穀雨接起電話,才想告訴他弟,老爸已經知道錯了,沒想到他爸突然犟嘴:
「你說江寒一表人才我承認,畢竟咱們顏值高,生不出醜孩子。可你說江寒年少有為就很過分了。
平時他在,我沒好意說,今天他不在,我就明白告訴你們,江寒這小子,如果在咱們老家,絕對討不到媳婦。」
江穀雨想掛電話已經來不及了,只能沖他爸使眼色,讓他換個話題。可惜江總正在興頭上,壓根沒看見:
「你們說說,人家姑娘是過日子的,又不是扶貧的。再說了,扶貧還得先扶智呢,你們瞧瞧江寒的那智商——」
「爸!」江穀雨聽不下去了,大聲打斷他爸。
可是太遲了,江寒在電話那邊,用更大的聲音喊:「我看你好意思得很!」
說完,狠狠掛上電話。
江穀雨再打過去,電話已經關機。
江寒坐在甲板上,把手機扔到一邊,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可憐的人。
「怎麼有這種家長,不誇我也算了,還偷偷詆毀我。」
江寒嘟囔着,懷裏突然多了個暖乎乎的東西。
低頭一看,是他的狗。
江寒養了只哈士奇,上午遊艇人多,江寒擔心它嚇到別人,找了個安靜的房間關着,下午才放出來。
「你知道爸爸心情不好,來安慰爸爸嗎。」
江寒揉着狗頭,頭次覺得這狗東西沒白養。「這個冰冷的世界,只有咱們倆相依為——」
話音未落,哈士奇狗爪子一拍,江寒的手機便被推到船舷邊。
「狗東西!」江寒拍了下狗腦袋,「養你何用!」
這時浪有點急,手機又向船邊移動幾厘米,一小半已經掉在外頭了。
江寒可沒帶備用機。他只有這一隻手機,裏面全是重要資料,不能有任何閃失。
他立即撲過去,想把手機搶回來。
他用力太猛,船又顛簸,他沒剎住車,被慣性甩了出去,半個身體露在船邊,全靠核心力量硬挺着,才沒掉下去。
這是個太危險的姿勢,江寒沒辦法後退,也堅持不了多久。
江寒扭過頭,才想向駕駛艙的方向求救,卻對上哈士奇充滿智慧的眼睛。
江寒太了解這狗東西了,絕望地喊:「不要——」
哈士奇大約誤會江寒在玩遊戲,下一刻,毫不猶豫地用腦袋把江寒拱進海里。
遊艇很高,江寒喊破喉嚨,船長也聽不見。
事實上,船長絲毫沒察覺僱主落水。他在駕駛艙里,邊籌劃明天的旅行,邊加大馬力,向岸邊駛去。
江寒在海里追了幾米,遊艇漸漸遠去,他的體力到達極限,體溫也逐漸流失,身體越發寒冷。
恐懼從四周湧來,被浪排進他身體裏。
他意識模糊起來,人不住下沉。
海水灌進他的口鼻,窒息感把他驚醒。他本能張嘴呼救,海水又灌進他身體裏。
在失去意識前一刻,他莫名想起盛夏至。
原來海水這麼涼。他想,我不該把她丟進海里的。
漸漸地,他不再掙扎,沉入黑暗。
回到現在。
盛夏至湊近江寒鼻間,發現他呼吸已十分微弱。
雖然在心裏罵了他無數遍,但人命關天,她立即決定送他去醫院。
海邊路窄,她的車開不進來。她試了兩次,確定扛不起江寒,只能回到試驗田,找了輛小推車,把人裝進去。
小推車長約半米,江寒身高腿長的,盛夏至費力好大勁,幾乎對摺才把人放進去的。
被一通折騰,江寒意識有片刻清醒。他聽見有個姑娘不住尖叫:「堅持住,你不能死,你可千萬別死!」
她是誰,我們認識嗎?
他用盡全部力氣,側過頭,看見盛夏至焦急的臉。
陽光下,她的臉被照出一層光暈,像神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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